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皇子3
青草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大概率会被琼贵妃灭口,但艺书想救青草,并非必须把她带在身边不可。
他自认活了了这么多世, 都成老妖怪了, 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
青草看上去是个头脑清醒的, 因此他才没有费心做别的安排, 直接将她带在身边了。
结果是,他看走眼了
若说之前的一些小细节都是他自我意识过剩了,那么艺书觉得, 青草今天的行为,绝对就是对他有想法的表现。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阵哒哒哒的脚步轻快地靠近。
“小夫子小夫子,咱们今天学什么呀”
“小夫子, 俺把你教的《三字经》背熟练了。”
“小夫子,这是阿姊让俺给你带的莲蓬,今早摘的, 可甜可甜呢。”
“小夫子,劳烦你再帮俺看一天三儿, 米糊糊和尿布都在篮子里。”
“婶子把三儿还放堂屋摇篮里就行。”艺书挨个揉了揉娃子们的小脑壳,剥着莲蓬道,
“学新知识之前, 要先把学过的都覆习一遍,大家一边背诵一边默写, 不可以作弊哦。”
“好~”
娃子们还是围在他旁边, 不过与同座的距离都自觉拉远了些, 趴在地上各写各的。
艺书瞧着他们乖巧的样子, 想想后世幼儿园那震天撼地的“不去幼儿园”的哭声, 不禁怀疑自己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在他自己看来,他对青草没有特别的照顾,甚至连话都很少说,她应当不会对他动心。
但按照这个时代背景来看,他唯一带在身边的婢女就是青草,这本身就是一种特别照顾了吧
再加上他是个年轻俊俏的皇子,还被青草知道了身份秘密,如今又长时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青草即便头脑清醒,也难保不会产生动摇。
艺书暗忖,和羽皇约定的是到十七岁那年二月回宫,满打满算还有两年半的时间,青草越陷越深就麻烦了。
事实上还有更麻烦的。
当晚,艺书在想怎么处理青草的感情,躺下后没有快速入睡。
同屋的青柳大概以为他睡着了,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而后,院子里响起了交谈声。
青草亦未寝,在外头看星星喂蚊子呢。
“你怎么出来了”
青柳没吭声。
“公子睡下了”
青柳这才惜字如金地回:“嗯。”
安静了好一会儿,青草满是怅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一再告诫自己,安分守己安分守己,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公子从小受了那样的委屈,却还是那么的善良宽容,真真是世上最最温柔的人!
“大个子你会不会觉得我挺不自量力不知好歹的区区一个奴婢,竟敢肖想公子,简直不知所谓。”
“不会,我不觉得你不好。”青柳这次说了比较长的话,“公子也很好,不过他应该没想过情爱之事,你将一整颗心都放在公子身上,会受伤。”
艺书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是听到这里,他默默点头:青柳会说话就多说点,好好劝劝这丫头。
青柳的确又说了两句:“我听别人讲,找夫君,找个爱你的会比找个你爱的幸福得多。”
艺书:嗯青柳是这样的人设
沈默寡言的爱情大师
有点怪,再听听。
外面,青草擡头对上青柳澄澈而诚恳的眼神,预感到了什么,慢慢涨红脸颊,半晌讷讷无言。
青柳转开视线,把手中的外衫给她披上,语气中承载了难以忽视的温情:“夜深天凉,快回去睡吧,别再委屈丶贬低自己。”
“柳大哥谢谢你,我心情好多了。”
青草晕晕乎乎地转身回屋,她此刻想着,心悦殿下的确辛苦,还不如心悦这大个子呢,他也是个很好的人。
青柳看着茅屋中蜡烛熄灭,又擡头看看满天星辰,锋利的薄唇微动,似乎是说了个“傻丫头”,终于也回屋了。
艺书听了个全场,内心一阵:
你们没事儿吧
为了织蛛网,非得把有限的条件都利用起来是吗
而且,青柳你是不是崩人设了
你以前可是个正经的暗卫啊,怎么突然就坠入爱河了
艺书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青草没多执拗,有些被青柳说动了的样子,他们能够两情相悦的话,也不错。
翌日,艺书起床后没有立即出门,特意给那俩刚产生了爱情萌芽的人留出独处的时间。
“柳大哥今天是要进山吧”
青草看他拿起弓箭,连忙把早起准备的饭食递了过去,“一天不吃饭可不行,带上这个。”
“多谢。”青柳接过布袋,低头望着容颜俏丽的女子。
她以前是不会特意为他准备饭食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有些微的,为他动心了
在男人专注且不含蓄的眼神下,青草一点一点红了脸,嗔道:“你这大个子看什么看不是要进山吗快走吧!”
