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宫中派来的马车已在北辰王府外等候。
安嬷嬷正细心地为虞殊兰梳理云鬓,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王妃,在下澄月,王爷派在下随您入宫,王爷晚些便来。”
虞殊兰毫不吃心,通过前世的交往,她知道裴寂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澄月,她前世将裴成钧结党营私的花名册交给裴寂时,便见过她,虽单纯伶俐,但武艺高强,不让须眉。
“琼枝,昨日你在小厨房制了不少点心,取些来,犒劳下澄月。”
她还记得,澄月极喜欢吃糕点。
“琼枝的母亲原是桃源饼铺的厨娘,自小耳濡目染,厨艺相当不错。”
只见澄月听了这话,两眼放光。
“多谢王妃。”
虞殊兰继续对镜持妆,将手中方才把玩的翠锦嵌彩珠钗插入墨色如许的发髻上,明丽又端方。
她一向不喜佩戴过多的装饰,仅少许钗环即可。
此刻,齐王府内。
“柔儿,该去觐见父王母后了。”
也该去看虞殊兰的笑话了。
裴成钧修长的双眸中盛满了幸灾乐祸的期待。
虞知柔穿着一袭鎏金绣蝶织锦袍,梳起高高的凌云髻。
只见那发髻上依次错落簪着四枚金钗,一时间倒显得招摇夺目,分不清主次。
可这一装扮却叫裴成钧眼前一亮,他幻想起若是这样的装扮在虞殊兰身上,会是怎样一番风景。
他的记忆中虞殊兰从不曾为他作此打扮。
尤其是当她生完那孱弱小儿后,面容饥黄,又整日穿着深色调的衣裳,看得让叫他厌烦。
况且从不肯在他面前放下身段。
他曾见过虞殊兰在流水席上与众夫人言笑晏晏的场景,可虞殊兰在他面前,总是带着一丝傲气。
他也不知道这傲气来源何处,也许是虞殊兰身为庶女的自卑吧。
倘若她懂些闺房情趣,凭借她那张无人出其右的脸,他也不是不能对她多一些怜爱。
何至于最后将自己孩子作死了,还背叛了他!
柔情蜜意这一点上,她可半点比不过柔儿,柔儿又是凤命之女。
没有娶到柔儿的皇叔,可别像想前世般谋权篡位了。
这一世,凭借他的实力与柔儿的加注,他定能成就霸业!
若没记错的话,过几日,那曾与他结亲不成的靖安侯,亦将再次示好,臣服于他的能力。
届时,不止有舅舅英国公、庄大夫的支持,还能将靖安侯拉入他的阵营,太子之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裴成钧恨不得时间过得再快点,他要向京城之人炫耀他的成就和地位。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紫禁城午门前停下,红墙黄瓦,飞檐翘角,气势恢宏。
虞殊兰掀开帘子,步下马车,望向这权力之巅,心中不禁感慨。
前世,任她婚后有多让步,可旦逢宫设雅宴、命妇参席,裴成钧身边带着的,永远不是她。
她记得,裴成钧说:“你这样的女子空有容貌,却心机深沉,难登大雅之堂,平日雅集在那些官夫人面前抛头露面就算了,怎配陪我入宫。”
“还是庶女一个,见识短浅,恐怕连宫廷礼数都难以周全。”
更可笑的是,唯一一次入宫,还是她铺桥搭路让裴成钧封太子之时。
靠人者自困,靠己者自渡!
她恨自己前世没有早些醒悟,唯有自己才能成全自己,唯有权力与地位,才是永恒的依靠。
“咦?姐姐独自前来,北辰王呢,怎么没有陪姐姐来。”
虞知柔刻意嘲讽的声音传来,虞殊兰寻声望去。
今日虞知柔打扮得华丽无比,更衬得她清水出芙蓉。
虞知柔身旁,俨然站着裴成钧。
再次见到这张脸,上一世她受到的虐待仿佛恍若隔日,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不同的是,裴成钧忽然看到拥有十七岁少女容貌的虞殊兰,不由得愣住。
虞知柔看着呆住的丈夫,心中气愤。
这庶姐用狐狸精外表,当真学会了徐姨娘勾引男人那套!
