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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落难的公子1

哗啦, 哗啦,哗啦。

不知是谁在晃荡钥匙串,扰人清梦, 有些讨厌。

鼻息间有种潮湿的浓郁的酸臭味, 艺书难掩嫌恶地睁开了眼。

身处牢房, 怪新鲜的。

他坐在稭秆垫子上, 脚踝上戴着镣铐,墙角的洞穴里钻出一只大老鼠,直奔门口而去。

那边打翻了一碗稀饭, 蚊蝇乱飞。

透过牢房栅栏,可以看到一截晴山蓝锦缎衣摆,月白色祥云纹样,点缀其上。

艺书擡头, 牢房外站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她拿着一大串钥匙,正挨个往锁眼里怼, 嘴里还焦躁地碎碎念: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怎么这么多还不是……”

艺书没有出声,外面这个少女是委托人的覆制品,也是司国十七皇女。

按照委托人的人生影像, 待会儿,外面会再来个九皇女。

十七怎么也试不出正确钥匙, 是因为她拿的那一串钥匙中就没有能打开这间牢房的, 正确的钥匙在九皇女手里。

艺书的新身份, 是前丞相的幼子, 萧意舒。

萧意舒是司国第一才子丶第一美男, 备受司京贵女追捧,他随手作的诗词字画,都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珍宝。

十七皇女和九皇女,都是他的追求者。

眼下,他是阶下囚,因为他娘萧相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且已畏罪自杀。

萧相曾是诸位皇女的恩师,十七皇女和九皇女与萧意舒实乃青梅竹马之交。

一方面是感念萧相教导之恩,另一方面是因为心悦萧意舒,两位皇女便发动关系给萧意舒了一些特别待遇——单间牢房。

今日,萧家九族都要被拉去午门斩首了,两位皇女是违抗皇命来救萧意舒的。

她们会在门口发生争吵,九皇女嘲讽十七虚伪,口中说着想救人,实际上只是做样子,故意把真正的牢房钥匙落下。

十七眼睁睁看着九皇女打开了门锁,百口莫辩,气急败坏地指责她才是伪善小人:

“萧师就是被你祖母罗织罪名陷害入狱的,你现在来这里装什么好人”

九皇女反驳她是恶人先告状:“明明你祖母才是陷害萧相的真正凶手,你却想把恶名甩到我头上,简直无耻至极。”

接下来她们就“到底谁祖母才是真正的凶手”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听得萧意舒一会儿觉得十七外家是凶手,一会儿又觉得九皇女外家是凶手。

最后十七会说萧相最满意皇太女这个弟子,皇太女是她一父同胞的亲姐姐,她外家没有理由构陷萧相。

九皇女被这套说辞驳倒,彻底没了言语。

萧意舒心悦九皇女,得知是意中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由爱生恨,哭叫着“我恨死你了”,对准九皇女的心口就是一簪子。

然后九皇女重伤,十七满脸心疼地把萧意舒带出死牢,藏入自己的宫殿,保住他的性命。

艺书回忆了一下情节发展,觉得这个辩论赛可听可不听,直接走扎心程序就行。

于是他从袖筒里抽出金簪,吭哧一下戳进九皇女的胸口,还左右转了转。

最后想想这么粗一根纯金的簪子怪值钱的,让九皇女带走太亏了,于是又反手拔了出来。

霎时间,温热的血液泉眼似的从九皇女胸口喷出,染红了艺书坐牢还能洁白如雪的囚衣,也染红了十七的脸颊。

“你……”九皇女瞪大了眼睛,捂着胸口扑街。

十七抹了把脸,看着自己血红的手掌,比吃了999个懵逼果还懵逼。

“哼,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艺书面无表情地愤恨了一下,把金簪擦干净揣进袖筒,提醒道,

“十七殿下来劫狱,女皇不知道吧我们不赶紧走,等外面的狱卒反应过来,就走不了了。”

“啊,嗯,对对对,我们快走。”

十七把做工考究的斗篷往艺书身上一罩,隔着绸缎料子拉住他的手腕就往外跑,临走还“慌不择路”地在九皇女脸上踩了一脚。

穿过狭长昏暗的通道,出了天牢,不等狱卒询问,十七就心急如焚地吼:

“有刺客!本殿武艺不精,九皇姐正和刺客缠斗,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还不快去救驾!万一九皇姐出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何人竟敢闯入天牢行凶”司狱深深地看了十七一眼,“来人,随我捉拿贼子!”

所有狱卒对被斗篷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的人视若无睹,齐刷刷地进了天牢。

十七拉着艺书继续跑,隐隐约约的,后方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大喊:“九殿下流了满地的血,重伤昏迷了!”

“快点穴止血,传太医!”

“谁有金疮药先给九殿下敷上!”

