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孔雀鲽鲛
翌日清晨, 孟娴被一股香甜的气息唤醒。
拉开帐篷，竟看到顾长州不知从哪弄了个小锅，精心烹饪着一道东坡肉。
炽阳焰哼哧哼哧地站在锅底喷火，建木芯泪眼汪汪地催生出几颗青菜, 水灵魄抽泣着拾起洗净。暂时没活干的两位也不敢闲着, 跑跑颠颠递碗送盘子, 生怕无法凸显自身的价值。
孟娴：“……”这算不算雇佣童工啊。
黑心顾老板可不管那么多，灵食出锅，几个小童工连一口都没分到。
少年擡着下巴, 故作不经意地对孟娴说：“有得吃了，可不能随意发脾气不理人。”
孟娴忍不住笑出声, 忍不住捏了捏少年微红的耳尖。
“知道了, 师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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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霄宗这边各自吃着早餐, 旁的宗门看得是啧啧称奇。
云水镜外, 几位小宗门的长老忍不住去询问，“这禁欲之事？”
带队的古长老啃着蹄膀，反问：“你看呢？”
路长老性情稳重些，“还要看弟子们自己的选择。”
若他们选择以欲入道，认为这样能够走的更远, 长辈们自然没有道理阻拦。
至于欲壑魔渊，五百馀年的禁欲证明了它的不可救药, 莫不如在世界崩塌之前, 好好让弟子们感受一番人间百味，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他们这些老家夥顶着呢。
几位长老回想起从前修真界百花齐放的盛况, 无不扼腕叹息，由衷地心疼这新一代的弟子。
视线纷纷投注在云水镜中, 他们既忐忑，又期待着弟子们的选择。
秘境之中，万象宗和造化宗的弟子早已得了师门的暗示，秉持着大派风范，并未过多议论，旁的几个小宗却是忍不住了。
想到昨日紫霄宗索要合欢之法，还回赠点心食物的举动，合欢派大师姐忍不住出神：“也许，修真界要回到从前了。”
几个小女修兴致勃勃，当即私语起来，似乎是盘算着要找个什么样的道侣。
金钟门的体修们馋的发慌，风连剑派几个弟子也凑在一起嘀咕：“三餐顿顿不落，这是一点都不禁欲了？”
风连剑派的大师兄林致也在思忖：“顿顿灵食药膳，强横的实力或许与此有关？”
闻言，一个小弟子坐不住了，道：“我去问问。”
说罢，便起身径自向紫霄宗那头走去。
“哎！”身旁的师兄弟拦截未及，纳罕道：“孙裕怎么这么胆大了。”
一位师弟玩笑道：“不会是魔修混进来的吧？”
“每日严查，不会的。”林致道：“孙师弟或许只是太急于变强了。”
“也可能是太香了，馋的！”
众弟子哄然而笑，并未把这当回事。
另一头，慕山月蹭上了孟娴的光，用肉汤泡饭吃的正香，头上的光忽然暗了下来，她不满地挪了挪屁股躲开，继续吃的头也不擡。
“道友？”
孟娴擡头望去，却见那人独独只看着慕山月，顾长州长腿一伸，踢了踢她，慕山月茫然擡头：“你叫我？”
男子面目平常，举止间却颇具风采，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仿佛藏着勾子一般，“在下孙裕，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慕山月皱眉思忖片刻，却是未答，小心地抱好怀中饭碗，委婉道：“我也是蹭饭的，孙兄还是回吧。”
孙裕笑容僵了一瞬，而后泰然自若的坐下，自袖中取出几颗灵果，解释道：“道友误会了，在下怕你吃着上火，特来送几颗果子。”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自储物手环中取物之时，将袖子撩得很高，露出健壮的小臂肌肉，递果子时更是身体前倾，鼓胀的胸肌呼之欲出。
勺子当啷落进碗里，慕山月当场看傻了眼。
孟娴：“……”
说好的唯爱孙郎呢，换个人居然也行？
慕山月这辈子，是和姓孙的健壮男子过不去了。
明明是惨不忍睹的画面，孟娴却不知怎地一再瞥眼，心中颇觉怪异。
顾长州抿了抿唇，眸色微黯，他状似无意地扯了扯领口，喉结在衣领边缘不安的滚动。
孟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不舒服吗？”
顾长州面色一黑，斥责：“别看了，吃完就收拾东西走人。”
孟娴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放下碗筷起身，刚一走出众人的视线，便被顾长州迫不及待的拉住，直到绕过半个营地，将她推倒在一颗古树上，怒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花心的女子，刚吃完我做的饭，就去看别的男人身子？”
这叫什么话？孟娴怔然，一时竟不知怎么回。
少年琥珀色的眼眸中盛满怒意，一把抓起孟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也有！”