“姐姐,不要以为你与殿下成亲不成,就对殿下仍抱有幻想。”
裴成钧想起虞殊兰最后对刀刃相向的场景,回过神来。
“孤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虞殊兰心中只有厌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自大。
只重生不长脑子,也是白费。
她瞥见一侧刚从午门走出的御史大夫卜槐,忽生一计。
这一世,她可不会逆来顺受了。
“妹妹,你今日当真是瑙子金石(脑子进屎),看得姐姐眼花缭乱,想必殿下也是如此。”
“姐姐你井底之蛙惯了,妹妹也见怪不怪了。”
蠢钝的虞知柔尚未听出虞殊兰的弦外之音,一手抚摸起那金簪,得意洋洋。
可一旁的马夫和随从却听了出来,忍俊不禁。
“你!你竟敢辱骂孤和柔儿。”裴成钧反应过来,瞬间火冒三丈。
“素来听说齐王殿下持重有礼,今日一见,倒是浪得虚名了。”
虞殊兰轻掀眼皮,气势丝毫不减:“你,当唤本妃皇婶。”
裴成钧大吃一惊。
前世虞殊兰在他面前固然傲气,可从不敢顶撞他。
今日竟如此?难道这一世虞殊兰的性格变了?
“皇婶?现下京中谁人不知你不洁,你不配叫孤称一声皇婶!”
裴成钧过于惊讶,竟在众目睽睽下不自觉提高了嗓音,叫人听着倒像是咆哮,不顾皇子体面,这一幕,恰好叫卜大夫瞧见......
虞殊兰暗笑,前世和卜夫人打过交道,她知这卜槐向来注重礼法,墨守成规,是个直言不讳的谏臣。
看来明日朝堂上,某人要被参一笔了。
“虞殊兰,你不过就是个庶女,奴婢看在徐姨娘的面子上,唤你一声大小姐,你竟敢出言不逊,贬损我们齐王妃!”
虞殊兰抬眸看去,说话的是虞知柔身旁的大丫鬟柳絮。
在尚书府中,柳絮就经常狐假虎威,又是认了崔夫人身旁赵嬷嬷作干娘,屡次克扣虞殊兰应得的脂粉银钱。
“你一个奴婢,竟敢直呼本妃名讳,哪来的胆子。”虞殊兰直视柳絮,冷冷的开口,颇有威压。
裴成钧定睛看着虞殊兰,虞殊兰这语气,像极了前世在他府中打理中馈,调遣奴仆的模样。
若不是身旁站着柔儿,他就要怀疑是否未曾重生。
“哼,大小姐如今威风八面,奴婢真是胆战心惊呀。”
柳絮虽被虞殊兰的话惊慑,心有忌惮,但齐王殿下对她家小姐恩宠有加,有小姐在,她才不怕虞殊兰这个小庶女。
“澄月,给本妃打。”虞殊兰犯不着为这种虾兵蟹将生气,但一味忍让只会让旁人变本加厉。
澄月吃了人家的点心,又有王爷的吩咐,自然对虞殊兰唯命是从,正准备上前。
虞知柔抢先开口:“你敢!柳絮是我的人。”
柳絮见状更加嚣张:“呸,什么王妃,外面早传闻你不洁,坏了我们尚书府的名声,指不定今日陛下就是要治罪你。”
澄月一时间无措,目光求助虞殊兰,虞殊兰给她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澄月心中有数。
一把推开虞知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柳絮脸上。
澄月是习武之人,手劲自然比旁人大,打得柳絮面颊歪斜,嘴角溢血,惊愕当场。
“看来我还把你打爽了。”澄月自是看不惯柳絮这幅狗仗人势,欺辱她们王妃的模样。
连一旁的裴成钧和虞知柔也没想到,虞殊兰竟然真的下手。
“哎呦,老奴见过北辰王妃、齐王殿下、齐王妃,再不入宫,叫陛下等久了,可吃罪不起。”
虞知柔瞧见永公公来了,连忙上前告状。
“虞殊兰这妇人今日似是疯癫了,公公是父皇身边之人,劳公公来评理。”
永公公昨日还夸赞过她夫君,又是父皇的人,自然站在她这一旁。
裴成钧也觉得虞殊兰太嚣张了,倘若待会她肯认个错,还像前世求着孤救昌儿一般摇尾乞怜。
他也不是不能接受道歉,阻止永公公在父皇面前损她一笔,毕竟他已经用谣言报复了前世的虞殊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