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听起来不若年纪那般苍老，林岚回过神，定了定神情道：“我是阮芷柔的母亲，有事过来找你谈一谈。”
“请进吧。”李秀英让开身，这时林岚才注意到房间里面还有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子。
皮肤黑黑瘦巴巴的，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正好奇而紧张地打量自己。
林岚只扫了他眼便转开目光，毫不避讳者这对祖孙，眼睛在房间中打量，低笑了声：“你们住在这里是用什么换来的？秦昱风拿的什么条件跟你们交换？”
李秀英不说话，满满地拄拐杖到椅子上重新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问：“你是来谈赔偿的事情吗？”
“赔偿？”林岚楞了楞，随即讽刺一笑：“赔偿的钱我女儿不早支付给你儿子了？我是来谈一谈关于杨俊的事情。”
李秀英干干地咽了下，从前茶色透彻的眼珠子，如今已经变得浑浊暗淡，她脸上每一道皱褶都写着这些年的风霜。
如果可以，她也想回到年轻的时候，到时就坚决不让丈夫收养现在这个养女。
也许这样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起码不会让自己现在的生活变得惨上加惨。
意识到这个富家太太也是来者不善，李秀英坐在那儿半晌不说话。
林岚在这个房间里面简单地转了一圈之后，走到她面前。
她一身高雅的打扮和通身气质与面前这个老妇人俨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托丈夫的福，早年她曾见过大钱的时候，也曾见过那些世界名牌物品。
虽然没有那个命去享受，却还是认得她手上拎的那个包大约是自己一家子挣个两三年都挣不到的钱。
“我在这里跟你坦白的说，我可以给你一笔赔偿，条件是买断关于杨俊的事情，你们拿了钱走得远远的，以后不要再纠缠上来。”
李秀英突然笑了，笑声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我从以前到现在都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可能唯一的错误就是当你没有把你女儿送走，而是养了下来。”
“我欠了她什么呀？欠着她吃喝，却还是欠了她一条命？还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导致我这一生都要这样受折磨！？”
林岚哂道：“我告诉你，买卖人口跟拐卖儿童一样都是违法的！都是不人道的！我女儿本该是金枝玉叶在富有的家庭养大！而不是跟着你们这种……”
看着李秀英，林岚充满歧视羞辱性的话在口中兜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改口婉转道：“跟着你们这样平常的家庭成长！”
“你知道什么！”李秀英也生气了：“当初要不是我丈夫好心把她抱过来，她早不知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被卖到山里当人家的媳妇儿！被折断手脚扔上街乞讨都有可能！到我家怎么了？”
“从前我家里好过的时候没给她吃好喝好吗？你自己问问你女儿！她从小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二十年几前一台电视机可是一千来块！五百块钱的衣服我给她说买就买！就算是家里出事落魄了！我也没有亏待过她！”
“我把自己卖了都在努力养的这两个孩子！我从来没有因为她不是亲生的，或者因为她是个女儿而去苛待她！”
李秀英愤怒而伤心，说到最后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声音沙哑。
林岚瞬间有点不知道怎么言语，她只能放低声音说了句：“你当时要是不想养，尽管可以把她抱过去报警，兴许我们就可以早点找到她了，让她回家！”
李秀英充满讽刺的笑了一声，她的小孙子怯怯地挨在墙边上看她们。
林岚静默了一会儿，仿佛又找回了底气：“芷柔这些年待你们还不够吗？她已经给了你们多少钱了，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到现在还在讹她诈她！你说你对她多好就是这样的好？”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李秀英瞬时炸了，她哀了多少年忍了多少年的委屈心事，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你说我这样都是因为谁？她不负责谁来负责！我告诉你我我落得今天这副境地，都是因为她不知廉耻去爬老男人的床！被人家老婆当场抓奸！你猜猜是因为什么？就是为了钱！为了钱她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给一个年纪和他爸差不多大的老男人睡！”
林岚神色巨变瞬间涨红了脸反驳：“你不要在这边胡说八道！”
然而喊出这句话的底气却不够足，李秀英冷着脸道：“我也没有胡说八道你回去问我的女儿就知道！我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她！人家老婆是个厉害的角色！扬言当场就要把她打残了！”
她眼底喷出泪：“我自己养的孩子我没教好！我能怎么办，她才多大年纪！难道真的要把人打残了，残疾过完下半辈子？我只能替她挨了这顿毒打！”
李秀英激动地捶着自己消瘦变形的右腿，怒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这副样子一直缠着她要钱！我想缠吗？当初去动手术治疗，医生就说过了后续费用很大！是她自己跟我主动提出来让我把手术做了！费用那块她负责！我这才上了手术台的！”
“动完手术迄今为止才多久？她给的钱一年比一年少！给到最后我覆健都没说完就被医院赶出来了！我也一没逼迫她二没求她！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这么多年，我哪错了你帮我去问问她？”
林岚被一句又一句的质问逼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近乎哑然。
“你……你少说这些真真假假的话骗我！真这么惨你能乖乖忍这么久？”
李秀英冷冷地道：“是真是假你回去问问你女儿不就知道了？我能怎么办？我一没钱二没势，自杀都威胁不了别人，更何况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我清楚她是什么样子。”
并且当初的事情是她自己甘愿替阮芷柔承下的，李秀英没说的是，当初也是因为部分的家庭原因，才会使得阮芷柔动了歪脑筋。
杨家欠了那个人的钱，对方不知怎么跟她女儿联系上的，最后两人达成一笔交易，不但暂时不跟杨家催钱，还答应给阮芷柔一笔钱，让她出去读书。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李秀英愧疚自责而愤怒，她恨自己害了孩子，又恨女儿不知自爱，矛盾的心情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
一边认为残疾是对自己的报覆，另一边内心的阴暗也在悄悄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