指尖下的胸膛温热饱满，传来扑通扑通不规律的心跳，绯红漫上少年的颈侧，孟娴忽地失笑，后知后觉：“你方才，在勾引我？”
顾长州气急：“你笑什么？我难道比不得他？”
他红着脸，似乎急切的想要证明，却囿于这不合适的环境而无法展示自我。按着孟娴的手愈发用力，她甚至隔着衣襟感受到了肌体的柔韧触感。
少年眼眸清亮，其中是毫不掩饰的急切爱意，孟娴愈发收敛不住笑容，反客为主将他推倒在树干上，道：“自是顾小仙君郎艳独绝，天下无双。”
系着同样红绳的两只手十指紧握，馨香软语盈了满怀，唇齿相接，气息交融，少年那颗动荡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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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好了小祖宗，二人自林间走出，弟子们皆已用完了早膳，各自整理，准备出发。
五行之精目光哀怨，小小的身子上拖着抱着锅碗帐篷，等在路的尽头。孟娴轻咳一声，赶紧上前收进储物戒。
短短功夫，慕山月竟和孙裕聊得熟了，那孙姓男子面容虽平凡，身材却着实不错，尤其擅长不经意间展露，修长的手指拂过喉结，迷得她直晃神。
孟娴目露担忧，对顾长州道：“这人不大对劲。”
油嘴滑舌不说，还精准拿捏了慕山月的喜好，举手投足间都在极力展现躯体之美。
顾长州亦是恢覆了冷静，认可道：“相当不对劲。”
他语气过于坚定，孟娴奇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顾长州摇头：“我只是确定，风连剑派一窝死心眼的穷鬼，养不出这种花花公子。”
剑修视剑如命，锤炼本命灵剑花销巨大，又不像丹修那样可以售卖成品弥补，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紫霄宗这样综合性的大宗门还好，风连剑派这种专门的剑修门派可谓是穷名遍天下。
孟娴无语凝噎，却又不得不承认有理。修真界禁欲五百馀年，即便是合欢派的修士，如今也是个个举止端庄，孙裕那般孟浪骚包的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
从风连剑派那边的态度来看，孙裕确是本派之人，师兄弟间也相熟。若现在的“孙裕”当真有问题，大概率是设计绑架了原本的那位，从他口中获取了相关信息。
不过，也不排除孙裕本人对慕山月一见钟情，忽然开了情窍的可能。孟娴在心里默默为友人祈福，希望这一切只是她多想，否则不但慕山月要被骗，原本那位剑修恐怕也凶多吉少。
菱湖之畔，氤氲的水雾中，芙蓉初出水，菡萏露中花，无数修士渴慕的极品灵植渧清莲绽放在即。一尾孔雀鲽鱼在菱湖之中翩跹起伏，巨大的碧青色鱼尾跃出水面，扬起的水色中折射出七彩的虹光。
极品灵植往往伴随着守护妖兽，它们护卫幼小的灵植成长，也会在其成熟后的第一时间摘取吞食，收为己用。
有意于这株渧清莲的门派相互对视了一眼，按照约定，各自派出人手，齐齐攻向这尾孔雀鲽鱼。
林万壑率先出手，祭出本命法宝山河万卷，趁其不备将孔雀鲽鱼收入画卷之中。鱼尾拼命挣动，尾鳍上的骨刺穿透卷轴，妖冶的碧色灵光忽闪，即将破卷而出。
林万壑心道不好，挥手将画卷朝着五里外的空地一甩，孔雀鲽鱼被他主动放了出来。
孟娴退到菱湖边，施法布下结界保护尚未成熟的渧清莲。顾长州则带着紫霄宗众弟子，与风连剑派丶金钟门的弟子一同攻了上去，合欢派布下增益阵法，碧水汀的女修们亦是严阵以待。
孔雀鲽鱼被骤然摔在陆地上，竟摇身一变化作一个淡青色皮肤的鲛人，她以手撑地，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鸣叫，硬生生将这片林间空地变作一汪水泽。顾长州身形灵动躲闪过冰刺，持剑直入，剑锋却止在鲛人身前三尺处，再难寸进。
鲛人碧色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嘲讽，挥手荡开波流，众弟子竟无一幸免，横飞而出。
孟娴飞身而上扶住顾长州，陈丹青赶紧上前为众人递上补充灵力的蛋黄酥。慕山月被孙裕护着，忙乱中还不忘边摸着他的手臂边补充灵力。
“不但能化鲛，还有天赋领域，这尾孔雀鲽鱼已有四阶巅峰水平！”顾长州皱眉道。
妖兽四阶相当于修士元婴境界，云山秘境限制弟子境界，来者境界最高的也不过是金丹巅峰，横跨一整个大境界，还有天赋领域加持，不是几人合力就能斩杀的。
众弟子暂退恢覆，那尾碧色的鲛人却是被打出了火气。
她卡在四阶巅峰已久，天赋领域处于初级阶段始终无法突破，只等着服下渧清莲提升资质，强化领域，一举突破五阶。这方秘境五百馀年皆无人烟，妖兽在此圈地为王，如今不知哪里来的人修竟想横插一脚。
孔雀鲽鲛半躺在浅水中，眸中碧色熠熠，淡青色的薄唇轻启，悠扬的吟唱声响起。
慕山月最先起了反应，眼神迷蒙，双手不听话地往孙裕胳膊上摸去。烈宇峰的体修们满地乱转，摸着肚子到处找食物。林万壑则摸着法器，昂首挺胸，不时哈哈大笑。
