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江善坐在后面，小细腿晃来晃去。
她嗓音清脆：“周明渡，过几天要换座位，你喜欢哪个位置？”
少年不紧不慢踩着单车，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和他坐在一起，当同桌。
周明渡记得几天前，在二食堂嘈杂的人潮里，初次听到她要拉着他当同桌的时候，他是满肚子欣喜，欢欣雀跃。
而现在经过这段时间的冷处理，他的热情已经消散大半，仅有些馀温回荡胸口。
俩人身份上的差距，以及她看似亲昵却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他被冲昏的头脑中找回一丝清醒。
他淡淡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她接近他是富人间的玩笑也好，出自真心的喜欢也好，他都要时刻警醒，保证在被抛弃时，保留体面，不那么狼狈。
不被情爱占据所有心神，保持清醒，抓紧学业，一飞冲天，把他贫寒的家境推向富裕，让辛苦劳累的父母获得满足舒适，这是他十七岁的理想，也是他目前最应该专注的事情。
在这个夕阳西下，馀晖漫天的傍晚，周明渡好似一下子想通了。
他轻轻笑了笑，眉眼通透，俊秀的面容上是志得意满的少年气。
“对我来说，哪个位置都一样，没有区别。”
读书最重要的课堂上百分百的专注，以及课后的自律和自醒，他并不过分注重座位。
江善点点小脑袋，“哦，我和你想法一样，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挑来挑去啦。”
周明渡：“嗯，那我不变，继续坐老位置，你要一起吗？”
换座位的话课桌也要换，搬来搬去麻烦得紧，他懒得动。
“你说呢？”
她不是早就告诉过他嘛，他没放在心上，忘记啦？
江善有点小生气，轻轻捏他的腰，指腹下面皮肤温热，紧实，她不由又捏了下。
一阵酥麻传到大脑，车子晃了晃。
周明渡忍住痒意，“别闹。”
江善飞快撒手，“小气鬼。”
不就是捏一下嘛，又不是亲上去。
少年轻哼了声，没名没分就要吃他豆腐，他自然要小气。
送完江善后，周明渡返回家。
他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院子里欢声笑语。
他眼睛蓦地一亮。
“爸，你回来啦？”
周父经常在外面跑货车，这次出去一个月，今天终于回家。
他看到儿子进门，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爱，“你爸我回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快去看看喜不喜欢。”
周明渡不在乎，“爸，你每次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周父把沾满汗渍灰尘的外套丢到水盆里，挑眉，“哈哈，人和礼物缺一不可。”
他粗糙的大掌捞起一个盒子，递给少年，“喏，快看看。”
周明渡一眼就看到熟悉的包装盒，他心口冒出一个呼之欲出的念头，抖着手拆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双黑白相间的鞋子，至今还在他的手机相册里，熟悉的logo刺痛了他的双眼。
周父：“怎样？高不高兴？”
他有几次听到儿子和盛子铭聊天，谈到过这个品牌的鞋子。
他至今还记得儿子彼时闪闪发光的双眼，却很快被压下去。
少年沈默半晌，肩膀抖动，指骨发白，“爸，我不喜欢这个鞋子，我们退了吧。”
嗓音艰涩。
周父厉眸瞪他：“退什么退？不喜欢也给老子穿上。”
他还能不知道，无非就是心疼钱，为了买这双鞋子，他一个月白干了。
但只要儿子喜欢，值了。
“不许再说不要，我明天要看到它穿在你的脚上！”
少年没有回话，手指用力的捏紧鞋盒，吱吱作响。
周母见父子气氛僵硬，走过去拍拍儿子的肩膀，“你爸给你买了，就是你的东西，不用担心价钱。”
少年抹去眼角的泪水，“……嗯。”
周父这才满意一笑，“行了，鞋子收好，我去取些钱，待会儿随同我去老宅看望你爷爷。”
“嗯。”
少年抖着手，捧着鞋盒回到卧室。
他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桌子上的鞋子，嘴唇紧抿。
隔着一道门，父母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你这次准备取多少钱？”
“你也知道，我弟不管我爸死活，我爸身体不好，吃喝还有药钱，差不多两千块吧。”
