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雪樱上三族的孝制。生母去世,子女需守灵百日,朝祭三年。三年间,守灵人每日清晨都要到灵位前去祭拜,且需斋戒罄悟不杀生,素衣而裹静侍灵。
大毅虽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人,但在母亲去世后,他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借助孝制抒发对母亲的感怀。
然成碧临终前要大毅送她入宗祠,除了落叶归根,还有第二层意思,那就是借此让大毅离开波色,离开矛盾和纠葛的中心。
守夜那晚,神舍百杀曾跟大毅说:“孩子,你母亲不希望你和我们一样,她认为仇恨也好,复兴雪樱的执念也罢,都不该强加在你身上。”
“她不想用我们曾经的苦难去绑缚你,盼望着你能以自己的意志驰骋在这天地之间。”
神舍百杀说这话时神情惆怅,可脸上一直挂着笑容。那笑容饱含着真实的期盼,和父亲这个称谓所散发出的温和。
大毅半仰在山顶大石上回想着,视线不由得湿润模糊起来。他知道神舍百杀是想让自己留在波色,可又不能违背母亲临终的遗愿。
“是啊,自己对复兴雪樱没有执念,对上三族也没有情感。既难能与神风军相融,那波色便不是归处!”
“唉,混了这一大圈,竟没个容身之地了......”
抽着烟,大毅把这些年所发生的事轮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七年间可以说,他一直都在被事件推着走,去清原是,战襄西南是,血沼雨林是......去伊苏是,到赫京是,来波色也是......
然后回西大陆从南打到北,再从图克一路向西去了雪云岛......
经历这一圈后回头看,自己竟一直都在漩涡里,清原是通合的旋涡,伊苏是南防线的漩涡,丹山是国安的漩涡......而独立的波色更是个大漩涡。
留在这里,未来即便自己心神无意,恐怕也会继续被推着旋转。
大毅心想母亲定是想到了这些,才想让自己远离......
“就去雪云岛,反正也没什么心思了,能给母亲守孝,还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翌日,神舍百杀在星河苑内宴请了一众族长,茶饭间他当众将代表神舍族主的身份的法牌传与大毅,转而又宣布大毅要去雪云岛守孝三年的消息。
荒木止早已私下与一众族长事先打过招呼,现场之中虽有人板着脸,但一丝反对的意见也没有。
数月来,荒木止教授了不少蟒级技法,大毅想着给自己这个师父行个拜别礼,于是就在下午去了他的办公室。
荒木止听警卫说大毅来了,亲自到楼下接的他进门:“我这杂乱,比不得你父亲办公室雅致,可不许笑我!”
“师父说的哪里话,我哪敢,来前没打招呼是我失礼了......”
“都说了,私下没这些虚礼。你上我这儿,就同去你父亲那里一样,打的什么招呼。”
荒木止示意大毅落座,而后从柜子里取出两支瓶装水扔了过去:“平常我想喝茶都去你父亲那里,你将就一下。”
“单论喝茶的那些规矩,我倒宁愿喝白水。”
虽然接触荒木止的时日不长,但大毅心里喜欢他不拘小节的性格举止,甚至觉得在他身边,要比在神舍百杀面前放松的多。
“这是在挖苦你父亲吗?”
“嘁嘁嘁!”大毅笑着摆手:“这可是师父你自己说的......”
两人笑过后,大毅从怀里掏出香烟,给荒木止放到了桌上:“今日来跟师父拜别,这烟是徒儿孝敬您的。”
“咦!看不出你小子还挺会来事儿,哪里学的这些......”
“这可不是虚礼,您总要抽烟的嘛!”
“嗯,我收下了。”荒木止从怀里掏出香烟给大毅扔过去一支:“大毅,此去雪云岛,可莫要怪你父亲啊......”
大毅掏出火机给荒木止点着:“师父多虑了。落叶归根是母亲的期盼,且父亲也跟我说了原委,我为何要怪他。”
荒木止拍了拍大毅的肩膀:“嗯,是个男子汉!不同于那些族内的权贵子弟,眼界总限制于那一星半点的官职权柄上。”
“师父谬赞了,我主要是觉得去雪云岛也挺好,没有负累。”
“呵呵呵,跟你说实话吧,我本想带你一同去桑图,可百杀说,你小子肯定不会跟我去。”
大毅起身给荒木止行了一礼:“还请您体谅,若是遇到通合的旧相识,我不知该如何自处。”
荒木止将手中的烟掐灭:“好吧,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性情中人......且桑图毕竟是战场,成碧就你一个儿子,还是远离危险的好。”
“噢,对了。百杀他碍于身份和事务上的纠缠,有时不方便出手助你,去雪云岛后遇到困难,你及时找我。”
荒木止从抽屉里拿出一部卫星电话,塞进了大毅怀里。
“应该用不上......”
大毅要推辞却被荒木止反推了回来:“要是有一天我路过雪云岛,也方便去看你嘛!”
,!
“那......好吧!”
