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君主7
下了朝, 艺书被迫到延英殿加班。
年末了嘛,该做年终汇报总结了。
齐威和焦相主要想跟刚夺回政权的皇上,科普一下今年的国家财政支出和收入, 以及入冬后的雪灾赈灾事项。
“今年人丁税共……”户部郎中抱着几斤重的账本, 一项挨着一项地念。
艺书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停停停, 这些昨儿个不是跟太子念过了吗今年大燕总收入7420万贯, 寡人又不聋。”
户部郎中腹诽:您昨儿个不是在读《武林盟主的风流韵事》吗
焦相眉毛动了动:“今年赈灾和军饷共花费了多少来着”
艺书两脚搭在案上,抱着一匣飞镖擦得专注:“赈灾1380万两白银,军饷1750万两, 其中镇北军吃了一千万,昨儿个刚说过,这都记不住焦爱卿老糊涂了”
焦相笑出了满脸褶子:“陛下好记性,老臣自是不能比的。”
说完他眼神往齐威那一递, 齐威一边愤愤“凭什么燕家歹竹能出好笋”,一边肃然道:“北沙丶北宇丶北祈三城,入冬后受雪灾覆盖, 镇北军……”
“都说了寡人不聋!镇北军先用军资救人,朝廷的赈灾款项后来补上, 北三城损失不算重,而今灾民都已被安抚住。”
艺书怒气冲冲地擡起脸,“寡人知道知道知道!要说多少遍能不能别颠来倒去的说废话”
焦相和齐威对视一眼, 恭敬道:“陛下息怒,都是臣愚钝。”
总结完今年的, 便还要展望一下来年的, 国策主线是继续沿用今年的方案呢还是要再改进改进, 或者换个方向
焦相和齐威端正了态度, 带着抛砖引玉的意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艺书还是一边玩一边听, 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几分,最后只说:“行,寡人再考虑考虑,都忙去吧,镇国公留一下。”
焦相竖起了眉毛,满脸“这武夫怎么就骗走了陛下的宠爱”的愤慨。
“陛下可得当心,某些人面上恭顺,心里指不定怎么大逆不道呢。”
“焦爱卿毋庸担心,寡人自有分寸。”
“可是陛下……”
“焦爱卿。”艺书声音加重了些,“听话。”
焦相被噎得,一张老脸红中带紫,丢了句“老臣告退”便拂袖而去,走得太急没看脚下,还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艺书留齐威,是想说魏太子的事,那家夥不可能一直住在齐府。
一方面齐威武功被废,其他人都还看不出门道,大抵会以为齐威的武功又精进,返璞归真了。
另一方面,魏国不可能放弃他们的太子,齐府高手众多守卫森严,魏国人想救魏太子也闯不进去,被逼急了难保不会采取特殊手段。
届时齐威被逼出手的话,反而会暴露自身的实力,坏事。
魏太子就是个烫手山芋,索性还给他们。
“这可是魏皇最看重的儿子,是魏国未来五十年的希望,文武双全有经天纬地之能。”艺书搓了搓手指,“必然能卖个好价钱。”
齐威:“臣明白。”
“真明白”
“……”
你要这样问,我又有点不明白了。
艺书笑眯眯的:“泰山大人呐~”
齐威眼皮跳了跳。
“我们是秘密擒获魏太子,自然也要秘密售卖魏太子,魏太子和魏国的脸面何其重要,怎能当众践踏”
艺书压低了声音,“泰山大人需得派个极擅经商之道的属下,暗中完成此交易,交易所得,你二我八,明白”
齐威:“……明白。”
艺书伸长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那份,走密道运回,嘿嘿。”
“……”
“让镇国公见笑了,寡人打小就穷,有些许贪财的毛病。”
艺书坐直身体,正儿八经地说,“寡人才登基,总要给黎民百姓一些福利才行,来年就赋税减半吧。”
“减半”齐威的嗓音有些失真,这跟贪财毛病可不搭啊!
“寡人晓得,一下子减这么多,国库不丰,万一遇到灾年战乱,要出大事。”
艺书话音一转,神神秘秘的,“关于敛财,寡人自有妙招。镇国公可知,这世上来钱最快的行当是什么”
“臣不知。”
“来钱最快的都写在律法里了。”
齐威正气凛然:“陛下身为大燕君主,万万不可知法犯法。”
“啧,格局打开。”艺书眉头一皱,义愤填膺道,“那些个贪官污吏,知法犯法尸位素餐只会吸取民脂民膏,罪无可恕,按律当抄家流放!”
所以这世上来钱最快的行当,是抄家啊!
