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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日暮已至

萧瑜昨日才接冬儿回了宫中,今日朝堂之上,那群依仗从前功绩的老臣们便忽然重提立后一事,由朱孝平牵头,论说好一长篇腐旧文章,言语之中逼迫萧瑜迎娶一位朝中贵女为后,广纳后宫,还暗示今后若无皇子诞生,萧瑜的皇位绝无一日稳固。

这群人怀揣如何的心思,萧瑜自是了然于中,为了冬儿,他可以不计较一时进退,铲除这些顽固旧臣他势在必得。

只是,为了不加重杀孽,牵连冬儿伤心,萧瑜不介意多费些力气手段,便微垂睫羽,静静听其论述,甚至还不时让朱孝平停下,自己点评一番,不像是平日里听朝臣启奏。

待朱孝平言毕,萧瑜侧过头问身后内侍:“梁明,方才朱爱卿的论述,你可都记下了吗?”

“启禀陛下,朱大人文章通达,言辞绝妙,微臣已将方才朱大人所述记于书面,只待命人誊写绢书之上。”

梁明办事得当,知晓萧瑜心意,在登基后为他解决了不少身边之事,是一位得力干将,方才只一个眼神便知道萧瑜将要如何处置此事。

“好,记得命人精心装裱,将此物赏赐给朱大人——爱卿,你关心后宫之事,为天下安宁着想,得贤臣如此,朕心甚慰。”萧瑜倾身以示嘉奖,温声说道。

前几日他才因几个老臣“死谏”立后一事将其众贬斥,外派离京,今日朱孝平做此长论,不过是想有意激怒萧瑜,凭借自己老臣的身份得众臣求情,让萧瑜两相为难罢了。

却不想今日萧瑜对他大加表彰,朱孝平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这装裱绢书中有何深意,连跪下谢恩都慢了半拍。

萧瑜执政不过短短两月时日,众人愈发觉察到他的帝王心术,他比萧竞权更为仁厚,却也比萧竞权更为狠厉,雷霆手段,自是言笑之间便能让人形魂俱灭。

如今朝中众臣大多已经归顺,只有几个老臣仍不肯放权,意欲与萧瑜对抗。

朱孝平丶宸妃之父黄韬及其学生以及定远大将军,多为曾经薛氏一族与宸妃母家残党,从来沆瀣一气,自登基以来屡屡在朝政上阻碍萧瑜施展,若非不愿多行杀戮,依照萧瑜前世的脾气,想必他们九族首级都已堆叠如山了。

眼见朱孝平悻悻回列,黄韬不紧不慢站出,恭敬说道:“启禀陛下,既然陛下认可朱大人谏言,如今后位空虚,陛下后宫之中亦无良人,是否应择良人为后,举办选秀,扩充后宫——臣有所耳闻,似乎京中有传言陛下不愿封后,乃是另有隐情。”

萧瑜向来不吃黄韬这一套,反问道:“是何隐情,京中流言横行,为何无人启奏?”

“这,陛下——”

萧瑜佯装愠怒,厉声道:“好啊,既然无人作答,朕就命黄爱卿并大理寺彻查此事,朕不喜欢有人暗藏蛇虺之心,妖言惑众,在外污损皇家名誉。”

苏珩从黄韬身边穿过,似无意用手臂将黄韬撞在一旁,向萧瑜领命,两人相视便已互晓心意。

黄韬不再出声,倒是他身后一位谏官上前,乃称听闻昨夜萧瑜怀抱一女子亲昵无间,穿梭宫苑之间,认为此举不合乎祖宗之礼,且自萧瑜登基以来修改太多旧制,担心此举会损害萧瑜清誉,遭后世之人非议。

萧瑜强忍住笑意与杀心,平静答道:“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朕与皇后分别多日不见,一时有些失了分寸。”

众臣愕然,如今朝堂之上无人不知萧瑜久未立后亦不扩充后宫,乃是因为他早已与曾经玉芳苑中一侍奉花草的下品宫女私下结为夫妻,意欲立此女为后。

谁人都知这宫女出身低微,皇后母仪天下尊贵无比,小小的宫女决不可僭越礼制。

可是如今萧瑜却忽然称她为皇后,难道是已经下定决心破除万难,要立一个宫女为后了吗?

