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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花落鸟空依

此时萧琳心中的愤怨已经散尽了,只是手足无措看着萧瑜站在窗前说着他从未听过的奇异之事。

他怔怔思忖了许久,终于是吐出了几个字:“瑜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原原本本告诉我好不好?”

自打茹莹去世,萧琳日夜忧愤,经太医诊治,说是上了心肺,又是平故没有劳损,胸口隐隐做痛,调理了许多年,才养好了一些,如今被萧瑜这样一说,心口阵阵绞痛。

“我说的话,二哥都信吗?”萧瑜问道。

萧琳叹息:“信,如何不能信呢?”

萧瑜合了窗子,确认了无人监视偷听,便把前世发生之事与萧琳细细讲来,他人生中漫漫十年,到头来不过就是一柱香的讲述,淡淡然,并无一丝值得言语称道之处。

他料到萧琳眼中的惶恐,便问道:“父皇下令屯兵北边,提前防御碓拓北下侵扰边境,却没有决定好派遣何人带兵,对不对?”

“这,瑜儿怎么知道!”

这是今日早朝时萧竞权才下的旨意,萧瑜根本不可能知道。

萧瑜道:“臣弟重活一世,自然是知晓前世之事的,无论二哥怎么想,如今瑜儿也心安了。”

萧琳不知再说些什么,只是撑着桌子站起来,望着萧瑜,眼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撼愕,他擡起颤抖不停的手,悬在半空中。

本以为他是要打得,萧瑜没有躲,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说到底,他的心还是痛的,他活了第二世,却终究不是第二世的人,不过是走马过客,一旦道破从此亲情爱情,或许都与他无关了。

却不料,萧琳只是缓缓把手按在了他肩上。

“我还记得你从下就不爱说话,处处容让他人,不争不抢,也不爱叫苦叫累,可是我知道你脾性里却是不甘心受委屈的……那时候我还记得教过你,若是再被人欺负了,就不要再给他们留脸色,只管好好报应回去!”

他已然是个少爱少恨的人,可是今日言语却这般动容,几番声然泪下。

萧瑜不愿流露心中苦涩,淡淡忆道:“那时候,二哥说会帮我,若是有人欺负我,便会找他们算账……”

萧琳见他如今已然是清瘦的身量,更不敢想他上一世是如何被折辱得不成人样,不知道他是如何一个人登上皇位的,知道他吃了千万的苦,可是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瑜儿,二哥只恨,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

他将萧瑜揽在怀里,就像当年他站在宜兰园宫墙下,等着萧瑜从宫苑中跑出来,一路跑到自己身边,抱着自己的要,求带他去念书,去猎场骑马射箭。

萧琳想不到自己为何会和薛妙真有一个孩子,也想不到自己是如何被人毒杀,他只是赫然惊谢。

原来这一世,看着萧瑜每日谋划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已然是上天恩赐,难遇难求了。

“你可曾和梅妃娘娘说过,可曾和孟姑娘说过?”

萧琳询问道,方才听萧瑜的讲述,他已经知道了冬儿是如何重要,也全然明白了为何萧瑜会这样爱她。

萧瑜摇头:“都不知,我还不想让她们知道,特别是冬儿。”

“为什么?你就不怕——”

“怕的。”

萧瑜道:“就是因为怕,才不想她太早知道,其实那日看着她受了风寒卧病在床,我不是没有下过那样的决心。”

“二哥,那日我问过你的,你记得么?”

他问萧琳,若是萧琳能重来一世,要怎么为茹莹做打算,那时候的萧瑜信心满满地劝慰萧琳,让他绝不要再放开茹莹的手。

如今,是他萧瑜自己动摇了。

他怕了。

萧瑜用低到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呢喃着:“二哥,我不说,因为我不敢……其实我想了好多年,我以为自己已经不是个人了,想要她陪着,想给她世间最好的东西,可是只要想起自己是什么样了,我就怕,怕她嫌弃我,怕她跟着我受委屈。”

“如今虽然不一样了,我却更不敢了,贪恋那一点温存,就越不敢去问她的心如何想。”

如今萧琳问了他一场,萧瑜算是明白了。

他似乎还是他,那个受过宫刑的废皇子,他都不敢扪心自问,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若是不爱你,又怎会为你挡剑去死?若是对你无情,怎会那样日夜不离不弃陪着你。”

萧瑜急切地问:“那,二哥你说我做得对不对,等我登上皇位就告诉她,不会迟的,不会让她久等!”

“有些事,还是要早早说清楚了,不要空留遗憾。”

萧琳用这样的话劝人,心里却翻涌着对自己的嘲弄,他看着梅音为自己做得那个暖手炉,久久出神,直到他和萧瑜的心一齐平静下来。

过了十五,天气也便日渐转暖了,萧瑜萧琳无言喝了一些热茶,便不再提起方才之事,萧琳已然答应了,再过几日,就向萧竞权禀报萧瑜被火烧后重伤不治,让萧瑜可以自由行动,去做自己的事。

萧琳这才与萧瑜讲了白云寺住持所言的重要线索,当年斡卓国的银筑将军流落中原,曾经投奔过身上一样流着西域异族血脉的纪王萧平弢,似乎还告知了萧平弢一件极为重要的足以动摇萧竞权皇位的惊天秘密。

可是,这个秘密除了纪王本人之外,无人得知,那位银筑将军也不知所踪,这件事有关的风言风语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有意铲除纪王,加之薛氏一族构陷,才造成了那样一桩惨案。

而那个铜箱之中,也只有薛氏一族相关的罪证,并无任何文书信物与此事有关,萧琳和萧瑜两人年纪轻,自然也是毫不知情。

“梅妃娘娘会不会对此事知晓一二,那位银筑将军曾经是梅妃娘娘的护卫,若是他能知道的事,梅妃娘娘也一定会知悉一二,我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能撼动父皇的王位?”

