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愿者上钩
“啊?”青衣小童一时没反应过来, 楞了一会儿,见方大师几不可查地皱起眉头,立马打了个激灵:“给了给了, 我亲手送过去的,好不容易才面了圣。”
方大师呼出一口热气, 眯着的眼睛看青衣小童,似乎对他的话还算满意, 却又被他身上臭的不可闻的味道给拧了眉:“行了, 你先下去吧。”
“哦。”青衣小童斜着眼小心偷看了一眼方大师的面色,不清楚方大师为何这么关心那些丹药。
照理来说,那些丹药是养颜丹,该是那些后宫嫔妃上心才是,若说要在皇上面前讨要个赏,却也没见他问皇上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
青衣小童关上门, 暗自嘀咕道:“真是让人搞不懂。”
而门内,方大师手里握着那些材料, 感觉自己浑身又隐隐作痛。
其实,方大师全身看着若无其事, 实际上内里却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若不是他为自己炼制的丹药, 他便会时时刻刻都忍受疼痛和被撕裂的麻木。
外面的表皮看不出来,实际上,他的内脏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撕裂的痛苦, 又被他炼制的丹药药力控制着愈合, 然而过于强劲的药力又会撑开新一道的伤口,如此反覆, 一遍遍多撕裂和愈合,都能让他全身都疼得颤抖。
放在几年前, 他别说活动了,甚至呼吸都疼到发麻发颤。
这些年好了很多,可是内脏的损坏还在时时刻刻进行着,仿佛在宣告给方士自己的存在,让方士时时刻刻都忍着疼痛活着。
而一想到那个造成这般后果的人,方大师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得撕下来那层温和的表皮。
“于桑之。”牙齿紧紧咬着。
方士想了于桑之很多死法,才让自己的全身平静下来。
他的情绪一平静下来,身体上的疼痛就更加剧烈了。
一阵一阵□□自身的撕扯感传来,让他脸色也再次发白。
手里的骨头都仿佛在嘲笑他此时的狼狈。
“砰”一声。
方士把手里的材料狠狠撂在楠木桌上,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弹跳了两下后又掉在地上。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身后烈火爆破的声音也充斥着他的耳膜。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方士不再维持他在其他人面前掐指卖弄的手法,而是直接放出了他身后的奴仆。
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慢慢沿着宫殿四周的墙壁攀爬起来,渐渐展现出一个丑陋到令人作呕的原型。
而方士背过身来,司空见惯一般吩咐:“去给你自己找点事做,去,给我监视着那个叛徒。那背叛的玩意,想要安稳度日,她也敢想!”
虽然被方士当做奴仆,但实际上和方士同为一体的黑色膜块状的糊糊有一点浅薄的智商,他不用方士更加仔细地多说,便明白了方士的意思。
同时,它也懂了方士没有说出来的另外一层涵义——方士不想要自己疼到蜷缩着趴在地毯上打滚的丑陋样子被它看到。
“哦。”无声地应了一声。
实际上只有黑色膜块细微摆动的声音。
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开始动了,它先把自己揉成其他化掉的形状,又散入鞋底的石缝中,取寻找主人要求他找的人。
顺着残馀的味道,它闻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气味。
东边有,西边有,北边也有。
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短暂地失了智,不清楚该往哪一块的方向去。
按照道理来说,方士既然已经放了它出来,那么,就默认了它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做事。
包括做事的路上解决解决某些饱腹的问题,包括去完成任务的路上给自己找点乐子。
这样想着,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很快就拥有了目标。
他很快就决定好了。
先去东边找个人吃吃。
再去西边摘朵花戴戴。
最后再去北边好了。
如此决定了,黑色的膜块装的糊糊就没头没脑地一股脑往东边冲了。
路途中,它果然遇上了一个落了单的小太监。
舔了舔嘴角,黑色的膜块状糊糊勾起一个丑陋的笑容。
过了一柱香时间,黑色膜块状的糊糊站在西边和北边的交界处,勾起一小块触角,隔着云端摸了摸天色。
唔。
片刻后,黑色膜块状的糊糊忍痛把自己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大一些,算是它的本体。
