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宁边往回府里走，边想着陆怀风的那句“连陛下也不允你”。
既然陆府都知道她找过皇上，那她母亲肯定也得到消息了。
她长年在外，此次也是因为要准备和陆怀风的婚事，才在上京多待了几个月，一旦亲事退掉，她就得回华南，到底不想真心让她母亲难过。
月影见她沐完浴换起了裙装，问：“将军还要出门？”
沈景宁：“去哄哄我的母亲大人。”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她母亲喜欢六叔的儿子沈煜，沈景宁径直往六叔院子走，准备借沈煜一用。
六叔正坐在院中大槐树下挑拣药材，瞧着十分清隽俊逸。
他自小身子骨弱，常年养在鹊山，这几年身体终于大好，这才回来。
他并未成亲，却带回一个儿子，没人知道这孩子的母亲是谁，每每提及，六叔都很伤情，便也没有人再不识趣的去探究了。
“无论何时看，六叔都像极了一幅画。”
因着两人年龄只相差了五岁，沈景宁与他总可以无顾忌地说很多话。
沈世柏抬眸浅笑，温润沉稳：“说罢，想让我做什么？”
“又被六叔看穿了，”沈景宁毫不客气，“我惹我母亲生气了，你帮我挑个瞧着有趣的物件，再将小煜儿借我，我去哄哄她。”
她母亲曾怀过一个男胎，可八年前父亲死亡的噩耗传回后，她悲恸过度，那孩子没保住。
沈煜回来后，她许是心里记挂那个孩子，极是喜爱他。
沈世柏朝她露出个无奈的笑，带她边往库房走，边道：“昨日刚到一批货，里面恰好有盏灯我瞧着不错，留下了，你看合不合你的意？”
“六叔都说不错的东西，那定然是好的。”
她的六叔不仅久病成医懂药理，还擅经商，这上京城里半数的产业都跟他有牵扯。
沈世柏闻言又笑了笑。
等看到物件，沈景宁还是被惊艳到了，捧着灯欣喜：“会转呢，透出的光还会变幻！”
沈世柏看着沈景宁塞进他手里的两万两银票，面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淡。
“不是这个灯的钱，就是想给你，”沈景宁挽上他胳膊，“连祖母都说我花钱没个计较，反正没银钱的时候也老跟你拿，这是从陆家手里抠出来的，就当先放你这存着。”
沈世柏看了眼她放在他臂弯的手，这才又缓和了笑容：“跟我去接煜儿。”
“他去哪儿了？”沈景宁问。
沈世柏：“拜师。”
沈景宁从没听他提起过：“拜谁？”
沈世柏：“左相裴寂裴大人。”
直到上了马车，沈景宁的表情还有些一言难尽。
沈世柏好笑：“跟他有仇？”
沈景宁斟酌好半晌，才道：“我总感觉他的心思深不可测，六叔怎么认识他的？”
“他身世凄惨，我帮衬过他，”沈世柏看着她，“他因过往，为人难免戒备，但并不坏，给煜儿当先生也是他提的，想来是记着我的这一份恩。”
沈景宁有些不好意思：“我明白，在他面前不会这么失礼。”
到裴寂的府上时，沈煜正迈着小短腿从府里出来，他长得白白嫩嫩，头上总了两个角，一团可爱。
沈景宁笑眯眯叫了声“小煜儿”，便仗着在军营里练就的一股蛮劲，架着咯吱窝就把人给举起来。
“姐姐，放我下来，”沈煜小大人似的拍拍她胳膊，“我要生气了。”
“你把脸鼓成河豚的模样最可爱了，快气一下给姐姐看。”沈景宁揉了把他的小脑袋。
沈煜躲去了他爹身后。
沈景宁循着落在身上的视线转眸，便与不知何时出现在庭中的裴寂的视线对上。
“左相大人。”她打了声招呼。
裴寂微不可见地颔首。
沈世柏的眼神在他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打发她：“我和裴大人说几句话，你和煜儿先去你母亲府上。”
正合沈景宁的意，她要牵沈煜，沈煜躲她三步远。
“听说婶婶打你了，”他单纯明亮的眸子瞅她，“打哪儿了？”
“脸，姐姐都这么大了，她还往脸上打，你说是不是很过分，她打了我，我还得去哄她……”
两人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远，沈世柏问裴寂：“为何忽然要煜儿拜你为师？”
“沈景宁闻出了我身上月麟香的味道。”裴寂，“以后找借口让她来接煜儿。”
沈世柏并未觉得沈景宁有异：“她与此事无关。”
“希望她父母也与此事无关，否则……”裴寂转身，天青色袍角划出一个凌厉的弧度，声音空寂：“我不介意父债子偿。”
……
大长公主正坐在廊檐下插花，身下铺开的层叠裙衫整齐有序，拈花素手，纤长白嫩，一举一动都尽显雍容华贵。
沈景宁默默捻了捻她常年握剑，手上磨出的老茧，心下暗叹，母亲自小想将她养出一派出尘脱俗的贵女风范，她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姐姐和煜儿挑了婶娘喜欢的糕点，”沈煜说话时稚气里透着明朗，“婶娘插完花尝尝，煜儿还新学了煮茶，请婶娘品。”
大长公主素手丹蔻捏了捏他略显婴儿肥的小脸，温声慈笑：“好。”
沈景宁瞧她心情不赖，便将从沈世柏那得来的灯从匣子里取出，献宝似的点燃给她看。
“母亲，你瞧这个灯是不是很别致，会转，透出的光色也会变幻。”
大长公主瞥了眼灯，掀眸看她：“我听闻男子在外做了对不起家中娘子的事，便会带礼物以补偿他的愧疚。”
“你父亲在时，本宫不曾体会过，倒是从你这个做女儿的身上体会到了。”
沈景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
明白母亲在说她拿军功找皇上请圣旨一事，但这事她不会妥协，便不往下接话，免得又闹不愉快。
大长公主转回头专注插花：“你讨好我也没用，我不会替你退婚。”
“不为那个，就是想让你高兴，”沈景宁向红袖道，“我和小煜儿在这用晚饭，姑姑给母亲备饭菜时也给我俩备点。”
“奴婢已经吩咐厨房了，哪能叫小郡主和小公子饿着呢，”红袖笑盈盈，“殿下还叫厨房炖了老夫人爱喝的乳鸽汤……”
大半个下午，她娘和沈煜心情都不错，沈景宁回将军府时，大长公主叫来那位玉面郎君，道：“上次见你在意，带回去伺候吧。”
伺候，怎么伺候，而且还是她府上待过的男人。
这也太不讲究了！
沈景宁一整个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