“陛下,臣斗胆一问,不知陛下口中的皇后娘娘是——”

萧瑜稍放松些身形靠在龙椅上,十二旈后的目光难以窥测。

“皇后自然就是皇后,是当今国母,是朕的结发之妻。”

苏珩在前听到萧瑜这样回答,心中不免一阵热涌,当日京畿两番政变,苏珩听闻后欲携家人逃亡江南避难,可是萧瑜却找上门来,他这才知道,卫兰究竟是何人,萧瑜又是何人。

那日他表明身份之时自己的惊诧与惶恐早已忘却,如今苏珩对座上这位帝王只有由衷的敬佩。

他知道自己盛世为官,又侍奉着一位真正的贤明君主,苏珩愿意今后一生追随萧瑜,同时也是为了自己曾经希望守护陪伴,知得二人有缘无分后被自己视作亲妹妹一般的冬儿。

苏珩定了定神,再度上前启奏:“陛下,微臣听闻皇后娘娘抱恙,曾小居幽州修养,如今娘娘回京入宫,不知娘娘凤体是否安康?”

萧瑜望向苏珩轻轻颔首,神情亦柔煦了许多,朗声道:“爱卿有心了,梓潼如今身体安好,若你政务得闲,便入宫向她亲自问安叙旧吧,如今已过重阳,天气转冷,你早年勤于读书,身患寒症,今后也要注意身体,及时御寒,近日来你在大理寺有所作为,朕都看在眼里。”

“是,微臣遵旨,多谢陛下关怀,微臣感激不尽。”

满朝文武之中,又有几人比苏珩更得陛下赏识擡爱,又有几人似他这样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今后拜相封侯,自是前途无量。

有苏珩表率,不少朝臣亦恭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萧瑜很是满意。

“朕知道朝堂之中有不少人妄议国母,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即便皇后仁厚慈爱,常劝解朕不必因此劳心伤神,朕今日却不得不言明此事——朕与皇后同心同德,谁敢妄议皇后,便是对朕蓄意诋毁,依律当斩!”

一时众臣皆喑,朝堂寂然,就算是黄韬和朱孝平之流也因这雷霆之怒一时心口惴惴,不敢多言。

萧瑜懒得与这些迟暮苍首之人多费心力,唇角缓慢提起,冷声开口:“朕并不在意皇后从前是何身份,朕只知道皇后曾扶救朕于危难之时,曾与朕相濡以沫。”

“这世间之人看重身份高低贵贱,认为皇后出身低微,不堪为后,朕不强求天下人知此心意,故亦不会降罪,缄杀悠悠众口。”

他提眉扫过殿阶之下的黄韬及其僚党,神色冷厉。

“可是,如若有人蓄意诋毁国母,在外构诬朕与皇后清誉,朕决不轻饶,朕不想让皇后伤心——裴相,皇后在你府上求学数月馀,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朕听闻夫人育有两子并无女儿,你可愿认她为义女,朕今后亦对你以国丈相称。”

萧瑜话音未落,裴湖便已经上前回禀。

“陛下,先朝时臣朝中遭逢诬告,不得已辞官告老还乡,日日愁叹失意报国无门,若非皇后娘娘举荐,微臣怎能再入朝堂拜相效忠陛下,皇后娘娘知遇之恩,臣已然感激不尽,怎敢妄自尊大,僭越礼制,更羞蒙陛下擡爱,尊称国丈,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虽斑鬓衰朽,却必将肝脑涂地,效忠陛下与皇后娘娘,助陛下开创盛世大业。”

此番感激之语,乃是裴湖由心而发,今日是他重回朝堂之时,这些肺腑之词,早已不知在心中念述几番。

萧瑜和冬儿对他的知遇之恩,裴湖没齿难忘,他与夫人亦是真心喜爱冬儿,即便萧瑜不提此事,他也会拼尽全力保全冬儿的皇后之位。

“裴大人无需多礼,如今封后大典尚未举办,在此之前你认梓潼为义女,此事并不算是僭越,只当是好事成双,不必推辞了。”

“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厚爱,微臣感激不尽。”

见到争论了两月不休的封后之事如今一夕之间已成定局,一些朝臣自然明白了萧瑜的决心,观望之人也不再畏首畏尾,纷纷请奏萧瑜择吉日举办封后大典。

“众位爱卿有心了,一月前朕便命司天监观测天相,三日后自是举行封后大典的良辰吉日,礼部筹备月馀,朕亦预备借此良辰再开恩科,减轻徭赋,责令安置流民,休养生息,止战边疆,不知众爱卿还有何提议?”

众人无议,除却仍跪在地上的那个言官外,萧瑜又命萧琳与定远大将军留下,便退朝散去众臣。

待殿门关闭,萧瑜命内侍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萧琳的椅子旁,命定远大将军落座。

方才的谏官在地上跪了多时,如今已没了起初的忠贞之臣模样,额前滚下豆大的汗珠。

萧瑜的指节叩击着扶手,清脆的响声却犹如催命铃一般击在那谏官的心弦之上。

良久,他才启唇轻声问道:“太祖曾立训后世子孙不得斩杀言官,你是不是以为朕就不敢杀了你?”