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十七边跑边抽空安抚了一句:“别怕,老九武功高强,不会死的。”

艺书当然知道九皇女不会死。

昨夜,九皇女提前见了萧意舒,凭着“杭家想独占从龙之功,是以见不得萧相与皇太女过于亲近”的说辞,加上一番情深义重的表白,成功让萧意舒把杀母之仇定在了皇太女一派。

九皇女把十七有可能说的话做的事都预设了一遍,临了给了萧意舒一支金簪。

因此扎九皇女的那一下,是两人约定好的,跟十七走,也是约定好的。

逃出天牢,萧意舒见司狱根本不阻拦,就越发相信九皇女说的:“一切都是皇太女一派的阴谋,萧相就是被她们毒死的。”

在萧意舒看来,十七就是个阴险歹毒的女人,她害了萧家又佯装冒着杀头之罪来救他,无非是想折断他的傲骨,再占有他。

简直令人作呕!

他才不会那么愚蠢!

事实上他就是有那么蠢,从很早之前,他就被九皇女骗走了芳心,所以他潜意识中不愿意质疑九皇女。

甚至后来一项项证据都指明了,九皇女才是那个害了萧家丶毒死萧相的幕后黑手,他也执迷不悟地认定证据是假的,是皇太女一派陷害九皇女编造的。

也可能有一部分错得太深丶不愿意承认自己蠢的原因,反正至死,萧意舒都没改口。

恋爱脑实锤了。

艺书有点恋爱脑ptsd,扎九皇女的时候,直接给她来了一下狠的。

金质柔软,金簪又没打磨过,萧意舒没练过武,恐怕连层层叠叠的绸缎衣裳都扎不破,这搞苦肉计还带偷工减料的

想得美。

艺书就见不得人家不敬业,四颗内力丹下去,找准位置,不一发将九皇女扎成肺痨他把姓倒过来写!

正闷头跑呢,十七突然急刹车,艺书脚步一错,避免了追尾事故。

被堵了,咋回事

早出狱一会儿引起了不好的变故

“皇姐……”

十七把人往背后藏了藏,心虚地问,“你怎么过来了哦,是听说老九受伤,去看老九的吗她还在天牢,皇姐快去吧,我就不耽误你办事了。”

说完拽着艺书就想溜。

“咳咳咳。”

司徒清浦是个体弱多病的,她坚定地挡住他们的去路,声音暗哑异常,“十七,把他留下。”

“为啥呀哈丶哈。”十七干笑,“皇姐,这是我的侍从,他被蜜蜂蛰了,不能见人,我得赶紧带他去看太医。”

司徒清浦擡眼,满腔恨意几乎抑制不住:“我叫你把萧意舒留下!”

“皇姐,你怎么……”

猝不及防被凶,十七对上她的视线便楞住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皇姐的眼神好像在看失而覆得的珍宝,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又带着一股难以理解的偏执。

十七禁不住的,有些难过。

长久的沈默,让司徒清浦误以为她是舍不得放开萧意舒。

也对,她自小就心悦萧意舒,好不容易有机会在萧意舒面前表现,自然舍不得放手。

但她必须让她放手!

“十七,皇姐从未与你争抢过什么。”司徒清浦软下态度,指向躲在斗篷下,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男子,

“今日,皇姐求你,把他让给皇姐,可以吗”

这一刹那的卑微,骇得十七像被蛇咬了似的,嗖地一下撒开艺书跳到了远处。

“皇姐你…你们…”她瞪大了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差点被气哭,

“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亏她还以为皇姐方才那叫人心碎心疼的眼神是在看她,结果,皇姐是在看她背后的男人!

“你们太过分了,我这辈子都不要跟你们讲话了!”十七悲愤欲绝地跑走了。

不太对吧

这皇太女有问题。

艺书擡头,正好对上了司徒清浦憎恶的眼神。

“跟孤走。”掩唇咳了两声,司徒清浦咬牙切齿道,“放心,孤不会杀你。”

师傅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幼子,她会替师傅保下他的命的。

角门外停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艺书跟着司徒清浦坐了进去。

车内燃着一种安神镇痛的香,应当是侍从特意为她调制的。

两人沈默地坐着,马车没有立即离开。

须臾,一位太医打扮的人进入车内:“属下无能,未找到金簪。”

司徒清浦蹙眉,萧意舒是个矫情的,从来不戴金簪那种俗气玩意儿。

明日母皇要求彻查行刺九皇女的真凶,那根明显不属于萧意舒的金簪,会是个金闪闪的线索。

金簪上有十七的徽记,母皇会怒斥十七心狠手辣毫无手足情义,打十七板子,还会关她半年禁闭。

虽然老九根本没受什么伤,但她装作重伤昏迷了,是以金簪是被司狱当做重要凶器收了起来。

司徒清浦想着,老九昏迷不醒,太医借口说要查看凶器有无淬毒,轻而易举便能拿到金簪实施调换。

可是……

司徒清浦按按太阳穴,睁开了眼睛:“你的意思是,金簪不在司狱手中”

太医回禀:“九殿下重伤昏迷,司狱说,现场没有发现凶器。”

