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意外
大堂里, 还无人发现这一小处后院发出的动静。
此刻无论是仆从,还是侍卫,都在抓紧时间汲取冬天客栈里碳火的暖意。
一旦他们再次启程, 恐怕陪伴他们的,只能是漫天冰天雪地的冰雪了。
也许是放松了下来, 几个护卫趁着此刻主子们不在,拿出了柳叶牌, 又寻掌柜的上了几坛烈酒。
“好酒配好牌才行。”光吃酒取暖没什么意思。
侍卫们各自为营, 还取了自己的月俸,大串的铜钱就摆在桌子上,作为赌注。
侍卫甲摸了一把牌,偷摸着捂着眼睛瞧了一眼,立马露出悲痛的表情,肉疼地看了一眼自己出的那串铜钱。
那串铜钱此刻明晃晃在桌子上, 即将进入别人的口袋。
怎么运气如此不好,今天他的口袋怕是危矣。
与之相反, 另一个侍卫则眉开眼笑,甚至喜戳戳地摸了一把自己面前的那一堆铜钱, 简直把面前的这些都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侍卫们耍起了牌, 仆从们不甘示弱,也凑过去,一双双眼睛瞪大, 就盯着他们打牌。
馀正平刚过来的时候, 就见到了这群不知事的躲在角落里做些什么。
直到一凑近,发现他们如此玩忽职守, 气的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玩的正嗨的护卫们还当是谁,一转头瞧见了面色气的发情的馀掌柜, 吓得整张脸都白了。
仆从们成鸟雀散,唯独手上还拿着柳叶牌的护卫们没法直接散了,他们一脸惶恐地低着头,妄图让馀掌柜看在他们可怜的面子上,就放他们一马。
但馀正平是谁?他能在京城生意做的这么大,说没点脾气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刚刚才焦躁过,得了个不甚满意的结果,更是憋着气。
他脸色发青,面色黑沈,惯常儒雅的面容也显得极为可怖。
护卫们偷偷擡头看了一眼,又被吓得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脚下的鞋子看花一样。
馀正平虽然气的发抖,但是仍然深呼吸恢覆了理智。
情感上,他也能理解这些护卫们在冰天雪地里走了这么一遭,并不好受,因此,喝坛烈酒,打个吊牌都无甚大事。
但是理智上,他深觉得自己是应该要好好惩戒这群人一番,恩威并施。
最后,馀正平压下了怒火,按下了自己翻涌的心绪,叫管家过来,罚了各自半个月的月钱。
等馀正平回防的时候,还是气的自己的胸口疼。
然而没想到,他尚且还未进房门,却遇见了玄烨。
馀正平浑身一僵。
在极致的紧张下,他差点就脱口而出,喊一声“万岁爷”,好在在最后的时间里,他寻回了自己的理智,把那三个字吞了下去,道:“玄兄。”
馀正平勉力装着寻常的样子,内里却心虚不已,毕竟他刚刚还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搞了小动作,劝说万岁爷珍视的女子离开。
“嗯。”玄烨随意点点头。
他长发披散,从来被好生养着的长发乌黑,发顶潮湿,发尾处沾着几滴水珠。
显而易见,是刚梳洗完出来的。
馀正平从未见过万岁爷这幅样子,从来尊贵无比让人不敢直视圣颜的人,此刻没有从前的一丝不苟,反而多了一丝平易近人。
心中这个词一出来,馀正平又觉冒犯。
他怎能将这个词和万岁爷扯上关联呢?分明那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是九五之尊。
是天子。
玄烨显然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馀正平发火的动静虽然不大,但因为客栈过小,还是会控制不住传播一点声音到他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玄烨严肃起来,脸色一冷,又恢覆了以往高不可攀的样子。
馀正平这才觉得正常,他擦了擦汗,简单把事情给交代了一下。
果然,玄烨立马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积年累月的威压此刻锋芒毕露。
“此刻不可松懈。”
他皱着眉头,从里往外走,同时还与馀正平吩咐道:“还劳馀兄多加照看。”
馀正平下意识地低头敛眉:“这是自然。”
等到眼前没了玄烨的身影,馀正平这才有点反应过来,把下意识露出的卑谦给憋了回去。
他摸摸脑袋,为自己的条件反射而心惊,又为自己的错漏而懊恼。
果然,不仅仅是那些护卫在看似温暖安全的环境里要绷紧皮,他更是不应该松懈。
如此想着,馀正平还是找了管家,多嘱咐了两句要注意的事项。
比起平时,此刻多了一个千尊万贵的万岁爷,更是应该仔细小心地对待,容不得一点差错。
“是。”管家一边应声,一边从自己的袖口处取出一封信。
“这是从京城那边传过来的,奴不敢多瞧。”管家低声下气道。
馀正平楞了一会儿,接过管家递过来的书信,先仔细检查了遍封口,见信件上面还留有用来封口的火漆,这才安心地拆开信件。
他一目十行,两眼就望尽了里面的内容。
看到某处,他不由得心惊,又返回去细细品读一番。
管家是没见到这封信里面的内容的,面对自己主子如此神色,不由得猜测莫非是什么棘手的东西。
是在京城往北方鞑靼那边的货出了问题,还是京城中的店面被人烧了砸了?
