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小姐妹是来和麻婆子一起纳鞋垫的。
他们普通村里的人家, 买不起那做好的靴子,大家都会些一针一线做鞋子的手艺。
往日麻婶子大嘴巴传播出去的谣言,一大半是在炕上和小姐妹一起纳鞋垫的时候说出去的。
此刻也一样, 小姐妹挎着个篮子,自个儿走在前头。
偏房里安静偏僻, 是做活的好地方。
没了主屋里丈夫的忌顾,麻婶子眉飞色舞, 抓着小姐妹的手就要说话。
“哎呦。”小姐妹被抓得咿呀了一声, 嗔怪地瞪了一眼麻婆子,她屁股一擡,就一腚坐在了炕上。
小小的吊梢眼闪着光,似乎看穿了麻婶子的内心:“怎么了?说吧,又找谁麻烦了?”
小姐妹私以为麻婶子的分享欲还停留在往日和她分享自己如何如何占了便宜,又如何如何让人吃瘪。
却没想到, 这次,麻婶子却没说那些子坏事, 反而小心翼翼凑近了她。
嘴刚凑在小姐妹的耳朵边上……
“干啥子呢?”嫌弃地将麻婶子推到一边,小姐妹斜着眼睛, 拉过了自己的篮子。
“就这样直说呗, 你怕什么。”
本还想着小声说话的麻婶子被她这么一打岔,憋不住了,大声道:“于家藏了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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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山林挂着露水。
山路七拐八拐的, 一望全是绿油油的树, 站在原地,玄烨四处看看, 没看到一处自己想要看到的。
早起挖笋的老大爷背着个厚重的篓子看到了人,又见这人面貌陌生, 手里又抓着把镰刀,如今又不是农忙的季节。
稍微一想,就犹豫开口:“后生,你是要割猪草?”
玄烨正四顾着,想找个方向。
听到老大爷的问话,淡淡地看过去,英俊挺拔的眉眼暴露无遗。
老大爷见人点头,热心肠道:“你去找找水塘边上,树根背阴处。”
老大爷告诉他,猪比人要不挑得多,但也喜欢嫩的草,煮起来才好吃。
遵循老大爷的教诲,玄烨迈动一双腿,往水塘边上去。
村里的水塘很大,四处没有芦苇,一眼就能看见很多小媳妇小娘子在浣洗衣物。
玄烨弯下腰,割第一把猪草的时候,恰好听到水塘边大娘在说话:“你听说了没?”
“听说于家的女人不检点,私藏了男人在屋子里。”
“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蓝色布衣的小媳妇瞪大了眼睛,手里捣着的搓衣板都停了下来。
旁边有人笑话她:“你知道什么呀,你一大早就在这里洗衣服了,不知道也正常。”
年纪大的女人喜欢穿艳红色的袄子:“我刚才从村西头走过来的,刚看见了,于家院子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挂了件男人的外袍。”
小媳妇立马就说:“外袍而已,说不定就是于家媳妇那跑了的丈夫的呢?”
几个一同浣洗衣服的女人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们调笑着:“于家媳妇那不得劲的性子,就是给她个男人她也不会要啊。”
这些人明里暗里都在说不可能,可把红色袄子的老女人憋的够呛。
她自个儿也带了衣服,而且还不少,此刻正在水里泡着。
她也不等衣服浸湿了,直接一个搓衣板敲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等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之后,她才把持着姿态:“可不一定,你们都太单纯了。”
老女人批判着她们:“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可和你们不一样,我听于家隔壁的邻居麻婶子说了的……”
她提起嗓子,刻意顿了下,感觉所有女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了,这才满意地接下去道:“麻婶子说了,她可是亲眼见到了一个男人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躺在于家小屋的床上。”
“啊!”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小媳妇们都吃惊地叫了起来。
她们接连问道:“这可当真!?”
“当然是真的。”红袄子老女人洋洋得意,眼睛一撇看了这群单纯的女人一眼,只觉得这些女人没到年纪,不知道于家媳妇的心态。
她道:“就是于家媳妇耐不住寂寞,找了男人了。”
浣洗的小池塘顿时响起了嘶嘶的压抑惊诧声。
她们这些小媳妇一个个都捂住嘴,用这样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外和震惊。
一方面是真的有点惊讶,一方面是对这种行为的暗中批判。
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群单纯又守德的媳妇们各自对眼色,交换眼神。
实际上,这话还真不是麻婶子说出去的,更不是麻婶子说的亲眼看到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男人赤裸裸躺在于家小屋的床板上。
麻婶子看似刻薄,却胆子小,是不敢得罪隔壁差点捏碎她手臂的于大妞,光是想想就觉得胆战心惊。话是她那嘴巴不严实的小姐妹传出去的。
那小姐妹能和麻婶子凑在一起,嘴巴也自然不是省油的灯。
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老鼠说成鸭头。
同理,在手疼的阴影笼罩下,麻婶子自然也不敢说见到一个男人赤裸裸躺在于家的床板上,她只是隐晦说看到了一片男人的衣角,看模样,隐隐约约似乎是个男人。
男人好啊,男人两个字把小姐妹的眼睛都给瞪直了。
小姐妹虽然不是个安分的,但也没那么不安分。
至少这等事情,她是不敢做的。
乍一听有人居然藏汉子,整个激动起来。
她嘴上说着会闭紧嘴巴,实际上心里怎么想谁能知道呢?
