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进了内间,见得一女子临窗而立,这清幽凝香的背影令唐灼心内一惊,然后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冷森的眼神盯着背影,似是要将此人看透。
“荔儿,你退下。”这女子发话,一侧被叫荔儿的宫女似有担心地看了唐灼一眼,被那猩红狰狞的疤痕震得不轻,忙移开眼神不看,犹豫了下还是退下关上了房门。见到王景章在门外焦急张望。
唐灼轻笑了声,大咧咧寻了胡椅坐下,“凝雪公主不怕唐灼粗鲁莽突?”凝雪公主闻言转过身,乌黑澈水般的眼睛直视着唐灼,在看到唐灼脸上的骇人疤痕时也没有避视,“素闻唐阚大人的大公子唐灼将军,智勇双全,方十六岁便以两千军士以沃油火攻破新津一万敌军。将军年少成名,行事周密,岂是燥忿狂徒?”凝雪公主蝉鬓云翠卷,眉颦浅笑问道。
唐灼心中对这公主倒是有了几分好感,天家贵气自不可言,然而她不自恃身份倨傲,反而落落大方,吐字似有花气清香,想来这皇帝老儿有多么紧张剑南西川道的安危。这样的天资国色,贵而清滤,真是要嫁作唐灼为妻?
唐灼亦眼带激赏,“倒是唐灼轻看了公主。公主远在长安既已听说唐灼的往事战记,可曾听闻过唐灼为人?”
“曾闻唐将军骄暴好杀,行止乖僻。”凝雪公主依旧面如云淡风轻。
“那公主听闻过唐灼形貌?”唐灼越发觉得这公主有趣。
“虎豹之姿,鸷鸟之态。”凝雪公主便是说出这样的字眼,似有口吐芬兰之感。说罢,依旧直视着唐灼,“但今日看,唐将军形貌也非传闻那般。
“哦?”
“唐将军顾盼有光彩,身姿如桂树。若是将军问面上伤疤,行伍中人,谁能避伤?”凝雪公主翠袖笼纱,静静地看着唐灼。
唐灼嘴角古怪扯动了两下,起身走近凝雪公主,沙场上日久浸淫的肃杀之气步步紧逼着凝雪,凝雪终于看清了那狰狞的疤痕,深且齐整,想是为锋锐利器所伤,唐灼眼里的笑意带着三分戏谑丶三分古怪,忽然他抓住了凝雪的手,常年战场磨砺的老茧此刻铬得凝雪柔嫩的手,淡淡刺疼传来,凝雪仍未失了气度。唐灼喉间刺般的笑声传来,他硬拽着凝雪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襟内,凝雪触到了那团古怪的柔软,眼里现出惊恐。
“公主,可知,唐灼也同你一般?”唐灼的眼神直直逼着凝雪,笑意却在扩大,“帝王家最受宠爱的凝雪公主,你可知,你要嫁的,是这般的人?”
凝雪慌乱中抽出自己的手,惊惧之色依旧在脸上。唐灼已经收起了笑容,冷冷道,“河西至剑南道上盗寇基本已除,公主来去无忧。是留是走,公主自便。”
凝雪压制了心内惊意,“你不怕欺君之罪?”
唐灼已然整理好了衣装,“欺君?剑南道守得住就是忠君,守不住也不在意欺君。死活我唐家上下几百口人头,公主以为谁拿得去?”
凝雪可以以雍容气度忍她夜闯寖居,忍她言语无礼,忍她行止乖张,但却忍不得她的父皇被臣子如此轻视。天家尊严,她大宁朝立国两百年的荣光不容有辱。
“啪——”唐灼脸上已经受了凝雪一巴掌,“这巴掌我代我父皇赏你。一日是臣,终身是臣。你唐家守剑南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君臣礼节名分还由不得你来乱。我今日只打你这一掌,他日若再闻将军如此狂悖言论,休怪凝雪不客气。”
唐灼也不伸手去抚面部,眼里深意更浓,“他日?这么说,公主要留?”凝雪闻此言,忽觉双腿无力,只好撑窗前,是走还是留?走了,以当今朝廷之孱弱也难治唐门之罪。留了,就要日日面对这杀气浓溢行止古怪的女子,做她的驸马。
“呵呵,公主,要想清楚。你我大婚典礼五日后进行,若公主非要留,唐灼就敢娶。今夜叨扰了,唐灼告退。”唐灼这才轻轻拂过自己被打的脸,好一个行事果决的公主。
待唐灼出了门,王景章等人又气又怕地瞪着她,唐灼接过侍从递上的马鞭,在手里抽拽了几番,似是随时要鞭打,“王大人,公主就劳您护卫了。咱们成都见。”说罢快步走出驿站,翻身上马,唐灼周围都是杀气腾腾的的剑南道突将,“走!”唐灼一声令下,马鞭声丶嘶鸣声四起,留下了王景章忿忿难平。凝雪公主有什么事么?想到凝雪公主,他立刻要去,走近公主房外,听得公主嘱咐,“左仆射王大人,今夜之事吩咐下去莫要声张。明日照常赶路。”
王景章连声应下。房内,凝雪公主皱着眉头,在窗前看着那队擎着火把远去的兵士。“公主,那唐将军也太鲁莽,您有没有怎样?”已回来的侍女荔儿关切道。
“荔儿,她没有怎么样。只是来问安。”凝雪公主幽幽叹了口气,走或者留,走了,剑南道节度使如果受朝廷逼迫,极易翻脸。她若留下,明面上的君臣之势还在维系。而且这唐灼亦是女子,假凤虚凰虽出乎她的意料,然与其嫁给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不若与一个女子,还能守得全身。唐灼,你深夜造次,步步紧逼,不就是希望本宫离开?本宫,偏偏要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