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混着血腥气在祠堂翻涌,时锦棠伏在地上,后背的那道鞭痕格外刺目。
“妹妹这出戏演得真好。”
宋意瑶跪坐在时老太君脚边拭泪,指尖却捏皱了帕子。
“宾客们走时都说……说我爹是叛军。这事要是传到了圣上的耳中,我家哪还有活路?”
时锦棠仰起头嗤笑一声,染血的唇勾起讥诮弧度。
“难道你爹不是?”
宋意瑶脸色煞白,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三年前她把时锦棠困在庙中放了一把火。
时锦棠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不记得了很多事情。
现在听她这么说,怕是想起来了。
宋意瑶掩面呜咽了一声,趴在时老太君的腿上,哭得伤心。
“我爹若是叛军,当年又怎么会在战场上拼死救回你阿弟?”
时锦棠冷声道,“正是他带回了我阿弟,才免去被人怀疑是叛军的嫌疑!”
当年一战败的甚至离奇。
全军覆没!
北戎大军似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的部署!
在宋成义还没有回京的时候,京中人人猜测定是有叛军出卖了军情。
君九宸的爹老国公爷领旨彻查,当时已经怀疑上了宋成义,据说也找到了证据。
可宋成义带回了时家遗孤,是时家的恩人,皇帝便将此案搁置,不准再提。
一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这事。
与其说宋成义救了她阿弟的命,倒不如说是她阿弟保下了宋家。
宋家有什么脸挟恩图报!
呸!
“你这个混账东西!”
龙头杖重重砸地,时老太君气得浑身发抖。
“宋家护我时府十余年,岂容你污蔑!”
“打!继续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藤鞭裹着血腥气,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护?”
时锦棠只觉可笑。
“他若是护我时府,又怎么会在朝上同意将我献给睿王!让我,让整个时府都沦为了笑柄!”
宋意瑶低呼了一声,吃惊道,“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妹妹你记恨我爹,才在今日的认亲宴上栽赃污蔑他?”
她挑起眉梢,眼波流转,又道,“还是说……妹妹能够从睿王府全身而退,是和睿王达成了交易,故意陷害我爹?”
时老太君气得起身,龙头杖横扫而过,时锦棠硬生生用肩胛接住这一击。
“你这孽障竟敢勾结北戎,污蔑恩人!”
时锦棠咽下喉间腥甜,忽然低笑起来。
她就是早就料到祖母不信她,只信宋家人,所以才没有将当初她在庙中偷听到的告知她。
说了,不过是换来又一顿毒打罢了。
“昨夜我还没有见到睿王,府中就走水了,我是趁乱跑出来的。”
她的几缕碎发被冷汗沾湿,黏在惨白的脸蛋上。
“祖母若是不信,大可去睿王府对质。”
昨夜睿王府的大火烧红了半天。
时老太君也是知道的。
她也知道,太子派了杀手,要除尽睿王府中的所有人。
她早就做好了时锦棠会死的准备,却没想着她居然还能回来。
“我算是瞧明白了,你就是因为你宋伯伯同意将你献给睿王,所以记恨上了他。”
时锦棠趴在地上,后背已是血肉模糊。
她疼的呼吸微颤,却是咬牙一声不吭。
时老太君冷声又道,“你可知他是为你好?你早已名声尽毁,若为南昭除去睿王尽了一份力,你便是我时家的荣耀。”
“你的闺誉,性命,这些跟我南昭国土相比,又算得上是什么!”
时锦棠听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荒谬之言,只觉得可笑。
可笑着笑着,眼泪又夺眶而出。
时老太君沉着脸色。
“去!到府门前跪着,对外大声喊是你小人之心恶意诬陷你宋伯伯的。”
“若我偏不呢?”
时锦棠咬牙。
若要翻出当年旧案重查,今日认亲宴上发生的事情,就必须传到皇帝的耳里,只有他点头了,才能重查!
“如今你翅膀硬了,我再也管不了你了!你若是容不下宋家,那么我时家也容不下你!”
时老太君转身,只留了一道冷漠的背影给她。
祠堂内烛光摇曳。
时锦棠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既如此,那孙女自请离府。”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磅礴大雨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淋了个透彻。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时府大门的时候,府中无一人留她,反倒是宋成义假心假意地撑着伞出来追她。
在街头佯装同她拉扯了一会后,才故作无奈的甩袖离去。
今日被祖母赶出府,其实早就在她的计划之内。
只有被赶出府,无处可去,才能有理由求君九宸收留她。
她也只有待在君九宸的身边,才能找出当年收了宋成义军情的北戎将军。
如此,才能将宋成义绳之以法。
时锦棠站定在国公府门前,却没有进去。
睿王府被大火烧了,府中暗道通往国公府又被她知晓,而君九宸并不信任她,可能他早就不在里面了。
她向来算无遗漏,偏偏算漏了这一茬。
她踌躇着转身,正不知要到哪里去找君九宸,一抬眼就见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她的身后。
今日早上,她还坐过这辆马车——这是裴仲羡的马车。
车窗的帘子被夜风吹起,露出了里面坐着的人。
君九宸懒懒地靠坐在马车内,蒙着面,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时锦棠晃了晃身子,咬牙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东西,满是伤痕的双手捧着,递到了车窗前。
“王爷,这是你遗漏在我这里的东西。”
那个虎符令牌。
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取走了令牌。
时锦棠低着头,相当识趣的后退了两步,为马车让出了路。
马车没走多远,她闭上眼,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小厮还未来得及将马车停下,就见上面跳下一人,两三步地朝时锦棠跑去,将她抱了起来。
时锦棠双眼紧闭着,只听君九宸低声道,“把你府上最好的大夫都给本王找来!”
…………
春夜乍暖还寒,室内烧了地龙,案桌上的紫金香炉青烟袅袅升起。
床上的少女脸色惨白,眉目蹙紧,额前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你准备拿这时家小女郎如何处置?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诈死后,她可是一次都没有去你坟前看过你,整日只知道追在太子身后。”
裴仲羡冷言冷语地冲着君九宸说。
时锦棠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