第57章 济学证道
十三济学精英对战铎国良将的消息不胫而走, 万众瞩目中，校场上两家各自列队站好。
孤衾寒与纪子并排站在前列，孤山岚则陪着孟娴等人在观览席上坐着。
孤山岚止不住的担忧，和孟娴悄悄递小话：“孟姐姐, 我们铎国的将士和外头的可不一样, 凶的咧, 一顿能吃五大碗！”
要不是吃得那样多，她这个大总管也不至于这么累！
孟娴笑着摇摇头，安慰道：“纪子不会轻言放弃, 铎王想必也有分寸，我们看看再说。”
校场旁边, 孤衾寒忍不住问：“比试即将开始, 您不摘了眼纱吗？”
纪子身躯挺拔, 淡然开口：“我有眼疾, 白日不得视物。”
孤衾寒默然无语，只觉这场比试愈加荒诞。即便那十三位济家学子赢了，这位半盲的七旬老妪又要怎么和她打？
更何况，十三个单薄的书生，又怎么可能赢过常年枕戈待旦, 对抗异族的一线战士呢？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纪子拒绝了射术丶马术等更加技巧性的比试方式, 坚定地选择了实战对抗, 十三位济家学子悍勇无比，招招凌厉，却始终敌不过真正在战场上拼杀出的战士。
她们一次次的被打倒在地, 又一次次的咬着牙爬起，不顾伤痛的再次上前, 伴随着一招一式，口中高喊着济学教义。
“济世安民，一往无前……”
孤衾寒喃喃念出口，低声问道：“此道何解？”
纪子含笑：“看看便知。”
铎国将士从一开始的多有留手，到后来被逼得不得不使出全力，重拳出击，拳拳到肉，身躯对撞声传来，声声入耳。
第一个倒下的弟子出现了，身躯高高飞起，撞到校场的栏杆上，她不住挣扎，却始终难以起身，唇畔流出殷红的鲜血。
孤衾寒挥挥手，等候一旁的医者急忙上前为她医治，几位明家学子也拿着先前璟王赠予的伤药赶来。
孤衾寒面如冰霜，冷冷问道：“可还继续？”
纪子从容颔首。
孤衾寒的副将忍不住道：“你蒙着眼，看不到她们的惨状，才忍心如此。”
纪子勾唇一笑，将黑纱拉下一半，在午后耀眼的阳光中微眯着眼，视线一一扫过自己的弟子，而后又重新覆上黑纱。
苍老的眼皮合上，黑纱之下，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看过了，依旧如此。”
淡漠的声音响起：“这是我们的道，亦是我们的命。”
孤衾寒挑眉：“生死无论？”
纪子颔首，声音坚定：“生死无论。”
半刻钟过去，卫修然成为第一位胜出的济家人。
她满身是伤，风度卓然地施施然一礼，扶起自己的手下败将，而后朝着先前胜过自家师妹的那位参军走去。
“请赐教。”
参军刚休息了没多大会，他方才也是险胜，此时疲惫不已，分外头疼：“你不歇会吗？”
卫修然目光坚定：“事业未竟，不敢歇息。”
参军叹了口气，再度上场对战。心中却止不住的嘀咕，这帮济家人可真难缠，战力未必顶尖，却莫名的有那么一股子狠劲丶韧劲，仿佛不知疲倦一般，能够一直打下去。
很快，第二位丶第三位失败的济家人出场，而第二位丶第三位胜出的同门很快顶替上她们的位置，继续战斗。
孤衾寒眉头微蹙，察觉到了些许不妙。
每一个落败的济家人皆是伤重无法起身，甚至失去意识。而落败的铎国将士却只是力竭粗喘，摆着手瘫倒。
在战意上，铎国已然输了。
看台上，孤山岚缩在孟娴身边，忍不住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宁为玉不满她和自家妻主紧贴，伸出长臂揽住孟娴，悄无声息的拉开距离，回道：“王爷医术高明，提早备下了良药，能有什么问题？”
孤山岚好奇道：“孟姐姐还会医术？姐姐给我看看吧，我总是饿，肚子还鼓鼓的，跑多少圈都瘦不下来。”
孟娴为难地瞥了眼她圆润的脸颊和同样圆鼓鼓的小腹，不太好意思说可能纯粹是吃多了撑的。
在孤山岚期待的目光里，孟娴勉为其难的伸手搭上了她的脉搏，果然不出所料。
孟娴委婉道：“单纯跑圈没用，还是少吃些好，过重会对肝脏造成负担。”
孤山岚圆睁双目，不愿相信：“不，这不可能！”
只是多吃了点，怎么就肝脏负担了！
她努力找着理由：“你一个王爷，政事丶军务一把抓，农学还这么好，医学未必精通。你有治过什么严重的病人吗？”
宁为玉冷哼道：“我，先天心疾，可够严重？”
他随手从腰间荷包中拿出一块金锭，几下捏成碎金稞子，赏给了身侧的下人。
孤山岚：“！！”
这是什么手劲！
她颇有些忌惮，问道：“你不是济家人吧？”
宁为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未答。
孟娴笑道：“为玉不是，我倒觉得他和济学道义很般配。”
“大可不必！”
孤山岚擦了擦冷汗，极力劝阻了孟娴这个可怕的想法。
这么暴力的人，再加上济学不死不休的狠劲，怕是和疯狗也没什么两样了。
另一边，漫长的比斗终于落幕。
卫修然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咽下口中血腥味道，带领九位师妹走上近前。
“老师，幸不辱命！”
