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江善郁闷地坐在台阶上。
不远处,周明渡脱掉校服,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短袖,挥洒着汗水,和男生们酣畅淋漓地打球。
哪怕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少年也是人群中的焦点,瘦,高,姿势干净利落,一眼就能看到。
江善的目光一会儿落在周明渡汗津津的身上,一会儿擡头望望蓝天。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男生,还没开花结果,男生就因为要专注学习,要推开她。
那她呢,也要放弃男生吗?
她想起爸妈,爸妈是年少时的爱恋修成正果,然后结婚生下她和哥哥江辞。
她在一个被爱意围绕的环境中长大,父母爱,爷奶爱,叔叔哥哥姨姨,家庭和睦。
十几年过去,家里也偶尔有争吵。
就如现在的爸妈,他们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家大业大,爸爸经常四处出差,有时候半年甚至一年才回来一次,给家庭的陪伴骤然减少。
她和哥哥虽然想念爸爸,但还有朋友和学习分走一部分心神,不至于太难以忍受。
可妈妈不同。
爸爸就是妈妈的天,妈妈虽然也会和几个太太们喝下午茶,旅旅游,但爸爸在她心中的地位无法取代。
他们一别数月,妈妈的思念无法压制,自然对爸爸心生抱怨,埋怨爸爸只顾赚钱不顾家,甚至这次气急败坏地提出离婚两个字。
父母真的会离婚吗?
她听到后,又惊又怕,逃避般的来到东榆,没想到会在这座小城里对周明渡一见钟情,甚至为了追求他,留在这里读书。
江善现在可以肯定的说,她很喜欢很喜欢周明渡,哪怕觉得现在爸妈吵闹的状态,就是他们几十年后的生活,可能会闹得不可开交,她也没有想过放弃他。
但现在干扰她的不是外界因素,而是周明渡本人心累了,不喜欢她打扰他。
她心里一空,她被人嫌弃了,她不知如何是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明晃晃地告知,她的存在影响旁人。
很奇怪的体验,心口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教室。
周明渡逐次发下批改完毕的试卷。
最后转身,磨磨蹭蹭地拎着两张试卷,回到他的位置。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桌边,微微侧头,望着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的女孩,犹豫了几秒,将试卷递过去。
周明渡欲言又止,最终嘴巴动了动,“我去拿试卷的时候,老师说全年级有三个满分,我们班占两个名额。”
试卷轻飘飘放在课桌上。
江善擡起眼皮,无聊地瞥一眼,看见鲜红的一百五十分。
哦,满分,她算其中一个。
她收回视线,不在意地垂下眼皮。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周明渡身形微僵。
他似乎手足无措,沈默几秒,干巴巴地说:“恭喜你。”
这一次女孩终于施舍地开了口,不过就冷淡地一个“哦”字。
周明渡眉眼黯淡,喉咙动了动,又压了回去。
他盯着自己卷子上的满分,渐渐出神。
打从那次体育课上说开后,江善就很少主动开口同他说话。
他有些不习惯,明明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无数次希望江善不要打扰他。
如今得偿所愿,他却焦躁难安,浑身都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魔楞了。
他只忍受了两天,终于无法忍受,开始主动找话题寻她说话,可江善却无精打采,不肯搭理他。
就如刚才那般冷漠。
他蓦地想到自作自受四个字。
他沈沈呼吸,闭上眼睛。
他告诉自己,这样挺好,她厌倦他挺好的,这样他就心无旁骛,可以专心学习了。
这样很好,是他想要的结果。
没什么好难过的。
他握紧双拳,重重吐出一口气。
等再次睁开眼睛,他双眼沈静,没有波澜,宛如这场焦灼的挣扎都没有发生过。
江善兴致缺缺地趴在胳膊上。
她并不是怄气,才不想理会周明渡。
当然,其中或许有几分是顾虑到他先前的话语,她怕过多纠缠令他厌弃,但更多是生理期来临,心情不受控制烦躁压抑。
即便考满分,都没能调动她愉悦的情绪。
下午放学的时候,天气阴沈,很快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
雨水淋湿校园,道路开始积水,一脚一个水坑。
江善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
身边很多人躲雨,江善没有带伞,和他们挤在一起。
旁边忽然凑过来一个人,“江善,我有伞,一起走吗?”
江善侧头,拧眉看了少年几眼。
他不是不想理会她吗,怎么又巴巴过来寻她?
她懒得琢磨他阴晴不定的心思,想着司机就在不远处等她,她跑过去,这点雨无伤大雅,干脆直接拒绝:“谢谢,不过不用了。”
她说完,把书包罩在头上,顶着书包冲进雨幕中。
看着她小跑的身影,周明渡握着雨伞的手陡然收紧,下巴紧绷。
宁愿淋雨也不愿同他接触,她真的被他伤到,不愿理会他了吗?
