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性五
齐黎随姜熙柔在桌边坐下。
姜熙柔一搭上脉,就直皱眉。
齐黎可能本来身体就不好,加上流产,已是伤身,还没用养好,就出来奔波,现在身子弱的很。
齐黎问:“怎么样?”
姜熙柔一脸心疼,她道:“你放心,我给你补补,保管你恢覆如初!”
齐黎总觉得这副表情充满的慈爱。
是的,是来自一名十八岁的少女对一名二十一的少妇的慈爱。
姜熙柔也不是说客气话,当即去药房里面找药材。
一阵忙活,姜熙柔问:“你怕苦吗?”
“啊?”齐黎不懂她的意思。
姜熙柔解释道:“你要吃药丸还是药汤,你要是怕苦,我就做成药丸给你吃。”
齐黎想了一会,才呆呆道:“药汤就好了,不用太麻烦……”
第二天,姜熙柔待在医馆,哪里也不想去。
她治不了郑蒙的病,如今只能希望师父有法子。
至于丞相,她已经放弃了。
就算这次她牺牲自己的师父,拿碗红果去救了丞相,国师也必然会找其他理由挑起战争。
难道还要姜熙柔一步一步地退让吗?
既然战争必然会挑起,她多做这些也无意义,为何要牺牲师父。
以前,姜熙柔救过的一些病人,会恭维她为“活菩萨”。
姜熙柔最讨厌的,就是这个称呼。
她不是!
她只救自己感兴趣的病人,对风寒咳嗽那类的小病小痛没用兴趣。
后来,她去寺里烧香。
住持对她说,治病救人除了可以给自己积德,还可以给身边的人积德。
她救的人也多,她身边人的福报也会越厚。
自那以后,她便不挑病人。
只要是到了她面前的病人,但凡可以治的,就一定会治。
而且,绝不用毒去害人。
就像是对那个太子太傅的孙子,被人指着鼻子说是庸医,她心里自然不舒服。
但是她还是会耐心告诉家属,该给小孩喂什么药,该怎么做对他的病是好的。
至于他的家人听不听,那不是姜熙柔的任务。
所以,姜熙柔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去牺牲师父的。
姜熙柔现在最多就是用药让丞相多撑几天,撑到师父来,看师父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解毒。
她此刻也明白了,但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桓言敬,她有碗红果。
她担心,桓言敬会为了所谓的国家大义,让姜熙柔用碗红果救丞相。
她担心,桓言敬会看穿她是一个不顾病人死活的大夫,从而对她失望。
她还担心,桓言敬不和她同进退。
姜熙柔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瞒着邝白和宁斐的原因相同。
邝白和宁斐知道了,相当于桓言敬也知道了。
至于茗娘,茗娘绝对不会和桓言敬告密,也一定会无条件拥护姜熙柔的做法。
但是如果和茗娘说的话,解释不通她为什么会有碗红果。
茗娘不知道有郑蒙这号人物在。
下午,李持昭派人来请。
姜熙柔以为是给丞相看病,刚想要拒绝,便听到那人说,不是治病,只是纪无思想找她聊天。
姜熙柔没有理由拒绝。
桓言敬也没有理由跟着,他打心眼里不安。
于是暗中尾随。
因为不是出诊,姜熙柔没带医箱子,便随使者入宫。
还是熟悉的寝殿,纪无思还没有出月子,周围一圈围着宫人,侍候周到。
姜熙柔一来,本来还不怎么开心的纪无思一下子绽放笑颜。
纪无思道:“来了,快过来坐。”
纪无思拍拍床,给姜熙柔腾出一个合适的位子。
姜熙柔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走过去坐下了。
纪无思自顾自手舞足蹈道:“殿下今早还问我,要不要请你来玩,我说,你愿意的话就请,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没有想到你真的来了。”
姜熙柔应了下来,她道:“我看看你的身体恢覆得怎么样了。”
姜熙柔给纪无思诊脉。
她的身体没有大碍,宫中太医开出的补药也不错,就这样温养着,不多时就可以恢覆了。
姜熙柔不讨厌纪无思,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纪无思。
因为她放弃治疗的丞相,是纪无思的父亲。
纪无思叫来乳母,把孩子抱过来。
姜熙柔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定,殿下想起一个单字顺,但是我不想。”
其实这个字的寓意挺好的,顺风顺水,但是纪无思不喜欢。
纪无思表面上看着正常,其实已经快疯了。
秦云和齐黎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他们没空去想自己是为何而活,只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知道,自己不能死,自己也不想死。
但是纪无思不一样。
她一生顺风顺水,兴盛的家族,体贴的丈夫,可爱的稚子。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只要是她这个身份就可以拥有的,不止属于她的。
纪无思没有任何东西是自己争取到的。
家族的兴盛,是父亲和兄长的功劳。
丈夫,是皇帝看在家族的原因赐婚的。
丈夫的体贴,是对妻子的,是对太子妃的,而不仅仅属于纪无思。
纪无思想,如果她的父亲不是丞相,如果齐黎的祖父一直是丞相,那么皇帝赐婚的人,就有可能是齐黎。
太子妃是齐黎的话,李持昭对她一定会不同,青梅竹马,美貌非凡。
她总是没有安全感,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拥有的一切。
她的一生就是太顺利了,才会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那么顺,想要什么,是靠自己的能力得到。
“乳名呢?”