另一半小一些,算是它的分身。
那小半块的分身蠕动着又立起,立起后又融化,如此片刻后,把自己缩成了个块状的小黑条条。
在本体的指挥下,智商也减半了的小黑条条咯嘣一声钻进泥土里,往西边去寻,打算完成西边的搜寻。
而又傻了一半的本体则站在原地,傻楞楞站了两秒,才亦步亦趋地往北边去。
离开了本体,小黑条条格外激动和活跃,虽然智商不高,却很喜欢到处蹭蹭。
等到它蹭到一块小草地皮到时候,一股格外香浓的味道从相反的方向传来。
咕噜噜。
咕噜噜。
那个小太监压根就填不饱黑色膜块状糊糊的胃口,更别说只分到了一点点的小黑条条了。
它的本体智商就不高,小黑条条一个分出来的块状黑条条便智商更少了。
它闻到了这个味道,而且这个味道越来越香,越来越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够吸引它的注意力,让它藏在黑条条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几乎没有犹豫两秒,小黑条条在草皮中直立起来,本就不大的脑容量立马就把本体分派给它的任务给忘却了。
香。
好香。
像是浓浓的香甜的血腥味,又像是让人安稳沈眠的故土的味道。
好香。
小黑条条细细的尾巴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这是它激动的信号。
在确立了方位的下一刻。
嗖的一声。
小黑条条不顾周围一切,猛然往目标冲过去。
感受到香甜的味道溅开在血液中的下一秒,小黑条条扭曲了眼睛,完全依靠本能在撕咬。
此刻的脑子都被它压缩再压缩,把全部的空间都留给了狠戾蠕动消化的胃部。
咯嘣一声。
小黑条条还未反应过来,还未消化的诱饵还在胃里蠕动,它的嘴里便多出了一个金属般冷硬的铁锈味道。
春日的风光里,美人侧躺在美人榻上,乌黑的青丝披了她半身,暖融融的毯子盖住了她曼妙的身躯,而稍稍往上一看。
烈日熔金,金赤漫天。
美人在春日隔着湖水垂钓,柳叶扶风,风姿曼妙,柔了一池春水。
于桑之微微垂眼,淡漠的眉眼瞬间融化,蓬松的睫毛如蝴蝶扑翅轻颤,叫人不敢亵渎或惊扰一刻。
她的手里,执着一把钓鱼的鱼竿,春日最好的竹柄作杆,宫里最贵的金属作勾,令诡异最兴奋的血肉作饵。
端的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身侧侍奉的宫女见到了竹竿轻颤,恍然发现娘娘的鱼饵当真钓了个鱼上来。
她上前一步,却瞧见一贯温和却漠然的娘娘消融了眉眼间的冷漠,勾起了一丝浅笑。
“上钩了。”
于桑之轻轻浅浅的声音响起。
不等小黑条条反应过来,便叫人一把抓住。
黑色的尾巴在白皙多手指间窜动挣扎,叫人联想到一切丑恶与美好的争执。
身后的宫女执起鱼篓,却并未等到任何一条鱼。
“这是……”讶然间,那黑色的尾巴在白皙手指间挣扎得越发厉害,若非是此时此刻在此地的人是于桑之,而非是别的什么人,足以叫它连皮带骨都撕咬下来。
上了勾的鱼所作的垂死挣扎并不多么有威慑力,小黑条条的摆动在手掌中被一寸寸湮灭的时候,就更加没有多少威胁。
在最后,足有块状大的小黑条条被碾碎揉成了黑色的小丸子,气喘吁吁而奄奄一息地躺在于桑之道的手心里。
还拿着鱼篓的宫女惊讶道:“娘娘。”
刚刚,她分明看到的是一条黑色的鱼,如虫子般形状,怎的变成了一颗泥巴丸子?
于桑之并未有解释的意思,反手将那小块的黑色丸子给盖入了皇帝送来的黑色锦盒中。
摩挲了两下,于桑之将盒子交给宫女,吩咐她放入柜子的最底层。
而此时,分身被当做鱼叫于桑之愿者上钩了。
本体却还一无所知地在外面跑着。
分出了分身对于本体的影响并非没有,比如此刻,它思考的时候就要更加慢个半拍。
潜藏在西边的角落里,本体闻到了不同方位传来的气息。
根据方士的指令,皇帝极大可能把养颜丹分发给了他的妃嫔,而它的任务,就是找出潜藏在妃嫔中的方士的敌人,再借助养颜丹所带来的功效,暗地里监视敌人。
而现在,虽然养颜丹的气味很浓烈,却都交叉着混淆着。
本就傻的黑色本体头秃了一会儿,去找养颜丹味道最浓烈的地方。
贵嫔的宫殿外,黑色本体蠕动着前进。
在路过宫殿外的青石板的时候,它顿了顿,又舔了舔,淡淡的血腥味,叫它的尾巴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在遍寻一圈都只能闻到淡淡的血味时,黑色本体失望地,垂下尾巴,又贴着石头缝隙往前。
里面有很浓烈的人的味道。
黑色本体眯着眼睛,终于透过它模拟出来的黑色眼睛瞧见了一群人。
一众扑满了香粉的宫妃簇拥着贵嫔出来。
虽然每个人脸上都还挂着笑,但有几个已经略不耐烦了。
本以为皇帝对贵嫔另眼相待了,她们才来贵嫔宫里献殷勤,想要站队的。
谁知,皇帝从派梁公公来送过一回丹药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贵嫔该不是失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