盛子铭哼笑,“她不用,我用。”
也不知道俩人闹啥别扭,好久都没见说说笑笑了。
江善在校门口,撞到了正准备往校园送伞的司机。
司机急忙打开雨伞,“小姐,您淋湿了,赶快乘伞。”
江善急忙躲到伞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雨珠坠在脚下。
江善抹去脸上的雨水,“不碍事,一会儿车上用车上毛巾擦擦就行了。”
确实不碍事,淋了雨水后,江善回家又洗了个热水澡,第二天依旧活蹦乱跳。
这天是周末,江善想到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有些思念家人,稍微犹豫了下,她踏上了去往云京的航班。
想着给家人一个惊喜,她没有提前打招呼。
等正在吃着午饭的父母,冷不丁看到她从外面进来,吓了一大跳,紧接着脸上就泛出笑容。
杜若笑骂:“你还知道回来啊?小没良心的 。”
江望山哈哈大笑,“回来了就好,我们刚还念叨你呢,你吃饭了没有?一起吃点?”
然后转头吩咐人,把他珍藏的红酒拿一瓶出来,好好高兴一下。
饭桌上,父母乐呵呵,嘴巴不停。
爸爸:“还回东榆吗?要我说干脆继续在云京读书得了,别胡乱跑了。”
妈妈:“多吃点菜,我不在身边盯着你,你脸都小两圈,心疼死妈妈了。”
“这一季的衣服刚送过来,我让人放到你的衣帽间了,待会儿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江善听着两人絮絮叨叨的话,嘴角的笑容渐渐加深。
以前她对父母的唠叨很不耐烦,没想到多日没有人在耳边念叨,这次久违听到后,居然诡异地有些怀念,心也暖暖的。
她认真听着,时不时插句话,和乐融融,气氛和谐。
她也发觉父母又回到了先前的相处模式,恩恩爱爱,看来离婚只是过过嘴瘾,谁都没有当真。
得知这个真相,她悬在心口一个月的大石陡然坠落。
太好啦,她终于不再担惊受怕啦。
这一晚,她睡了个好觉,还不到十点就进入梦乡。
只是次日起床的时候,头昏昏沈沈,脸蛋绯红。
杜若见到她迷迷糊糊的模样,连忙将手放到额头上,“小善,你发烧了!快去休息,我让人去请医生!”
因为生病,江善反应慢了一拍,被推到床上后,才意识到她发烧了。
应该是那天淋了雨。
她还以为身体素质好,不会生病呢。
身体不舒服,江善向班主任请了几天假,留在云京。
周一。
周明渡按部就班进入学校。
看到他的同桌位置空荡荡,他也没有多想,现在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江善没有来很正常。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身边还没有动静,他才慢慢拧起眉毛。
江善怎么还没有来学校,她从来没有迟到过的。
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有些不安,很快安慰自己想多了。
直到一节课过去,两节课过去,一上午的课程全部结束,江善还没有出现,他才开始心慌。
他心脏揪紧,胡思乱想。
她不搭理他,也不乘他的伞,是讨厌他了吧?
她故意不来上课,是不想看到他吗?
她不喜欢他了,对吧?
她下午会过来上课吗?
他呼吸急促,脸色发白。
盛子铭无意中看到他在发抖,瞬间凑了过去,“你怎么了?脸色咋怎么难看?”
他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啊,那你是哪里不舒服?”
周明渡稳住身子,克制着不安,“我没事。”
肯定是他想多了,江善不会讨厌他的。
“哦。”盛子铭见他很快恢覆正常,就不再担心,“你同桌呢,江善请假了?”
周明渡摇头,眸中的脆弱一闪而过,“我不知道。”
盛子铭眼珠转了转,“你居然会不知道?啥情况,你们真的闹掰了?”
搁以往,他和江善就是连体娃娃,啥情况都会告诉对方。
这还是周明渡第一次失去她的行踪。
周明渡没有说话。
盛子铭以为他默认了,爽快地拍上他的肩膀,“能耐了你!我前几天还说让你收心,离她远点,原本我以为你会不答应,没想到出息了你,这么快就掰开了!”
“要我说,掰得好,你继续保持下去,千万别恢覆原形!”
周明渡推开他的胳膊,面色覆杂,“我们的事情你别插手了,我有分寸。”
其实他方寸大乱。
他的心好像一分为二,一边是推开江善,好好学习,另一边是忍不住惊慌害怕,希望和江善好好的,和以前一样相处。
他宛如徘徊停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哪条是正确的道路。
但他知道的是,这是独属于他和江善之间的事情,他不希望任何无关的人参与进来,干扰他的决定,哪怕是十多年朋友的盛子铭也不行。
盛子铭还以为他当真有分寸,“行,你从小到大都很有主意,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嗯。”
中午吃饭索然无味,味同嚼蜡。
周明渡中午没有回家,一直呆在教室,希望能第一眼发现江善的身影。
然而,江善下午也没有来上课。
周明渡越发惶恐。
江善本来就是转学过来的,她现在会不会再转走?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落不下去。
他握紧拳头,在被老师喊去办公室帮忙统计成绩的时候,状若无意地开口。
“老师,江善没有来上课,是请假了吗?”
老师:“啊?对,江善请假了。”
周明渡无意中捏紧拳头,“她怎么了?”
老师:“说是生病了,有点发烧。”
“……哦。”
周明渡紧绷的神经一松。
她是生病了,不是故意躲着不见他,也不是厌烦他,更不是要转学再也见不到她。
他就像一个罪人得到宽恕,嘴角微不可见地笑了下,不过很快笑意倏地收敛。
她发烧了,肯定是上次淋了雨。
他懊恼自责,都怪他,他当时应该不管不顾追上去的。
她生病严重吗?他作为……班长,是不是要代替大家去探望一下?
他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