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原住民
宫廷中经过了这么多年, 自然不是全然干净的。
大清的王朝是从明朝手里抢来的,它的都城紫禁城历数到今天,也有六百年的历史, 其往上溯源的瓜葛,甚至可以纠缠到明朝燕王朱棣一代, 其间经历了千百年,无数的宫人和太监在宫廷里生生死死, 又或者泯灭在宫廷里隐晦的“大戏”上。
因此, 也有不少宫人们耳熟能详的,不能去探知的地方。
譬如说冷宫的水井,譬如说夜晚里被风吹得呼啸的老树。
往往夜晚的时候,冷宫中传来的呼呼呼的声音,并没有人知道那是冤魂的哭声还是被风吹动的树叶声。
冷风中。
两个宫女被于桑之放出来,年长些的宫女扶了年轻些的宫女回屋, 眼睁睁看着年轻些的宫女宛若脱力一般,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自己的被窝里。
她摇了摇头, 又叹口气。
没想到,平日里胆大包天, 把要勾引万岁爷这件事挂在嘴边的妹妹, 居然也有这样胆怯的时候。
不过是差点打翻了瓷器,那位即将可能成为娘娘的美人都没说什么,更何况瓷器现在也好端端的, 何至于怕到软的直不起身。
年长些的宫女觉得她有些小题大作了, 不过见说了几声,年轻些的宫女都没有&回应, 还是摇了摇头,放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她想着, 毕竟是被吓到了,让她休息一下也行。
打水的活还是自己干吧。
两个宫女同处于一个住处,平日里虽然互帮互助,但也分工明确。
譬如今日,本该是年轻些的宫女去打水的,可年轻些的宫女被吓得瑟瑟发抖,躲在被子里冷颤,这打水的活儿,就落到了年长些的宫女身上。
本着早点打完水以免天黑看不清录的想法,年长些的宫女去门后提了水,打算早去早回。
她提着水桶,走了往日惯常走的那一条路。
宫里有好些水井,年长些的宫女一路直走,来到自己离自己住处最近的西阁水井边。
那里,本来应该满是井水的大口水井,今日不知为何,居然提不起水来。
年长些的宫女一时迷惑,低头往水井望去,只见薄薄的一层水,覆盖在水井底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算了。
年长些的宫女没有办法,重新提起水桶,打算换个远些的。
远些的水井离她们住处稍远些,也偏僻些,那条路七拐八拐的,年长些的宫女很少走过,行走得慢了一些。
在走的途中,她发觉自己经过了冷宫。
那冷宫的铁门不知道是怎么了,被风吹的哐当哐当响。
生了锈的铁锁锈斑点点,红褐色点缀在粗粗的铁链子上,看起来很诡异。
年长些的宫女慢慢停下了脚步,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些冷。
一阵风吹过,本就不牢靠的铁门更加迅猛地哐当哐当响,发出一阵可怕的响声。
年长些的宫女本来没想什么,在这样可怕的伴奏下,却徒然升起了些退缩之意。
想了想,她面带犹豫,手中提着木桶,思索片刻,还是打算走得快些,快点离开这里去打水。
等她打完水,一定另外找条路,再也不经过这里了。
如此想着,年长些的宫女又要离开。
一片枯黄的树叶却从她头顶上掉了下来,落在她的发髻上。
她擡头一看,原来是一棵老树。
这棵老树有些年头了,是从冷宫墙内生长出来的,高高大大,枝桠粗壮。
可是不难想象,像这样一棵粗壮的老树,又生长在冷宫里,一定有不少冷宫里活不下去的奴婢和嫔妃,借着两三尺白绫,就这么吊死在这棵树上。
年长些的宫女摸着自己的头发,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有点紧,还有点勒。
好在这都是错觉。
年长些的宫女手碰到自己的脖子,明确了自己的脖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感觉到勒和紧的。
一定是她今日过的太过跌宕起伏,所以产生了错觉。
手里的的水桶还需要打水。
年长些的宫女没时间耗费在这里,她掀下那片奇怪掉落在自己头顶的树叶,把它往地下一掷,就要擡脚。
可就在这时,被丢在地面的树叶却慢慢融化成小片黑影,圈上年长些的宫女的脚。
“唉?”年长些的宫女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她低头去看——
片刻后,一片沾满了青苔和泥泞的黑影在冷宫中的水井旁啃食一块骨头。
旁边是一个掀倒的水桶。
它身上沾了点血色,在青苔和泥巴的臭味中,那点血腥气显得无比不显* 眼。
和冬天洁白的冰雪融化成的清冽雪水不同。
浓烈的恶臭充斥黑影全部。
它本身就藏身在冷宫离的水井底下,一藏就是一百馀年,丑和臭都是寻常。
逐渐消失的白骨在黑影的啃食下慢慢消磨。
黑影啃完了自己的战利品,逐渐打了个嗝。
往日,它都到处溜达,藏身到一处无人居住的宫殿,隐晦地拖人啃食。
可今日不知为何,那无人的宫殿来了个极为危险的东西,让它也心生仿徨。
一向厌恶自己百年来的栖息地的黑影,也不得不在危机时刻逃回到自己的老家,重新隐蔽于冷宫中的水井。
水井恶臭又肮脏,很少有人过来。
这骤然来了一个,立马被它发觉,踩着被风吹动的树枝,它立马开始了捕杀。
黑影咯吱咯吱嚼着骨头,显然很享受。
就在它“头”一昂,想要把骨头全部咽下去的时候,有个“不速之客”立刻来访。
和黑影不一样。
“不速之客”虽然也全身都是黑的,但面积要大得多,全身上下也少了点青苔和泥泞的污水臭味,多了点血腥味和树皮的味道。
“不速之客”一过来,就见到了“黑影”夸张而大胆的行为。
“你胆子真大。”“不速之客”游到黑影面前,它体积能是黑影的三倍大,两个都是黑色的,埋藏在阴影里,能全然不被发现。
“不速之客”对着“黑影”指指点点,化出来的指头有棱有角,就是不怎么像人:“你这么猖獗,要是被新来的发现了怎么办?”