“我傍晚回来。”像是即将出门的夫君在跟妻子报备。
“我知道,快走。”
青草脸色愈发红艳,不轻不重地推了男人一把,触及他硬邦邦的手臂,又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听到院门打开,想着青柳确实要走了,自己现在出门也不算打扰,艺书便打开了房门。
青柳青草齐齐回头,就在这一瞬间,青草脸上的羞怯甜蜜,忽地被一股更加剧烈的情感淹没——说不清从何而来的炙热的痴恋。
沈重,压抑。
也许是知道不该,也许是害怕少年发怒,她迅速垂下眼睫,掐着手心福身行礼道:“公子福安。”
青柳在背后定定地看着她,而后抱拳躬身:“公子福安。”
临走,他还自以为隐秘地给了艺书一个不满的眼神。
这不会要走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丶叛主弑主的虐恋路线吧
艺书又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此后专门试探观察了几天,艺书发现,只要他不出现在青草视线中,她就可以正常地做自己的事,与青柳相处还会有几分默契的暧昧。
可是他一出现,青草立马就会用那种“我知道我不该但我就是控制不住”的痴迷眼神看他,完了还要欲盖弥彰地低眉垂眼,假装无事发生。
艺书:咱俩的眼睛必定有一方出了毛病。
要说青草是故意吊着青柳玩,那也不像。
青草与村里的妇人一起去河边洗衣服时,提起青柳会面露羞色,怕人误会,她还特意解释过他们不是亲兄妹。
提起公子,她也会冷静地说,公子身份高贵,她和青柳都只是仆从,一点也看不出她对她口中的公子有想法。
然后一回家,艺书一露面,青草的感情又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就仿佛有谁给她设定了一个程序:公子那么好,你们朝夕相处,你就应该爱上他。青柳会宽慰你会心疼你,但他不能跟公子比,可以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想起青柳,艺书心中骂骂咧咧,三人都在家时,那狗东西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隐约真有想刀他的意思。
身为暗卫营的暗卫,青柳的命可是在他手里捏着呢。
即便如此,还不遮掩杀意,是生怕他这做主子的不懂先下手为强吗
再者,艺书并不觉得青柳是个要女人不要命的,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因为羽京那帮恋爱脑带来的震撼太大,艺书一早就怀疑有幕后黑手搞事情,所以兑换了《巫蛊大全》,学得可认真了,就怕一入江湖不知不觉地被人控制住。
然而以他目前的水平,完全看不出青柳青草有中蛊术巫术的迹象,是学艺不精的缘故吗
倘若真有人下情蛊之类的东西,ta控制青柳青草做什么
都有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下蛊了,为什么不直接控制他这个主子
他不比两个侍从价值高吗
艺书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根源性问题想不明白,只能先放着,眼前的青柳青草,必须解决一下。
这天,艺书突然说要出趟远门办点事,估摸两个月以后回来,让青柳青草在村子里等。
青柳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他现在就完全不在乎被殿下甩掉,会不会受到羽皇的责罚了。
青草则忧心忡忡,怕殿下孤身在外遇到危险,建议他带青柳一起。
“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不必多言。”艺书把装有换洗衣物的包袱往肩头一搭,交待说,“你们也都识字,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们就替我给小孩上课吧。”
“属下遵命。”
“奴婢遵命。”
离开红土村,艺书倒也没走远,就在平城玩了两个多月。
没他搅局,青柳青草的感情突飞猛进,相处非常和谐,偶然一个对视都火花四溅,娃子们也识趣地称呼他们为“师父师娘”。
很神奇的,村里没有人觉得孤男寡女同住一个院子有什么问题,村民都夸他们登对,还八卦他们啥时候成亲。
青草解释:“公子外出未归,我们不能私自谈亲论嫁,要等公子回来做证婚人。”
村民替他们着急:“哎呀这小夫子到底做什么去了一走这么久,都把你两的婚事耽搁了。”
青草便抿嘴笑:“公子有要事要办,不着急的,左右人也不会跑了,明年成亲也好。”
“青草妹子是不怕人跑,柳兄弟可不一样,俺瞧着他是生怕你跑了!”