十三位济家学子，只有三位伤重落败，馀下十位力战十三位铎国将士，大获全胜，卫修然更是一人连战一位副将丶两位参军。
“好，好！”
纪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若不是那满面的泪痕，当真像一个无情无惧的铁血战士了。
孤衾寒到底顾念着老人家的体面，没有说什么。
愿赌服输，训练有素的铎国将士，确实输给了一群游走讲学的书生。即便这些书生以锻体为道义，可终究不是久经沙场的战士，这场大败，铎国并不光彩。
孤衾寒叹息道：“济家赢了，本王将履行承诺，明日起随时接受您的挑战。”
卫修然释然一笑，十位济家学子松了口气，力竭倒下，被早就等在一旁的明家人搀扶着带了回去。
纪子的眼泪流的更凶了，黑纱之下两行清泪汩汩而出。
毕竟是当世显学的大宗师，还是个七旬老人，众人皆礼貌的转头没有去看。
凌子却不管那些，直言道：“你平日里打的更狠，现下心疼了？”
纪子嘴硬道：“没什么好心疼的，这是济家人的道，是她们的命。”
凌子无情戳破：“承认是命你还哭得那么惨？”
“我没哭，是太阳晒的，晒的！”
“太阳晒你一下，你哭一整场？”
“呜呜呜……”纪子忍不住哭出声，崩溃道：“哭怎么了？我的宝贝徒弟们挨打，我还不能哭了吗？”
纪子听声辩位，撸起袖子就要上前，颜煦之赶忙推着轮椅跑路：“老师，少说几句吧。”
“纪姨，我们去看看卫姐姐！您也快回去休息吧。”
纪子袖子犹未放下，朝凌子远去的方向骂骂咧咧。
孤山岚眼尖的看到她宽袍大袖下饱满健硕的肌肉，不由骇然，悄声问孟娴：“孟姐姐，纪子阿姨战力如何？”
孟娴想了想，客观道：“稍逊于我国大将军。”
主要是穆昉不讲武德，净挑白日里去挑衅斗殴抢文书。
纪子白日不能视物，只能听声辩位，打起架来叮叮咣咣更是眼瞎耳聋不辨敌友，往往胡乱打了一大通，才发现穆昉早就抢完东西跑了。
一场混战的最后，总是卫修然独自挨上双倍暴击，满脸青肿，抱头躲闪。
孤山岚闻言，心下稍安。
铎国上下皆兵，铎王即是大将军。铎国以军力着称，她姐姐应当怎么也不会差过璟国大将军的，那么也就等于强过纪子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接连三日，纪子在日落后解下蒙眼黑纱，化身黑夜战士，连战铎王孤衾寒。
诚如她那日所言，济学十三门人虽年富力强，却远不如纪子功力深厚，她拳掌皆通，尤擅腿法，出手果决凌厉，直拳出击罡风猎猎，借力打力时又颇有太极道韵。
并且，身为济学大宗师，纪子的意志格外坚定，只要不被打晕就坚决不会后退，无论倒下多少次都一定会爬起来继续冲锋。
孤衾寒从一开始束手束脚不愿对年老者出手，到最后左支右绌，不得不全力以赴，甚至几度负伤，勉强仗着年轻灵巧，出其不意才能打晕纪子。
孤山岚崩溃道：“纪子阿姨这战力，竟然还不如璟国大将军吗？”
铎国以兵强马壮闻名，纪子的实力已然超过了铎国绝大多数兵将，堪堪与铎王平手，璟国大将军到底有多强啊。
孟娴沈吟片刻，还是诚实道：“穆将军若不白日偷袭，只怕也无法轻易取胜。胜败五五开，和铎王差不多。”
纪子虽强，却有着眼疾这个致命弱点，除了孤衾寒，目前还没有谁是老老实实非在天黑后和她对战的。尤其是穆昉，偷袭就算了，还拉卫修然垫底，纪子心疼徒弟，愈发不敢出手。
孤山岚感到难以置信：“一个七旬老妇竟是六国第一武士吗？这太荒诞了，难道就没人能胜过她？”
璟国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瞟向宁为玉，孤山岚圆润的脸颊抖了一抖，现场陷入了诡异的沈默。
宁为玉面不改色，那双能凭空捏碎金锭的长手正拿着一个苹果小心的削着，刀刃灵巧的翻转，果肉被雕成了一块块小兔子的形状。
“王爷，吃果子。”他声音低沈，眉眼带笑，一副恭顺温柔的小郎君模样。
孟娴在沈默的气氛中道了谢，接过一块兔子苹果。
宁为玉眼眸一眯，忽然道：“王爷，玉儿也想吃。”
久违的称呼让孟娴忍不住一抖，手中苹果险些落地。
“王爷喂我。”
孟娴：“……”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又犯戏瘾了？
宁为玉唇角微勾，挑眉问道：“诸位大人都说为玉力气大的可怕，王爷怕我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
孟娴心想，到底是个女尊世界的小郎君，被这么多女人用异样的眼光注视丶讨论，心中难免会不快。
她和缓了语气，柔声安慰：“怎么会呢，王爷最喜欢玉儿了。”
宁为玉粲然一笑，俯身凑到孟娴的手边一口咬住苹果。
温热的唇瓣蹭过她的手指，掌心传来细微的濡湿感。
那双唇瓣含着果肉凑近，香甜的味道盈满孟娴的鼻息。
微凉的触感在唇瓣一触即离，那道清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王爷喜欢就好。”
“为玉也最喜欢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