察觉到前方有坑,齐威笑得勉强:“是臣狭隘了。”
艺书抿了口茶,眉目舒展:
“镇国公代理朝政这么久,想必对各位朝臣的把柄都了如指掌。旁的倒无所谓,寡人懒得探听,就贪腐这一项,镇国公切不可心慈手软,要依据事实彻查。搞不来钱,明年的军饷可能就发不起了哦。”
“臣,领命。”
“对了,寡人把大舅哥召回来,还没给他安排新职位呢,就先封个钦差大臣吧。让他去各州肃清贪官污吏,赐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咋样,这比当个闲得发慌的千夫长强吧”
树敌树遍整个大燕,怎能不强
齐威深吸了口气:“臣代不孝儿,谢陛下看重。”
“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镇国公忙去吧。”
“臣,告退。”行至门口,齐威回头,“臣斗胆,陛下特意差为忠去宣政殿放禅位诏书……”
“诶~瞧镇国公这话说的,好似寡人有多工于心计一般。”艺书辩解,
“为忠是寡人用惯了的总管太监,诏书不差他去放,还能差谁去”
“是臣多心了。”齐威嘴角抽搐,忍耐道,“陛下恰丶巧,差为忠去宣政殿放禅位诏书,倘若臣一念之差,并未前去阻止,陛下当真会弃大燕而去”
“以寡人的雄才大略,到哪都逃不了皇帝命。”艺书豪情万丈地一挥手,
“就大燕这一亩三分地儿,种了几个瓜几棵豆,一眼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什么好争的寡人其实更想去别人地头儿,看看人家都种了啥,抢到手也更有新鲜感和成就感不是”
说到底老子就是个眼皮子浅还命里缺皇的呗
齐威拱手告辞。
说实话,越接触,就越觉得皇帝让人看不透。
用撂挑子逼着他交了虎符,他还当皇帝是迫不及待想收回兵权了,今日一看,皇帝好似也没多着急。
皇帝不仅不催他整顿军队,反而催他使用军队的力量,去惩治贪腐。
皇帝是吃准了,他反不了吗
看不起谁呢
赶明儿就反了他!
齐威气势汹汹地回府,拎着儿子到演武场捶了一顿:“要不是你蠢,要不是你废物,老子能被人拿捏废物!废物!”
虽然老爹武力值暴跌,但齐之锋也没法还手啊,只有抱头挨揍的份。
唉,自己亲爹,除了宠着,还能咋办
*
除夕宴,齐之燕随着齐威进宫了。
燕喻宸端端正正地站在台阶上,以水代酒,替仍然不管事的父皇,褒奖了文武百官为大燕发展做出的努力,并发表了一些对大燕的期望,言语恳切神情威严,引得了一连串激昂的应和。
参加郊游的朝臣:陛下忒苟啊,拿回权柄了还让太子挡前头。
未参加的:陛下不行,太子很行,大燕还有希望。
燕喻宸白嫩嫩的小手捧着青瓷杯,借着饮水的动作侧头偷瞄:父皇,我表现的好不好
艺书嘴角翘得高高的,大大方方地朝儿子竖了个大拇指。
宴席结束,齐之燕自然而然打算留下,可是父亲喊她回府。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爹,让我见皇上一面。”
“见寡人作甚”儿子早早便退席就寝了,艺书却没有走远,他知道齐之燕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宫。
齐威拉着齐之锋站远了些。
齐之燕知道自己犯了不可弥补的错,不敢奢求其它,只希望:“皇上,哪怕是冷宫也好,让我留下,不要赶我出宫,宸儿才三岁,我不能离开他,皇上,求您。”
“寡人只问一句,喻宸撞见你跟魏太子偷情,你当时没有发觉吗”
齐之燕张口结舌,脸色苍白如纸。
她从小习武,怎么可能无知无觉地被一个幼童靠近
艺书说要离开大燕,儿子坚定不移地选择跟他,其中怎么可能没问题
在儿子年幼的人生里,母亲的存在感是比父亲强的,因此儿子的情感必然更偏向他母亲。
有继承人在的话,齐威大概就不会去追自己了,艺书是真的有离开大燕的想法。
然而儿子的选择,让他心软也让他意外,他不禁思考:为什么
艺书不觉得自己穿过来才一个月,就能扭转儿子心中父母的地位排位,思来想去,只能是齐之燕那边出了问题。
再想想齐之燕和魏太子刻意暴露奸情的行为,儿子又常常往清宁宫跑,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艺书极少对女子不留情面地指责,这次是例外:“你总不至于以为,喻宸不懂偷情为何意吧。”
齐之燕的脸色愈发苍白,语调凄惶:“对不起,皇上我错了,让我见见宸儿好不好我知错了,再也不会犯那样的蠢了。”
“你是喻宸的生身母亲,寡人不会阻止你们母子相见。”
见她面露喜色,艺书继续道,
“但寡人也不会继续留你在宫里,你太感情用事,会给寡人惹麻烦。明年找个机会,寡人会合理合法地予你自由身,并尽量顾全你的颜面。你先跟镇国公回去,喻宸想你了自会去见你。”
何为自由身
齐之燕如坠冰窖,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做出更卑微的姿态。
指甲无意识地掐入了手心,呆立许久,她强撑着挺直了脊背,语气决绝:“臣女知错,谢陛下训教。”
红底满绣凤翅的宽大衣袖一振,双手交叠与腰侧,齐之燕垂眼飘然下拜:
“请陛下代臣女向太子表达歉意,言,错已深,无法回头,为母对他不起,只愿他福乐安康,一生顺遂。”
“好。”艺书转身离去。
“谢陛下。”齐之燕亦不曾回头。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主子们都散了,宫人才顶风冒雪地收拾起残局。
*
元宵节刚过,接魏太子的人便抵达了京外。
新年的热闹彻底消融,气温回暖,春色悄然挂上枝头。
两队江湖人在京外碰头,交货,查验,校对。
一炷香后,其中一个头目到马车边禀告:“爷,赎金没有问题。”
身着华服的男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跟对面貌若观音的男子说:
“这世间的女人本就活得艰难,先前你言语侮辱,寡人便只当你是突逢大难,惊慌失措口不择言了,但愿,魏太子不是会拿女人的名誉作伐的下三滥。”
“呵。”
失去武功近一个月了,魏太子虽还未习惯自己的孱弱,但已不再狼狈不再惊慌,只是平静地弯腰下了车,
“孤会让你后悔,今日的放龙入海。”
“唔,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