好不容易见馀正平一脸思索地把信件放下。
“主子,是出了什么事?”管家迫不及待问。
“没事。”馀正平消化完了信件的内容,反手一扣,把信件里的文字全部盖住了,又拧着眉头想了想,吩咐管家:“之后的路上机灵些。”
“是。”管家神色一禀,猜到了馀正平的意思。
他道:“老奴一定仔细注意。”
经过在客栈里的修整之后,马儿重新变得毛光水滑,一箱箱的箱笼重新被装上车。
被多方教训郭的护卫垂着脑袋,笔直地站在一旁,馀光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于桑之从客栈里袅袅而来,木质的冷香伴随着客栈里炭火馀留的温度,一点点缠绕到马车周围。
“主子小心。”青梅很是有眼色地上前,把马车的帘子掀起,又扶着于桑之上马车。
于桑之纤细的手覆在青梅的掌心上,在雪白的冬天,也显得白皙清透。
馀正平驻足,不由自主地忘了将要干什么,等到一抹让人熟悉和惊骇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馀掌柜。”玄烨上前,站在馀正平面前,眉头皱得死紧。
他并不希望有人死死盯着于姑娘。
内里的烦躁因为馀正平这一眼而涌动。
馀正平回过神来,骤然一惊。
他不知道刚刚到底是怎么鬼迷心窍,居然在馀万岁爷面前越过了界限。
他退后一步,表明自己并无二心:“我只是想到了有个暖炉还未拿过来,我现在去拿。”
馀正平匆匆走开,玄烨盯着馀正平略显得慌乱的脚步,眸色略深。
等启程过后,果然,路上并不平静。
沿途的土匪看着他们人多,并没有来找他们麻烦,反倒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跟上了他们,只是人藏在暗处,那让人不安的情绪蔓延。
“劳管家去寻馀掌柜。”玄烨擡头看了一眼后方,面色凝重。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发现了鬼鬼祟祟之人的踪迹,虽然这些人并没立即露面,撕破脸皮,但暗藏在他们车队身后,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老管家往玄烨看向的地方看了一眼,察觉到微末的不寻常,他立刻道:“我这就去找主子。”
馀正平正走在车队的最前方,老管家身轻如燕,立刻就往前蹿了一步。
光看老管家那老胳膊老腿,恐怕没人知道他是个习武之人。
玄烨并没有轻举妄动,他就守在于桑之的身边。
于桑稚的马车恰好处在车队的正中央,往前是馀正平的马车,往后是装了东西的车队,夹在两者中间,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玄烨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感觉到一丝风雨欲来的错觉。
馀正平显然也注意到了什么,只是没有玄烨这般敏锐,他一路行来,没有遇见什么鬼祟的人,自然先想到了最为可怕的地方。
恐怕这些人是针对万岁爷来的。
馀正平不敢耽搁,一边让管家去嘱咐护卫和仆从加强注意,一边起身往马车下赶。
玄烨正紧皱着眉,端坐在马背上,那张被寒风吹着的脸格外冷肃。
风雪中隐含着簌簌的细微声音。
馀正平一边屏息凝神,一边小跑,来到了玄烨的身边。
玄烨见到了馀正平,背脊往下微微一低,正要说些什么。
突然,他耳尖一动,不光自己策马翻了个身,更是夹着馀正平往左侧退后了两步。
“唔。”馀正平被那股霸道的力道给带偏了两步,心脏骤跳。
没等到他瞪大眼睛,把心神从中拉扯回来,就被玄烨放开,他喘着粗气,回头一看,顿时惊骇如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只见之前他们刚刚站着的位置,正被狠狠插了三根箭宇。
在他面前,三根箭宇还在微微晃动,尾端的羽毛,在冬日的冷光下泛着残酷的冷色。
“这……”馀正平说不出话来,一旦刚刚玄烨的动作晚上一步,这一根箭宇就即将插入他的胸膛,而另一根则将穿破万岁爷的脖子,而最后一根,则正是对着他们二人的脑袋而来。
“呕。”晃荡之下,馀正平胸膛翻滚,早上刚吃的东西,几乎要忍不住呕出来。
“主子。”老管家察觉到了情况,立马往这边赶来。
而与此同时,他们带来的护卫也举起了手上的刀刃。
似乎是对这三根箭宇的落地位置感到不满,很快,周围突兀冒出来很多穿着黑衣的黑衣人他们用黑布捂着脸,半张脸深埋在布巾下,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格外残忍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