但是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既然是谣言,就是三人成虎。
有了小姐妹那张嘴,再加上村里女人的八卦本质,谣言越传越远。
听过的女人们都亮着眼睛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转头就和自家妯娌聊的热火朝天,激动地直说可惜没能看到,真可惜没看到。
三人成虎,五人成章;众口铄金,积销毁骨。
一句话传给另外一个人,就能拆出十句百句。
一个小小的谣言,到了最后,就成了于家媳妇抓了个男人藏在家里。
虽然她们都不知道这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年岁几何,但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那红袄子的老女人还自己暗自加工,说那个男人已经四五十岁,是来这边村子里做工的木匠,胡子邋遢,又瘦又小。
她扯起让人看着十分不舒服的笑:“和那于家媳妇呀,简直是绝配。”
小池塘旁边,拿着把镰刀的玄烨面色冷凝。
手里的镰刀似乎不听使唤,割到一半,锋利的刀锋在控制不住的力气下,险些割到了玄烨的手指。
收回手中的镰刀,玄烨笔直站着,直挺挺的,他身强力壮,强健的体魄和红袄子老女人口里弯腰驼背的小木匠完全不同。
精壮的腱子肉因为弯腰劳动的原因,赤坦坦露在外面。有力的手掌握着镰刀,背对他的那一侧闪着冷冷的寒光。
镰刀被随意靠在一侧,锋利的刀锋一闪。
“咔嚓”一声,一截齐腰高的猪草应声而断。
碧绿的草叶伏在地上,俯首称臣,是全然臣服的意思。
水塘岸边还不知道这边紧俏的情况。
小媳妇们一无所觉,还在窃窃私语,自以为自己的声音小,实际上却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清。
“真想不到,看着挺正常的,怎么就和一个邋遢瘦小的木匠凑在一起了。”
“也许是因为男人跑了吧。”有人恶意地猜测了下,她就看不起于家媳妇那样儿,每天没有脾气似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动作也装模装样的,怎么看怎么让人恶心:“所以寂寞了呗。”
旁边人连忙应和:“不会吧,不会吧。可是,就是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该找老男人啊。”
红袄子老女人把那男人说的这么丑陋又恶心,这群小媳妇自然地升起了优越感,站在最高处随意批判于家的媳妇,说她不守妇道,又说她没有做好于家女人的本分。
但暗暗的,又感到高兴,似乎看着人堕落又能随意嘴上一句,让她们多快活似的。
“木匠多不好呀,还这么大年纪了,光老男人就算了,还又瘦又小,这能顶什么用呢?也不知道于家媳妇怎么想的,居然做出这种事来,真是我们村子的脸都给她丢光了。”女人们议论的声音很大,纷纷扬扬,却在看到一个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眼前,茂盛的草叶子中间,空地倒伏了一大片野生的猪草叶子。
绿油油的叶子格外鲜嫩,更衬得中间的男子神色冷凝,紧皱的粗眉都写着“不好惹”。
最爱八卦的小媳妇们不约而同地住了嘴,一双双眼睛盯着忽然冒出来的男人,目光汇聚,格外惹眼。
更甚者,里面还有刚成婚的年轻小媳妇,盯着男子袒露在外的臂膀红了脸,耳朵上都要滴血。
在她们的眼中,男子气质凌然,粗壮的身板又高又壮,手臂肌肉线条流畅,鼓起的肱二头肌发达到极点,就连手上那危险的镰刀都更加迷人。男子淡淡的眉眼看过来的时候,剑眉星目,连目光都冷淡到像是带着刀的寒意。
眼前分明不是什么热火朝天的场面。
却有一大群自视甚高的小媳妇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额头上冒了热汗,微红的脸蛋又娇又涩,迫不及待偏过脸,把自己最迷人最漂亮的一面展现出来。
她们虽然搞不懂这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男人,但依旧是想孔雀开扇,花枝招展地争奇斗艳。
这时候,什么于家媳妇,什么木匠,全部都被她们抛之脑后。
只剩下了满满一双星星眼。
瞳孔里,只装的下那站立挺拔的英俊男子,多馀的一丝缝都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