“师父,我知道我这是废话,但还是要说一句。我离开之后,还请您多照顾我父亲。”
荒木止大笑着回道:“啊哈哈哈!你这当真是废话,我和你父亲两人互相扶持了半辈子,或许你母亲都不比我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长。放心吧!”
大毅听这话时觉得怪怪的,可转念一想荒木止说的也没错:“嘻嘻。也是!那我先回家去了,还有些许物品未整理好。”
“嗯,去吧!明天你出行,我事务缠身无法去送你了,一路多保重!”
“师父保重!”
从荒木止处出来,大毅返回山腰别墅收拾行装。一推开房门,看见地上已放置好了两个大包裹。沙发上的鸿鹄和颖雀两人,都是气鼓鼓的样子。
“哥,你去哪儿了?媚格过来找你两回了!”
“媚格?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当然是......你要偷偷离开星河的事情......”
“鸿鹄~!”颖雀声带责备的打断了鸿鹄的话:“你这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大毅走过去,笑着捏了一下鸿鹄气鼓鼓的脸腮:“为母亲守孝是我一人的事,还能逢人就说啊!?”
鸿鹄左右晃了晃脑袋,明显是不服气:“哥哥明明是在敷衍我和颖雀姐,你是想不辞而别......偷偷把我们留下来......”
说着,说着,鸿鹄眼眶里泛出红晕,竟委屈的要哭。
“呦呦!~!这是做什么......怎么还要哭呢?”
大毅有点手足无措,赶紧给颖雀使眼色让她上来安抚,可颖雀的脸色也不太好。
“我也觉得哥哥......有些过分。”
大毅有些懵,以往这种情况颖雀是会帮自己的:“我咋了,就过分......”
“难道不是?”
颖雀严肃的表情,相称着凌厉的眼神,一副询问的气势逼来,直把大毅盯的退到了墙角。
“是......是什么?”
“哥哥想带族主回雪云岛,而把我俩留在星河。”
“我安顿母亲入宗祠,是守孝......”
“作为你的妹妹,我们不该与你同去吗?”
“......不是,这次去与上次不同。三年之期......可能还不止......时间太长......”
“哪里就长了?哥哥不想带着我们罢了!”
“不是,上次去雪云岛,两位妹妹也看到了,岛上的环境实在艰苦。星河本就是你们的家乡,又何必跟我去受苦......”
“哥,这些都不是问题。我这么说吧,今天你就是把天上的星星说下来,我们也要跟你同去。”
大毅觉得自己从小的经历,雪云岛的环境自己完全能承受,但两个妹妹完全没必要同去。
“这何苦呢,我走前还打算托媚格在军内,给你们寻一份后勤的闲职,让你们能脱离刺袅。”
“哥,我们有了你的庇佑,在波色不会再受人薄待逼迫之苦,可同兄妹情谊而言,这里的衣食无忧根本不值一提......我们还是喜欢跟哥哥在一起。”
“对,颖雀姐说的对。这辈子哥你去哪,我就去哪,即便是风餐露宿也跟着你。就为哥哥将我们当做亲人,那我就用对待亲人的方式去回报,吃再多苦也不怕!”
看着两人坚定的神色,大毅知道在自己回来之前,这两人肯定是提前商量好了,现在自己想要说服她俩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不过,算了。颖雀说的也没错,就算在神风军内谋得了个闲职,也还是被束缚。不是自己的意愿,纵使是天天山珍海味放于前,也会味同嚼蜡!
“那......好吧......”
大毅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鸿鹄和颖雀便一下子跳起来把他给抱住了。
“我就说,哥哥会答应。”
“对,还是颖雀姐你口才好。”鸿鹄和颖雀隔着大毅互相鼓劲儿称赞,几乎把他当成了空气。
“我说,你俩......是不是收敛一点,阴谋得逞就这么高兴啊?”
“我们收拾东西去。”鸿鹄的笑脸灿烂,与一刻钟前的梨花带雨完全判若两人。
看着两人蹦跳着离开,大毅心中暗叹。果然是紫女不可信,颖雀竟然也跟着胡闹......真是......真是拿她们没有一点办法。
鸿鹄和颖雀刚走不一会儿,媚格就到了。大毅看是她,赶紧摆手示意免礼。
“都这么熟了,私下见面不必这么多礼节。”
“属下......”
“属下什么啊?坐。刚才我听鸿鹄说,你来找我两次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没有。只是来告诉您,舰船已经备好,明早可以按时出发......”
“没了?这样的事情,你直接给让颖雀告诉我不就好了!还费劲儿跑什么腿?”
媚格有些拘谨,她挠了挠头回道:“跟着您的时间不短,总要来亲自见一面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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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毅回忆起初见媚格的时候:“是啊,有两年了......时间不长,但做了不少事,哈哈哈......啊,对了,媚格,临走之前我还想去看看木啸和玉清她们,你陪我去吧!”
“好......”