合欢派的女修们顾影自怜，风连剑派的剑修们抱着剑含情脉脉，就连顾长州在最初的挣扎过后，都开始缠着孟娴不松手，将头搭在她的肩上，口中不住地说着什么，还试图扯开自己的衣襟展示其中丰富的内涵。
鲛人善歌，能够调动人心底最深的渴望，只是这群修士们的渴望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
他们就没有一个人渴望救死扶伤，渴望济世安民吗？孟娴看着群魔乱舞的景象，一个头两个大。
鲛人的唱腔一转，声音忽如裂帛，高亢的曲调中满是杀伐之气。
一个修为不济的小弟子最先受不了，举剑便要自裁，孟娴一惊，扬手扔出小鼎将他砸昏了过去。旁的弟子也纷纷起了反应，或挣扎，或迷蒙，纷纷掐起法决，对自己出手。
孟娴无奈，捡起小鼎挨个的砸。最后到顾长州时，他眼神半是清明，并无自戕之意。
“我……”
“砰！”
孟娴眼也不眨，一视同仁。
惑人的歌声不知何时停止了，鲛人碧色的眼眸微眯，忌惮地凝视着孟娴，薄纱般的鱼尾在浅水中不住拍打，酝酿着杀招。
孟娴毫不在意，随意拨开水雾，信步走进她的领域，还顺手多加了一层，隔绝云水镜的窥探。
“打个商量？”
“我看你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守护灵植生长，护佑此地安宁，反倒是身有功德。我送你一碗灵药，你将渧清莲让给这些人修，如何？”
孟娴端出一碗转魂汤，鲛人眯起眼嗅闻过后，试探地隔空取过一滴品尝。蕴含着因果道则的汤汁为它带来渴望已久的力量，碧色的双眼忽地睁大，它迫不及待地端过碗来一饮而尽。
阖眼感受着躯体的变化，天空聚起云层，孔雀鲽鲛突破在即。
她深深地看了孟娴一眼，自颈侧扯下一块鳞片扔来，而后卷起水泽承托着自己朝远处遁去。
“水族有恩必报。若有需要，捏碎即可。”
孟娴失笑，还真是个恩怨分明的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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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万壑睁开眼时，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各宗门弟子。
菱湖之畔，一位纤细的女修独坐，日光穿透林叶洒在她的身上，圣洁如神女一般。
而那朵他心心念念的渧清莲，便悠然绽放在神女手中。
昏迷之前的记忆模糊不清，他隐约记得曾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林万壑心中叹息，却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径自上前行了一礼，道：“恭喜道友击败孔雀鲽鲛，取得渧清莲。我等既没出力，便也无颜奢求此物。只是修真界禁斗久矣，某还是希望借此机会和贵派切磋一番。”
孟娴看了眼脚边仍旧昏睡的顾长州，他毕竟是战神碎片，孟娴生怕他抗击打能力过强，中途醒来坏事，便下手重了些，没成想现在还没醒。
孟娴在这个世界本就受限较少，修为在同辈人中一骑绝尘，平日里与顾长州对战，耐心喂招，权当是陪他成长，却没必要如此与其他人周旋。
她想了想，回道：“我不便出手，等我师弟醒了与你打吧。”
林万壑并无异议，眼神中甚至含着敬畏。独自一人越级击溃鲛人，拿下渧清莲，这女子定然身有奇异，不打也好，若是输的过于惨烈，反而有碍道心。
众人陆陆续续醒转，慕山月揉着眼睛，在身下的胸膛上蹭了几下，茫然环顾四周。身下之人睁开眼，眼中神色清明，温柔道：“可有哪里不适？”
慕山月摇摇头，跑去和陈丹青一同帮助同门。末了，又来到孟娴身边，看着头上偌大一个包的顾长州，敬畏道：“他这么难杀的吗。”
偷偷对孟娴比了个大拇指，低声：“姐妹，下手够狠，你以后的家庭地位，我是不必担心了。”
孟娴讪笑，有些不好意思。顾长州自醒后便一直沈默，垂着头，耳尖泛红。孟娴看着他头上的大包，止不住的心虚。
“对不起。”二人同时开口。
孟娴楞了一瞬，继续道：“一时情急，下手重了点，不好意思。”
“该是我说才是。”少年垂着眼，绯色漫上脸颊，“先前被歌声迷惑，实在孟浪了。”
他直到醒来，衣襟都是乱的，先前的记忆浮上脑海，简直羞愧地想要钻到地缝里去。
一向骄傲的头颅垂下，不覆往日的意气风发，像一个湿漉漉的小狗，水汽暂时遮掩了热情，可怜地让人想揉一揉，好让他重新恢覆活力。
孟娴心中一软，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少年的耳廓愈发嫣红，背脊却不知不觉的挺直了，下巴重新高昂起来。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或许，他以后还可以更过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