那谏官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萧瑜不做理会,继续说道:“朕突然想到,昨日皇后才回到宫中,朕与皇后叙旧不曾命人跟随,为何今日你就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难道是这后宫长街之上已经悉数都是你这小小谏官的眼线不成吗?”

“你来说说,朕应该如何处置你好呢,是治你的僭越之罪,顺从了你主子的心思,让朕落得一个昏庸之名,还是任由你诋毁朕与皇后做酒林肉池之嬉,嗯?”

看那谏官如丧家之犬一般跪地哀求,全然失了礼仪,梁明示意一旁侍卫上前将其架起,掌嘴二十让他清醒起来,从他口中得知是黄韬命他这般行事,萧瑜免去他的死罪,以殿前失仪为由将其外调,也算是让他远离黄韬的掌控。

处理完了这些琐事,萧瑜叫起定远大将军,命梁明将方才朱孝平所论拿给他看。

“朕与皇后分别多日,相见喜悦,如今都被这些逆贼污毁,将军才回朝堂,此前与夫人分居于两地,此中夫妻天各一方相思之苦,想必也深有体味吧?”

定远大将军有些不知所措,迟疑答道:“……是,臣思念夫人多年,当日见夫人形容消瘦,想到自己忠义两难成全,鲜少陪伴夫人,亦不免感到伤怀。”

看他神色还算有几分感伤,萧瑜按下耐心继续问道:“先前朕还不知,原来将军的夫人与老英国公为表兄妹,此事乃是老英国公告知,朕受托于他,命太医为夫人治疗眼疾,不知近来您的夫人可好?”

定远大将军沈声片刻后回答道:“启禀陛下,夫人的眼疾已经痊愈,末将感激英国公,感激陛下——”

萧瑜打断了他的话转而目光一冷,淡淡道:“你不必感激朕,据太医所言,夫人的眼患乃因思念成疾所致——早年她与将军在外奔波,历经丧子丧女之痛;朕又听闻将军宠爱妾氏,乃至其张狂娇蛮,屡屡冲撞夫人,故而致使夫人伤心积郁,眼疾加重。”

“将军老当益壮,在战场之上无人能敌,应对这内宅之事,也应当心有机敏,决断干脆,你若是能尽好为人夫君之责,便是对朕,对英国公,还有对恒亲王最大的感激。”

在花甲之年因内宅之事被当朝天子在朝堂之上这样一番敲打,定远大将军自然有些沈不住气,一时倍感耻辱,向萧瑜行大礼谢恩,不知道这是真心悔过,还是有意对抗。

“夫人对末将恩重如山,更是末将结发之妻,末将断不敢行此背信弃义之事,也从未想过亏待夫人,陛下不该因此责备末将。”

看他仍有不服,萧瑜面色上多了几分阴冷。

“想过和做到并不相同,夫人膝下并无亲生子女,母家亲眷又远离京城,岂是将军空口誓言便能保证夫人于内宅无恙?罢了!既然将军做不到,朕来主持公道——传朕旨意,封将军夫人一品诰命,贵妾梁氏即日起送往道观修行,为将军宗祖祈福,若非年节,无朕旨意不准有任何人前往探望。”

“陛下!此乃末将的家事。”

“你的家事?看来你是执意要让朕惩治你了,难道你真的想让朕下达圣旨命你与夫人和离,让老英国公与恒亲王同你断绝往来?如今朝中不乏将帅之才,将军在朕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好好想清楚吧!”

定远大将军并没有立即辩驳,起伏的胸膛鼓动着花白的胡须,缓缓低下了头。

“末将失言,还请陛下恕罪,末将多谢陛下。”

“朕只提醒你,良禽择木而栖,你该亲近谁,理应疏远谁,自然无需朕多言——跪安吧。”

待定远大将军迟迟离开,萧瑜心中的石头才算是彻底落地,人也轻松了许多,面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命闲杂人等退下,问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漠的萧琳:“二哥这‘腿伤’已经有了一些时日了,如今打算什么时候养好。”

萧琳苦笑一下:“既然已经演了许多日,又没有什么不便,那就演下去不好吗?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萧瑜眉心微蹙,声音放低缓了些,温声道:“这几日我料理了许多不老实的人,那些意欲挑拨之人更是不敢出头,二哥不必担心,我只是——”

“我知道你在意兄弟情分,我又何尝不是,可是瑜儿,此事又怎是我二人能够决定的呢?你料理朝政月馀,难道还不懂这里面的难处吗?”

萧瑜轻应了一声,却连个苦笑的神色也露不出。

“我的腿一日不康覆,旁人要想拥立我的念想便一日断绝,此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吗?难道陛下你的大殿上就容不下我这把椅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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