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宁离开凉亭池塘,胡乱溜达过假山时,正好被一串葡萄砸在了裙角边。
“没吃过葡萄吗?”
沈景宁抬眸,认出十分气不顺地朝端着一盘子水灵灵的葡萄的小丫头吼的护卫叫青云,她听裴寂唤过。
小丫头臊红了脸,空气寂的尴尬。
沈景宁瞧着这个季节难得的葡萄,不难认出,这是昨个儿她从母亲府上带回去,今个儿又让沈煜带来一筐孝敬他先生裴寂的。
“本将得罪过你?”沈景宁打破沉默。
青云虽低着头,但脸臭语气硬:“不敢。”
沈景宁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并未觉得她无缘无故伤过别人。
但她到底是个当客人的,万没有在旁人府上管教人家下属的道理,索性懒得理会。
抬脚刚要走,却被沈煜这个小团子跑过来牵住手叫:“姐姐。”
裴寂闲庭信步般走来,落在窄腰前的右手还捏着方前翻看的书册,一截腕骨半隐入金线绣边的深色袍袖中,显得整个人禁欲又尊贵。
他不咸不淡瞭了青云一眼。
青云便已脸色骤白,一瞬收起炸刺,朝他单膝跪地:“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去领罚。”
沈景宁带着沈煜告辞。
“挷挷挷。”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感觉沈煜的手指缩了一下,沈景宁弯腰将他抱起。
她边往府外走边小心眼地含沙射影:“身边下属的态度显着主子的脸面,你虽尚小,但今日此事,你也当有所领悟。”
“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先学着管束好身边之人,才不会给自己招致大麻烦。”
沈煜点点小脑袋,虚心受教:“煜儿晓得了。”
裴寂眼皮都没动一下:“裴某御下不严,见笑。”
他的近身护卫敢如此做派,多少彰显了裴寂对她的不待见。
沈景宁听他这般不痛不痒的解释,心里更加不痛快,转身止住他:“岂敢,左相大人留步。”
裴寂眸间波色微动,眼尾余光,门外晃过一道人影,他手指动了一下,落在沈景宁肩头的乌发上。
沈景宁蹙眉,一只后退的脚还没撤出去,便听到陆怀风气急败坏地吼:“你们在干什么?”
活像来伺机抓奸的。
他大步流星,一把抓住沈景宁手腕,拉到他一边,质问:“沈景宁,你要和我退婚,就是为了他?”
“与左相大人何干?”沈景宁不想在这里跟他拉扯,由他抓着,示意他看裴寂手指间的木屑。
大约是她先前靠着岸边的柱子钓鱼时,沾上的。
陆怀风看到了,但还是觉得他俩站在一起十分碍眼,道:“既然没有关系,就该保持距离,知道外面怎么说吗?”
“说你朝三暮四看上他,才会想和我退婚。”
“他们胡言乱语,姐姐只是来接我的。”沈煜嫩白的小脸写满不认同,急着辩解,“姐姐刚才还和先生生气呢,才没有你说的事,不信你问先生。”
裴寂的视线从沈景宁被抓的手腕,移到了沈煜白嫩嫩的小脸上。
沈煜登时头皮一紧,先生每每对他课业不满时,便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我为何要与你退婚,你当真心里没点数吗?”沈景宁一把甩开陆怀风,拉着沈煜便出府上马车。
陆怀风警惕地望向裴寂,碍于此人深得皇上信任,且是那群拿道德廉耻极力阻碍他父亲封侯的文官之首,只得压抑气性。
“左相大人,沈少将军是末将的未婚妻,她在军营常年与男子朝夕共处,不守男女大防惯了。”
“为免给大人招致闲言碎语,还请您避着她,末将也会教她勤修三从四德。”
“教她?”裴寂虽一介文人,但与历过沙场的陆怀风相对而立,只从气度上便无端让陆怀风落了下风。
“听闻沈少将军要与你退婚,你准备如何教她?”他语气轻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陆怀风却生出千军万马立于阵前的戒备,故意说得亲昵:“阿宁任性,这几日只是在与末将闹脾气,左相大人见笑。”
“陆少将军请自便。”裴寂无情无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后已满目清寒,连木屑扎进了他手心都似感觉不到疼。
……
马车上,沈煜低落自责:“姐姐,对不起,以后让别人接我吧。”
“没事,我退亲后就要回华南,在上京待不了多久,想多接你。”
沈景宁摸着他的小脑袋,“大人的事有点复杂,不是几句话就可以说清的,你不必在意,我以后掐着时辰来。”
若来早了,她大不了在马车里等。
沈景宁刚和沈煜回府,月影便来报:“将军,孟静姝婆家找到了,她的前夫已经死了四年了,重明正带着人证往回赶。”
那孩子果然不是孟静姝前夫的,全与梦境对上了。
否则她怀了个哪吒吗,能在肚子里揣三年。
“我亲自安置。”沈景宁打马出城。
她经过长街时,恰好孟静姝和乔氏从赌场出来。
乔氏瞧见沈景宁,便想起方前在赌场,她想用沈陆两家亲事的由头带回怀雨,却被对方出言不逊说沈景宁都要和陆家退婚了,她还有脸提,非要她将银钱凑齐才行。
一点面子都不给,分明是沈景宁从中作梗。
“若她执意退婚,阻了大长公主帮我陆府请侯爵可如何是好?”乔氏腻烦道。
孟静姝犹豫着:“法子倒是有,只是……”
“无妨,你且说。”乔氏见她似难启齿,脚步加快,“去你药堂。”
进入药堂,孟静姝这才道:“若让她失了身子,无论她是否执意退婚,都可用此把柄逼她让大长公主帮助陆府请侯爵。”
“对啊,”乔氏恍然大悟,抚掌道,“女子最重清白,她再厉害,也只能吃了这闷头亏,到时候可不得任我们拿捏。”
乔氏走后,婢女问孟静姝:“主子让你搅黄陆怀风和沈景宁的婚事,你为何出这种促成他们的主意?”
“促成?”孟静姝轻轻摇着怀里的孩子逗着他,“若在最后关头,我让沈景宁逃过一劫呢?”
婢女微怔了下,道:“依沈景宁的脾气,定不会忍气吞声。”
孟静姝抬眸望着长街上乔氏远去的车架:“不仅会彻底交恶,我还要她欠我一个人情。”
原身的婆家汤氏迟早是个隐患,但陆怀风碍于她那个短命丈夫的救命之恩,不能出面为她解决。
她或许可以利用沈景宁来助她彻底与汤家断干净。
乔氏晚上便找陆怀风说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