纪无思道:“这个起了,叫锦奴。”
姜熙柔去逗孩子,锦奴咯吱咯吱的笑了。
姜熙柔好像知道李持昭葫芦里面买的是什么药了。
李持昭应该知道了姜熙柔手里有碗红果。
可能不是国师和她说的,是自己猜出来的。
姜熙柔一直着急要碗红果,可是自从碗红果被偷了以后,突然不着急了。
还成日成日不见踪影。
就算见到了人,也在医馆里面治病。
为什么不着急,一是可能不用碗红果了,二是已经拿到碗红果了。
不用碗红果,要么是病人的病好了,要么是没有病人了。
可是姜熙柔的情绪没有大喜大悲,所以排除这种可能。
于是就到了第二种,姜熙柔手里就要碗红果。
这是最好的情况。
丞相中毒,李持昭不敢告诉纪无思。
毕竟凭借纪无思现在的状态,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压垮纪无思。
但是不意味着李持昭不能利用纪无思。
丞相除了是太子党里面重要的支柱。
也是李持昭的岳父,李持昭孩子的外祖。
要是李持昭带姜熙柔去看被战火波及的流民,姜熙柔可能会大发雷霆。
因为治理国家是他们掌权者的事情,平时手握权力不作为,如今需要牺牲了,就跑来满嘴仁义道德。
姜熙柔可以强硬表示她不同意。
但是,如今这种软刀子磨人又不一样了。
李持昭可能也在赌,看姜熙柔会不会看在纪无思和孩子的面子上,拿出碗红果来就丞相。
事实上,李持昭也赌对了,姜熙柔的确动摇了。
她实在难以面对纪无思。
直到离开,这种心情一直笼罩着姜熙柔。
她很难说清楚自己的情绪。
出宫以后,她没有李持昭准备的马车回去,选择自己走路散散心。
从宫中开始,桓言敬看了她一路。
终于在姜熙柔打发走李持昭的人的时候,跑了出来。
他直到姜熙柔不开心,便想要逗逗她。
桓言敬在背后拍了一下姜熙柔的肩,又躲了起来。
可是姜熙柔此刻根本没有心情玩,她的声音死气沈沈:“师兄,你出来吧。”
桓言敬没法,出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有发现,只是我觉得你一定会跟来。”
两人并排走着,桓言敬揽着姜熙柔的肩,道:“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说说。”
“那你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吗?”
桓言敬本来可以哄一下姜熙柔,甜言蜜语过去的,但是他没有,他很认真道:“你我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夫妻,是一体的,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桓言敬被姜熙柔戳破假和离的事情以后,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他实在没有要怕的东西了。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而且已经拜过天地丶见过父母了。
就连唯一一件骗了她的事情,都被人知道了。
姜熙柔心中不知道什么地方被击中了,一下子忽略了桓言敬说他们是夫妻这种肉麻的话。
她从桓言敬的眼睛里面看出了他的态度。
姜熙柔好像突然有了勇气坦白。
姜熙柔问:“如果我有一天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也支持我吗?”
“我会给你兜底的。”桓言敬又重覆了一遍在鬼市说的话。
突然,桓言敬看着姜熙柔的眼睛,问:“我可以吻你吗?”
姜熙柔没有回应,只是把眼睛闭上了。
桓言敬如愿吻上柔软的唇。醉酒之时,只是碰一碰唇角,都让人心向往之。
如今贴上唇,桓言敬就像是楞住了一样,只会贴着,不敢深入。
还是姜熙柔舔了一下桓言敬,才把人从楞神中叫醒。
桓言敬想起,茗娘之前说过,姜熙柔是个大夫,什么不懂,她懂得可多了。
桓言敬情窦开得太早了,他总把自己当大人,把姜熙柔当小孩。
可是他们之间也只差两岁。
他总是不愿意放任自己肖想姜熙柔,他甚至鄙夷那样的自己。
就连茗娘说那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实感,他觉得可能是茗娘在唬他。
直到刚刚,他才发现,姜熙柔早已不是小孩了。
姜熙柔对他,和他对姜熙柔,是一样的。
都有欲望。
也是爱,爱情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