萧瑜道:“想来母亲不知,她恨萧竞权,十几年来一直想要逃离王宫,当时我计划谋反逼迫萧竞权退位,母亲也没有提及此事……”

萧竞权本是中原皇朝内不受宠的九皇子,生母出身低贱,自幼被李德妃抚养长大,因而当年主动请缨,护送李德妃之女——长公主兆佳公主前往碓拓和亲。

不料,当年忽逢碓拓国内叛乱,和亲使团被困碓拓,萧竞权被碓拓谋逆上位的阿勒亲王囚禁,当时梅妃贵为斡卓王唯一的女儿,班兹贵族十部首领,出使碓拓结为盟好,暗中救下萧竞权回到西域斡卓,保全了萧竞权的性命。

至于萧竞权在班兹遇到了何事,因班兹部族被屠戮殆尽,当年的景况已然无人知晓。

二人理不出头绪,只有先暂时搁置此时,日后掌握更多线索后再做细查。

再烹了新茶后,萧琳说起朝政之事:“父皇今早问我昨日为何会带家仆进入白云寺了。”

萧瑜冷哼:“他的消息倒是灵通,可有为难二哥?”

“不曾为难,我只说是思悼茹莹,被他训斥了一番,罚闭门思过罢了。”

这倒是引起了萧瑜的注意,如今太子萧琪还病者,又让萧琳闭门思过,难不成是他萧竞权这几日要好好疼宠萧珍不成?当日模仿萧珍的笔迹在萧竞权心里埋了刺,如今也该好好搅动了。

“二哥,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打算去幽州吗?”

萧琳想过萧瑜所说前世之事,问道:“你还是打算仿照前世的谋划,前去幽州打拼,扶植自己的势力再返回京城?”

“不。”萧瑜摇头,“幽州的事不迟,我倒是有了新的想法,上一世我登基之后还是要处理碓拓和斡卓两国与中原的矛盾,倒不如此时早早下手,也不枉费母亲养大我一场,算是效仿了我们父皇的谋划——‘靠着异国扶植起家’。”

萧琳神色中隐着担忧,可是他依然选择相信萧瑜。

正月二十二日,皇宫紫宸殿,梅妃起床后又是照往常散了身边侍女,自己梳头穿衣,卸了棉衣,换上一件更为罕见的鹿绒单衣,顿时觉得身上轻巧暖和了许多。

如今她也算得宫中的一位传奇人物,从前人人说梅妃娘娘得宠,到底是两耳空闻。

如今在前侍奉,才算是见到萧竞权待她如何非比寻常,一个谋逆失败的异族宫妃,如今整日在紫宸殿里侍奉左右,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好好的紫宸殿花厅,已然像是从西域生搬了一处宫殿来一般,纵是这样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朝臣的耳朵里,萧竞权只说着开春后就会依照原本的指令处死宜兰园娘娘。

死的是梅妃,梅妃就是梅妃而已。

已经下了早朝,萧竞权回了紫宸殿准备用早膳,却见到不少仆婢都围在西花厅那边,梅妃半倚在门前,用围棋子打着鸟雀和养给她玩的鸽子。

她的性子古怪,除了对萧竞权有几分笑脸,对别人都是不亲不疏的模样。

萧竞权看着倒在地上的鸟雀,上前将她手中的棋子拿走,让人收起来:“若是烦了闷了,和我说了不就好,何必去伤害生灵?”

梅妃也不管他,用手里最后攥紧地一颗棋子扔出去,砸了一只鸽子的头,踢了一脚门槛上的积雪就回了屋内。

萧竞权看她无奈,轻抚了抚她额角道:“我是担心你阴德有亏,想让你多积一些福气。”

梅妃反问道:“积了福气有什么用,也没见哪个死了的人再上人间来,说说自己死后到底受没受苦?”

萧竞权轻叹,却仍是十分怜爱:“你呀,总是这样胡说。”

“今后臣妾的位份是什么?封号又是什么?”

“哲贵妃,以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就是你了,但是朕不会让你操劳宫中事务,你就安心陪着朕,我们还能像从前在班兹那样好好相处。”

她冷冷说道:“可是班兹已经没有了。”

“都是一样的。”萧竞权侧目,为自己满了一盏茶。

萧竞权道:“你救过朕,爱过朕,恨过朕,想要杀了朕……误会,猜忌,遗憾,你我二人本不该有这样多的纠葛,如今许多事情已经变了,时过境迁,我们二人重新来过,不好么?”

她微启了唇齿,又问:“瑜儿呢?瑜儿的名分要怎么办?”

“琳儿和我说了,瑜儿重伤不治,朕会安葬好他,在京郊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梅妃微微寒战着,有些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吐出了一个好字。

“可是臣妾还没见他最后一面。”

萧竞权闻言一笑:“朕知道。”

他擡手抹了她眼角落下的眼泪,随后紧紧抱住了她说道:“不论瑜儿对朕如何,对你是孝顺的,朕原本不想这样的,造化弄人,火烧之伤本就不能治愈,你也不要哀伤了。”

“你没有过瑜儿,孟小冬说他死前走得安静,你大可放心了,只是记住,今后无论谁说起,九皇子早在出生时就夭折了。”

“……嗯。”

随后梅妃一只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门外那只在地上垂死挣扎的鸽子,随后把视线挪到了炭盆中。

萧瑜写给她的信,她已经看过了。

萧竞权的报应,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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