“不速之客”算的上是黑影的大哥,不光体积比“黑影”要大,智商也比黑影要高的多,比起没有开窍的黑影,它能够察觉到新来的“东西”的危险,那是它们远不能及的。
“黑影”背对着“不速之客”,屁股一撅,把骨头全部咽下去了,才扭扭捏捏地转过来一半的身子,无辜地在地面上画几个圈。
意思是它不会被发现的。
黑影此刻过于胆大的源头不是因为它实在胆子很大,而是今日从那新来的“东西”手上逃脱,让它元气大伤,迫不及待要补充一点能量。
而对它们这些蛰伏在宫廷多年的邪物来说,还有什么比血肉更补的呢?
“黑影”摇了摇屁股,扭了扭尾巴,意在撒娇和认错。
不过黑影的认错往往不怎么具备参考性,要真的它待会遇见一个人,是还会扑上去啃食的。
“不速之客”甩起“尾巴”,在黑影头上砰砰砰敲了好几下。
似乎是觉得黑影无可救药,它甩得很用力。
甩完了之后,它游到黑影所处的冷宫水井下,把自己埋了进去,不再管黑影的事儿了。
是的,这个小小的冷宫,藏着两个邪物。
夜晚。
年轻些的宫女躺在床上发起了烧,今天实在是太过惊悚,过于可怕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仿若是噩梦来袭,让她的神经不得安宁。
她被吓坏了。
若是宫里的娘娘们,一旦被吓到了,自然有宫人为她们点起安神的熏香,自然会有太医给她们把脉开药。
可是年轻些的宫女只是一个宫女,并非是金尊玉贵的后妃,宫女的命,要比陛下养的那只鹦鹉的命还贱,是请不来太医也点不起熏香的。
这样金贵的病,是要靠她们自己熬过去。
年轻些的宫女烧得冷汗涔涔,眼前一会儿是那个拳头大的白色眼珠,一会儿是能一口把她整张脸都给咬烂的尖锐牙齿,一会儿是臭的熏人的青苔臭泥,一会儿是腥得发慌的血腥气。
这些场面轮流在她脑子里播放,仿佛不会停歇似的,最后定格在一个漂亮惊艳的面容上。
年轻些的宫女狠狠喘了一口气。
从最后漂亮的面容出现的那一刻,被丑陋到的心脏才有一丝安心的抚慰。
她的额头烧的滚烫,梦也最终终于破碎。
她烧醒了。
一摸额头,烫的惊人。
年轻些的宫女一惊,为了不让自己被烧的命丧于此,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发软的身体,才找到了一块厚实的帕子。
她瘫软到自己住处的桌案边,找到一壶早就凉透了的茶水,掀开茶水盖子,什么也不顾得想,把冷透了的水往帕子上倒。
当然,她如今烧成这副模样,也无法动脑子就是了。
很快,厚实的帕子就汲取了冰冷的茶水,变得冰凉起来。
年轻些的宫女顾不得其他,把那帕子给自己放到额头上,烧的红透了的脸则靠着冰冰的茶壶,被冰的呼出一口热气。
找回了点魂,年轻些的宫女方才能正式睁开眼睛动动脑子。
她趴在桌子上,透过住处的窗看外面。
她就说怎么会这么冷,烧的这么厉害。
本该严实关上的窗户正打开着,冬日里半夜的凉意,绝对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熬的住的。
这样大敞的窗户,既挡不住冷风,也挡不住冰雪,她不发烧才是怪了。
年轻些的宫女升起了点埋怨。
正打算埋怨两句,却发现,和她同处一屋的,另一个宫女,今晚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