“行，老人孩子多顾着点，我们就能省则省，儿子将来要读大学，还要结婚，处处都要花钱……”
少年一动不动，眼眶微红。
他胸腔里的心跳激烈的跳跃着，一股蓬勃追逐金钱的野心在心口滋生，凝聚出花朵。
他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不再为金钱烦恼！
早晨。
少年起个大早，生火做饭。
和以往一样，将一部分饭菜盛到饭盒里，送给菜市场摆摊的周母，然后返回家中。
到家的时候，周父还在睡觉，鼾声震天。
周明渡平淡地吃饭，收拾书包，推门上学。
上午排座位，所有学生站在教室外楼道里，等老师喊名字进去选位置。
周明渡坐在老位置上，江善紧随其后。
隔着玻璃窗，看到他们果然坐在一起，很多女生脸色微变，面目不善。
男生们也有些失落，原本还以为能离转学生近一点……
班主任眼睁睁看着江善脚步不停，像有目标一样，径直坐到周明渡旁边。
他目光停留在班级里最俊秀的这对容颜俊俏的男女身上，心口突突跳了几下。
这俩人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他觉得以后要注意一下俩学生。
座位全部选择完毕后，所有人开始搬桌子搬凳子，桌腿和地面的摩擦声刺啦啦响个不停，乱糟糟一团。
江善回到原位，正在收拾书本的时候，一个男生红着耳朵凑过来。
“要丶要帮你搬桌子吗？”
江善看了下男生身后挤眉弄眼的男同学们，又瞥了眼老神在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周明渡，朝男生仰了个笑脸，“行啊，谢谢啦。”
男生嘴角咧到耳后根。
然而就在男生抱着桌子，准备迈开腿走时，一只冷白皮的手压了下来。
男生错愕，对上了少年平淡无波的眼神。
周明渡：“我来就行。”
男生迟疑片刻，呐呐松手。
江善静静地看着周明渡抱起书桌，和他的课桌并排放到一起。
江善对男生笑了笑，亦步亦趋跟上周明渡。
“你不是在专心学习吗？怎么想起要帮我搬桌子啦？”
周明渡瞟了她一眼，“怎么，不希望我帮忙？”
“哪里哪里。”江善皱皱鼻子，“我只是不好意思打扰你。”
“不打扰。”
周明渡没再说什么，继续刚才的学习。
江善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见他埋下头学习，只好无趣地闭上嘴巴。
江善有点郁闷。
她本来以为，和周明渡坐同桌后，他们的关系会更亲密一些。
可现实恰恰相反，没有亲密不说，少年还处处客气，就像对待一个普通同学。
比如他借一支笔，会客气的说谢谢。
她顺手帮他接一杯水，他也会客气地道谢。
他的态度，还不如刚转学的那段日子。
这几天，谢谢两个字，江善都快听腻了。
一天体育课上，江善把他堵在了操场。
她紧绷着小脸，“周明渡，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明明以前还会包小馄饨给她吃，现在疏离的像变了一个人。
明亮的阳光下，少年肤色打了一层白光，脸蛋白皙。
他眉毛微蹙，“没有不满。”
江善不满意他的答案，“那你为什么变了？”
周明渡面露无奈：“没有变，我只是把更多时间专注在学习上面，不想被外物干扰。”
江善：“你觉得我在干扰你？”
周明渡低头，嗓音沈重，“江善，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现在是高三，不允许我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沈溺于其他。”
“我家庭很普通，父母也很重视我的学业，考上一所好大学，是我全家人的梦想。你应该能理解我。”
江善不解：“可我们接触，不耽误你考大学啊。”
她又没有要求现在谈恋爱。
周明渡扯嘴笑了，“我没有把握，不被你影响。”
她每天叽叽喳喳找他聊天，手舞足蹈，胡乱比划，她不知道她说话的表情有多可爱。
他本以为可以不被她影响，可越接触，越难忘，越心动。
曾经他为之骄傲的专注力在分散，他竟然罕见地课堂开始走神，脑子不由自主出现她的身影。
虽然只有一次，但足以令他心惊。
在那一刻，他深深理解了校园禁止恋爱的原因。
江善若有所思。
她很敏感，周明渡绝对对她有好感，可现在他想收手，原因是怕影响学习。
她盯了他几眼，“行吧，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
周明渡站在原地苦笑。
很快有人招呼他打球，他为了发泄满腹郁气，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