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宁无视裴寂投来的目光,装模作样思索。
片刻,退而求其次:“那与陆怀风的事,臣自己想办法,待臣解除婚约后,还请陛下赐臣一纸允臣嫁娶自由的旨意。”
经此一事,沈景宁不愿她的婚事再被别人捏在手上,即便是她那个尊贵的母亲大人也不行。
“嫁娶自由?”景帝狐疑,“不是婚嫁自由?”
沈景宁以拳掩唇,作不好意思状:“臣想着,家父膝下无子,万一有人愿意入赘呢?”
景帝似无奈般温笑着摇了摇头,眼尾余光扫向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裴寂。
裴寂方前献出一计:“隔岸观火,必要时助推沈景宁和忠勇将军府彻底交恶,以绝后患。”
陆巢为得到侯爵,有求于大长公主,必定千方百计让这门亲事结成。
而沈景宁性子倔,既然已决定退婚,那就一定会退掉。
如此情势之下,沈景宁与陆府可谓针尖对麦芒。
他不亲自下旨同意沈景宁取消亲事的请求,既能放任沈景宁和陆府交恶,还不会让大长公主心生不快,亦不会让陆巢父子对他有微词,可谓一箭三雕。
但他既然已经给大长公主面子,拒绝了沈景宁退婚的请求,若再拒绝她想要嫁娶自由的请求,就有忌惮大长公主之嫌,难免给其他朝臣落下懦弱的口实。
想到这里,景帝应道:“好,朕允了,等你退婚后,朕就依你,下旨保你嫁娶自由。”
“臣谢陛下隆恩。”
沈景宁前脚谢恩出宫,后脚裴寂也出来了。
“沈少将军故意的?”他连眼神也看似温和润泽,但眼底却藏着莫测的渊潭。
怎么会有这么割裂的人?
沈景宁装傻:“左相大人何意?”
裴寂不动声色紧盯她:“你带着军功和陛下的承诺,算准了陛下若拒绝你第一个请求,必不好再决绝你第二个请求?”
沈景宁情真意切:“左相大人想多了,下官倒是很想陛下答应下官退婚的请求。”
裴寂望着她眼尾勾出微妙弧度的双眸:“裴某听闻,八年前忠勇将军陆巢带回令尊尸身,令堂感念他的恩情,才允下你和陆怀风的婚事。”
“如今婚期临近,你为何突然对陆家人翻脸提退婚,甚至不惜忤逆你的母亲?”
“难道陆家的恩不值得你还了?”
他问得风轻云淡,好似只是好奇,但绝对在探究什么。
“若当真要细数,陆家的恩,下官在两年前将陆怀风从战场上救下的时候便已然还清。”
两人这话并不好让旁人听见,说话时比寻常距离近些,沈景宁从他身上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熏香,鼻尖微动。
裴寂:“……闻什么?”
沈景宁:“左相大人用月麟香熏衣?”
裴寂手指微不可见地蜷了下,眼底极快地划过抹锐意:“有何不妥?”
“没有,”她只是想起定国公的那位世子也惯用月麟香,沈景宁抬手向他的马车,“左相大人先请。”
待裴寂上马车,沈景宁打马离开。
马蹄声越来越远,跟在裴寂车旁的护卫开口:“主子,沈少将军此时退婚,是不是发现了八年前她父亲死的蹊跷?”
“没有。”裴寂刚试探时,沈景宁神情坦荡。
护卫愤恨:“八年前,她父亲若顺利把先太子和国公爷自辩未曾谋反的折子送到先皇面前,先太子和国公爷也不会……”
“如今我们把沈府翻遍了,都没找到那折子。”
裴寂一派凉意:“跟紧沈景宁,她要退婚,必和陆府有一乱,届时趁乱搜陆府。”
……
“沈景宁要退婚?”乔氏惊得打翻茶碗,茶水顺着桌沿往下淌,“你没听错?”
“宫里传出的消息能有假?”陆怀雨吊儿郎当地捏了把收拾茶水的婢女的脸蛋,“母亲何必大惊小怪,陛下又没答应。”
乔氏见婢女始终规矩地垂着头,便瞪了眼陆怀雨:“可陛下也没阻止啊。”
她想过大长公主不会为晚辈一点小打小闹给沈景宁出头,但架不住沈景宁自己真的生出了退婚的念头。
那倔脾气不爱计较的时候是真的好说话,可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七年前大长公主不允许她去华南进军营,祠堂罚跪、打板子哪样没使过,甚至将她关在房里三个月,最后还不是给她跑了。
这事闹得上京人人皆知,私下里没少拿她们母女当茶余饭后的笑谈。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一个女子,短短几年就靠着不怕死的拼劲,升到了正四品广威将军,比她儿子怀风的从四品显武将军还高出一头。
事态失了意料,乔氏急得伸长脖子往门外瞅:“你哥呢,怎么还没回来?”
陆怀雨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我刚睡醒。”
“你昨晚又去赌了?”乔氏气得心悸,“一个个都是冤孽啊。”
她捂住胸口,陆怀雨见状,连忙保证:“母亲消消气,我今日保证不去赌坊,先解决哥的事。”
陆怀风的亲事关系将军府的侯爵,迫在眉睫,乔氏现下没有心力追究他赌博,道:“沈景宁想退婚的事先别让你爹知道。”
“你快去找你哥,无论用什么办法,让他把沈景宁先哄的成完亲再说,否则你爹不得打死他。”
“一个女人都治不住,我看哥就是太惯着她。”陆怀雨没少被陆巢训斥,说他不如他哥就算了,连一届女流的沈景宁都比不上。
迁怒道:“整日在军营抛头露面,以为自己能得很,连身为女子的本分都忘了。”
“母亲安心,我这就去找我哥,为了侯爵,让他且捧着那个蠢货几日,等她嫁进门,我帮哥自会让她有苦没脸出去说。”
他后院已经抬了六房妾氏,整治女人,他有的是法子。
说罢,他往孟静姝的药堂走。
柜台上只有伙计在忙,陆怀雨问:“我哥呢?”
伙计眼神有些躲闪:“在后院。”
后院房中,陆怀风搂着孟静姝,温存之后更加怜惜:“景宁任性,委屈你了。”
“她身份高,连你都得让着她,妾避着她就是。”
孟静姝穿到这里之前,在眼镜厂流水线当女工奔波生计,穿来之后也没有小说中那些炸天的金手指,两眼一抹黑。
好在原身懂医术,且她那个短命的半路丈夫为陆怀风挡了刀,这才让她有机会扒上如今的优质饭票。
爱不爱是一回事,最要紧的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想要活的滋润,身份、地位和钱财极为重要。
而这些东西陆怀风都有,她只需将他当老板和甲方一样伺候着。
了然他当下最想听什么,孟静姝便道:“妾自知这样的身份留在你身边会惹旁人非议,定会用心打理药堂。”
“等积累了善名,无人再拿此事非议你,就安心在府里帮母亲掌家,让你和沈少将军没有后顾之忧。”
陆怀风听完,果然对沈景宁来气。
她不愿安守后宅,他抬静姝这样温柔贤惠的女子做妾室看家,还不是为了她好,道:“景宁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就在此时,他的近身侍卫禀报:“少将军,三少爷说有事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