“哪有嫂子净打趣人。”青草红着脸端起洗衣盆,“不跟你们说了。”
*
临近年关,艺书回来暗中观察,感觉青草彻底移情别恋了,才拎着包袱佯装风尘仆仆地踏进家门。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他一回来又完犊子了,青草单方面旧情覆燃了!
艺书真的是服气,只能说自己还有事要办,麻溜的又把自己流放了。
这回他在外面一待就是半年,待得青草都开始着急了,三番五次问青柳:“公子何时回来公子能同意给咱们做证婚人吗”
青柳也不晓得,便按照艺书留的方式,去镇上给他传消息,请求他早日回来做证婚人。
艺书怕不保险,楞是等青柳催了五六次,才在六月底回去了。
这一次没再出幺蛾子,青草他们早把婚嫁用品买齐了,证婚人一到,六月三十,这对新人终于踩着黄道吉日成亲了。
然令艺书无语的是,青草对他露出了一种覆杂的释然的微笑,仿佛是在说:奴婢彻底放下殿下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殿下已经是过去式了。
青柳是有点嘚瑟的模样:殿下你看,坚持是值得的,终于是属下抱得了美人归。
淦!
这稀烂的三角恋剧本不演全套就不能下场还是咋的
艺书简直想把写剧本的人揪出来大卸八块。
他不在家时,青柳打了两只野猪,卖钱起了新房子,就在三间茅草屋的西边,成亲也是在那边成的。
那对新婚夫妇还想让艺书搬过去住主屋,艺书才不要,好不容易把三角恋的戏份走完,他不可能重蹈覆辙。
之后便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有点类似于兽人世界的兽神,这里的人信仰姻缘神,逢年过节或者有所求时,人们都会拜一拜姻缘神。
姻缘神不光管姻缘,也避灾保平安,当然了,最灵验的祈愿还是跟姻缘相关的。
大抵是受姻缘神影响,各地的乞巧节都会办得极为盛大热闹,在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眼中,乞巧节甚至比春节更重要。
这边乞巧节的风俗是,未婚男女在节日这天黄昏之后,幽会拉手丶私相授受甚至偷尝禁果都是合法合理的,这一天随便一片树叶丶一个眼神都能当做定情的证据。
因此,太阳刚刚偏西,艺书就闭门不出了,坚决不给任何人诬蔑他跟某位姑娘看对眼的机会!
仔细想想,去年七月初,他和青柳青草风餐露宿,刚好在一片很漂亮的湖边渡过了“情人节”。
当时有满天星辰还有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恍惚是有点浪漫啊!
那纠缠不清的三角恋,该不会就是从去年乞巧节开始的吧
艺书越想越觉得可怕,赶紧下床把破桌子拆了。
噗叽。
一束顺着门缝往屋里钻的野花,被压扁怼了出去,再想往里钻,没缝了,只听见叮叮咣咣一顿敲。
嗖。
带香味的信尚未落地,艺书擡脚一勾,信原路返回,木板往窗户缝上一堵,再三两下给它钉死。
直到门窗都密不透风,什么见鬼的信物都塞不进来了,他才放心地睡下。
第二天,拆木板开门窗,残花废纸成堆地往屋里涌。
艺书在无数幽怨的眼神中,口中念叨着“乱扔垃圾没公德心”,悠哉悠哉地把垃圾扫出了门。
次一年乞巧节,他干脆屋门大开人不在家,任贼去了都得遗憾而归,更别说求爱者了。
*
艺书十六岁这年八月,有一支起义军从平城更北边打了过来。
九月中,起义军打到了平城外。
一小队探子先行潜入,想以偏僻的红土村为据点,里应外合打下平城。
探子要假扮成红土村村民行事,以免走漏风声,预备屠村。
村长家堂屋,一位男子戴着青鬼面具,颇为斯文地坐在主位上,手中不厌其烦地擦拭着一柄剑。
“头儿。”外面走进来个汉子,粗声道,“那个小夫子想见你。”
入侵红土村之前,他们就把村里所有的人物关系打探清楚了,那个小夫子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看上去颇为贵气。
面具人收起宝剑,嗓音清朗:“我正好也想见见他,带过来吧。”
起义军的领头人姓单,这队探子的领头人也姓单。
艺书在红土村蹲守三年,等的便是这一天。
说了不管不问,实际上还是做不到。
羽京那群脑残恋爱脑怎么死都是自作自受,可羽国百姓无辜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