到了山崖口陵园,大毅给几个墓碑清扫了一遍挂上黄白,待了许久方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媚格问道:“毅少,三年之后,您会回波色任职吗?”
大毅翘着腿在副驾驶半躺着,眼神中透露出敲打媚格的意味:“任职!?我没想过在神风军内任职......也不会接父亲的班儿。”
“额......”
“媚格,我把你当做自己人,所以没必要撒谎,我是真没这个打算!”
媚格怔了一下,大毅这句自己人让她心里流进一股暖意。
“毅少,有时候我真有些看不懂你。”
“我有什么让你看不懂的?”
“明明你有操纵局面的能力,就比如说赵子锋脱离星河的事儿......可现在,你又是一副要远离权势的姿态......”
大毅对着媚格一笑:“动机。”
“动机?”
媚格不明白大毅的意思:“什么动机?”
大毅回道:“假设......我和观山在处理同一件事,如果最终的结果相同。你就能说我和观山是一样的吗?”
“从结果上看,没有什么区别!”
“结果相同,动机就要被忽略么!?”
“那......您的动机是什么?”
“情义,仁义......反正不是复兴雪樱。”
媚格揣摩着这话意思,她以神风军的思维去思考,竟发现自己的意识里,竟没有大毅所说的这些词汇,或许曾经有,但都被任务、复兴等给吞噬的所剩无几了!
凌晨,星月微光映衬着天海的幽蓝色。大毅站在甲板上对着星河市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便不再回望。多年来,他从没有此刻的这般放松。
“真不去送送?”
“该送的都送了......还有这么多的军务要处理。”神舍百杀在案牍上看着文件,由着荒木止在旁调侃。
“你这个做父亲的也真是心大,大毅去雪云岛后,你以后想见他可就难了......”
“我希望大毅离开时能轻松些......成碧与我讲,雪云岛上留下的族人,亏待不了大毅。他去雪云岛,能替成碧了却一桩心愿,说到底......是我们亏欠了那些族属......”
荒木止无奈的叹了口气:“百杀,当年我们在波色尚无立锥之地,又如何带族人们同来?现在战事又起......恐怕你亲自回去,他们也够呛能与你同来!”
“是啊,眼下战事又起,雪云岛虽苦但毕竟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何苦让岛上的人卷进来......在物资方面帮上一把吧!”
“呵呵呵,这你就别操心了。大毅早就跟我要了观山......”
“哦?这臭小子,难怪赵子锋能顺利抵达大兴!算了......我也不追究了。”
说罢,神舍百杀拿起电话给荒木沧水打了过去。
“沧水,113号舰查的如何了?”
“回首领,已经有眉目了。凌浪曾在海上遭遇了海盗袭击,观山舰有协助赵子锋逃离的嫌疑......”
“嗯,沧水,事情就到凌浪这一级,涉事人员一律严惩。观山就算了,不要再扩大范围了。”
“是!”
时隔半年再来神舍营,眼前的场景让大毅有点惊讶。宗山下原本光秃秃的山脚,已经铺满了木质的房屋。
“哥,上次来时没有这么多屋子啊?我觉得人好像也多了不少!”
鸿鹄左右数着,看山下忙碌涌动的人群,装束上倒有些桑图人的模样。
在周围警戒的一名神舍营士兵,兴奋的迎了上来。
“毅少!”
“你是?”
“请毅少安,我是海狼军水鬼队的上尉苍兴,上次......粮仓一战,我就在荒木老大一侧......啊,哈哈!”
“苍兴兄弟。”被苍兴开朗的笑声感染,大毅微微一抱拳,也跟着他笑起来。
“岂敢岂敢!”苍兴对着大毅行了个弯腰礼:“毅少请随我来。两位首领在议事厅内,我这就差人去通报。”
“通报啥啊,我自己去就是了。对了,见者有份。”
大毅从怀里掏出包烟塞给苍兴,而后带着鸿鹄和颖雀朝着山腰走去。然还没走到半山腰,就看见辉、代二人在几名骨干的簇拥下匆匆赶来,人还没到眼前,礼节就已经在身上了。
“毅少来了,真是毅少来了!”荒木代欢喜大笑,却被神舍辉向后扯了一下:“你怎么这般放肆,还没行礼你便这般叫喊,成什么体统!”
“神舍老儿,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有意见你跟我私下说,我刚才不是行礼了吗?不信你问毅少是不是?”
“那也不能这般大喊......”
两人边走边吵,可等看清大毅怀里抱着的盒子后。荒木代立刻就收敛起来。
“都去警戒,这里有我和老辉即可!”
支走了身旁的骨干,两人迎着大毅三人入了主厅,交谈之后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真是天不遂人愿,没想到成碧族主......唉!”
荒木代的神色凝重,转头望向神舍辉,却见他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老辉,你这是......毅少本就难受,你能不能收敛点?”
神舍辉抹了把脸,可神色依旧难消悲态。他走到成碧的骨灰盒前,双手放在上面祝祷。
“成碧族主,您这次回家就不用再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您太累了,该好好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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