“重伤昏迷没有凶器”

“是的。”太医瞟了事不关己的艺书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属下深知此事干系甚大,方才自作主张追上十七殿下,询问了事情经过。十七殿下说,九殿下是萧公子刺伤的,而且,金簪在萧公子手中。”

司徒清浦瞳孔骤缩。

是她想当然了,擅自以为重生这样的奇迹只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那又如何

她是皇太女,而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死囚犯。

“萧意舒,把金簪交出来。”司徒清浦目光沈凝,“不要考验孤的耐性,孤想处死一个逃狱的死囚犯,简单……”

司徒清浦没声了。

当当当当。

一颗小金球被丢到她怀里,反弹落到了车板上。

太医伸手摁住金球,试探地替主子问了句:“这是什么”

艺书:“用扎九殿下的那根金簪搓成的。”

“啊。”太医懵逼。

理论上是可以把金簪搓成球,可萧公子你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吗

“不信”艺书按摩着有些发红的手指,“十七殿下的徽记还在。”

太医眯着眼睛瞅了瞅,震撼莫名:“真的还在。”

“呵。”司徒清浦冷笑一声,挥挥手让太医下去了。

他爱藏金簪就藏罢,索性她考虑过拿不到金簪的可能性,已经做了更周全的安排。

以那金簪为引,查来查去只会查到时家人头上,“九皇女陷害十七皇女自作自受”,想必会是个不错的谈资。

不过老天还真是不开眼,竟会让萧意舒这样又蠢又毒的人重生。

上一世,司徒清浦虽然跟萧意舒接触不多,但也清楚刚经历过牢狱之灾的萧意舒,不该是这种模样的。

因此她很确定,眼前的萧意舒与她有着相同的奇遇。

重生并不意味着能从蠢货变成聪明人,也不意味着弱男子能变成武林高手,萧意舒始终是没那个本事用金簪捅伤老九的。

太医方才强调了一句“九殿下重伤昏迷”,就是说老九真的重伤昏迷了。

司徒清浦分析,老九十有八九也重生了。

上一世因为这次行刺,母皇对十七,实际上是从轻发落的。

老九大抵是不甘心,所以这次就使了招真正的苦肉计,想一举废掉十七。

等她醒来得知萧意舒被孤带走,估摸着也能猜到孤的情况,届时,她会变更计谋。

孤也得随之,提前做好部署才行。

司徒清浦的身体本就不好,刚重生回来就急忙来救怨种妹妹,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又开始跟空气斗智斗勇……

艺书眼瞅着她面色越来越白,额头直冒冷汗,被马车晃悠得好似快yue出来了,于是出声打断了她的施法:“我中暑晕车了,想下去透透气。”

司徒清浦刷地睁开眼睛,恨不得掐死这爱作妖的蠢货。

艺书耍无赖道:“不让我下去,我就吐你身上。”

“你最好别蠢到想逃。”

司徒清浦又闭上了眼睛,她实在是难受得紧,没精力再与他废话。

艺书当然不会逃跑,只是顺手把车门车窗都打开了。

下了车,他发现外面是个小巷子,没有行人,周围七八人都是太女殿下的侍卫。

这个世界的人很特别,艺书靠着马车观察侍卫们,每个人的眉心,都有一个豌豆大小的淡色花苞印记。

这个印记,被称为育生花。

育生花是花苞形状,意味着此人未有子嗣。

女子怀有身孕时,育生花会慢慢长大,并且夜放微光。

孕妇与男子额头相抵,若男子眉心的育生花能回应微光,那就说明他是孩子的父亲;反之,则相反。

怀孕满三个月的时候,母亲的育生花会占满大半额头,然后吐出一颗比花生米大些的种子。

种子在三天之内被种到生育树上,结成育儿茧,育儿茧生长六个月左右裂开,就能产出一个婴儿。

伴随着子女诞生,父母的育生花会逐渐变成绽放的状态,子女越多,育生花就会开得越艳丽。

这世上也有人眉心是没有育生花的,那意味着ta没有生育能力。

育生花还有另一个作用,是帮人择选真命天女/子。

传说,天命姻缘的两人相遇时,育生花会在瞬间开至荼蘼,他们能嗅到独属于对方的奇异花香,经久不散。

挺稀奇的,难不成是花草成精

艺书捏了捏自己的皮|肉骨骼,感觉跟别界的人类也没什么差别啊。

“咦哪里来的小老鼠”

很突兀的,一道疑问像在天边又像在耳畔响起,微凉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搭在肩上,艺书想回头看看是何方神圣,却做不到。

他的视线里,飞鸟停顿在半空中,马尾摇摆的动作僵住,天地间的一切都猝然凝固在当下。

“尔敢放肆!”

凛然不可侵犯的呵斥从艺书眉心荡出,若雷鸣轰轰作响。

哦,不是若。

呵斥声来自系统,天上也真的有雷电在聚集。

作者有话说:

艺书:写作“福利”,读作“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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