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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忍冬逢春时(重生) > 针锋相对 他眼睛蒙着很淡一层水光。……

针锋相对 他眼睛蒙着很淡一层水光。……

容栀就在这时, 准确无误地,寻到了谢沈舟的眼睛。

越过涟漪不止的河水,越过连绵不绝的灯影, 越过对岸围着的重重人群, 他们无声地凝望着彼此。

无人知晓。

容栀并不是未曾发现他,而是故意不去看。

金丝银线算什么?她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从未缺过。权利和金钱她都早已握在掌中。

若说她有什么想要的。从前, 她想过同他索求, 他的一颗真心。

而如今她不需要。所以她可以堂而皇之地昭告天下,谢沈舟于她而言,不过是枚弃子。

容栀淡定地收回目光,望向谢怀泽的眼里含了些笑。当着众人的面, 她毫不避讳地夸赞道:“以我之见, 这盏玉兰灯极具巧思,精美无比,实乃当之无愧的魁首。”

谢沈舟嘴角扯了扯,眼神比方才更为幽暗。

虽未直接言明,容栀这番话,但其中意味显然已经不言而喻。

有如平地炸响惊雷, 众人神色俱是变了又变, 惊讶有之,意料之中有之, 但更多的不过是凑热闹的附和。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群,又隐隐呈现出沸腾之势。商九思正欲发作, 四下突然声响渐小,没了方才的势头。

是谢怀泽突然俯身,不知从哪寻着根竹竿, 奋力地扑向那侧翻于河道中央的玉兰灯。

他的衣摆尽被水波打湿,黏糊糊地垂在脚边,全然没了世家郎君的风光,整个人奋力扑腾着,狼狈到有些令人惊愕。

从来没有郎君亲自打捞河灯的,今日容栀算是独一份。

她心底涌起一点愧疚,“别再捞了,叫侍从便是,郎君当心着凉。”

谢怀泽难得不依,咬着牙继续朝河面够着。只是水流不息,他细弱地搅动根本无济于事,河灯反而被愈发推远。

谢怀泽心里涌起一丝无力。他恨自己如此虚弱,连普通男子能做的事,他都做不了。

谢沈舟面色也好不到哪去。视线所及之处甚是扎眼。谢怀泽耐心地替她亲手打捞河灯,而容栀也毫无顾忌地紧挨着他,替谢怀泽将打湿的衣角全数揽在手里。

“好羡慕呀,”身旁有小娘子小声嘟嚷着,自以为谢沈舟听不见,“县主同谢氏二郎君情投意合,真是般配得紧。”

还未听到好友回应,只觉头顶有冷芒射下,冻得她起了身鸡皮疙瘩。

“怎么个般配法?”他哼笑一声,冷沈的嗓音里意味不明。

商世承的圣旨已至居庸关外,谢氏不日,便会全族锒铛入狱,他知晓容栀的打算。

但即便是演戏,这般郎情妾意的场面,也激得他眼眶生疼。

玉兰河灯被打捞上岸,容栀下意识就想去接,谢怀泽却小心地捂在怀中,直到用他身上衣裳擦拭干净,才红着脸递了过去。

他眼神飘向不知何处,半是紧张半是欣喜道:“还请县主回府再看。”

容栀抿了抿唇,点头答应后,就着谢怀泽的竹竿将自己那盏河灯也挑了上来。

两盏河灯被她一齐拎着,就宛如此刻她与谢怀泽并肩而立。

河道里一时只剩下谢沈舟的那盏金线圆月灯,孤零零地漂浮在水面上。

流云不知晓谢沈舟身份,这几日本就纳闷为何突然闹到此般地步。

她揪着手绢,颇有些怜惜和不忍,“县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逐月郎君再怎么说也曾是侯府门客,况且从前他与县主感情甚笃。如今当着众人让他难堪,会否太过分了些。

岂料容栀面色淡淡,无所谓地反问道:“有什么不好?”

“可是……”流云正欲劝说,那上面绣的可是真金白银。却见容栀冷眼瞥了过来,她终于识趣地噤了声。

她眼底冷得不见一丝温度,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压迫:“倘若你喜欢,去捞便是。”

容栀向来宽待仆从,对贴身这两位侍女更是温和有加,什么时候见她说过如此重话。

流云自知口不择言,吓得大惊失色,立时就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谁都知晓逐月是县主的人,她怎敢有非分之想,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

容栀眉头紧蹙,心底没由来的涌上股烦闷。并不是因为流云,而是因着自己竟把气撒在了她头上。

这种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将错就错,佯装出愠怒的模样,语气却不自觉间软和许多:“回府吧。”

她还有更紧要之事,无暇分神去管谢沈舟此刻情绪如何。

流云掀起马车帷幔,容栀提着裙摆钻了进去。四下无人,她终于敢垮下强撑着挺直的脊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机关算尽,怎会不知自己今日定然不会选择他的河灯。即便他们还亲密如初,她也会当众伤他的心。

他又怎会还傻站在原处,或许在她捞上河灯的刹那,他早已飞身不见。

容栀阖上眼眸,揉着太阳穴沈思了片刻。须臾后,她却似被鬼附身一般,无声无息地掀起了帘子一角。

是幻觉么?容栀心头一震。

明明是幽暗代清的夜色,她却清晰瞧见了他的面容。天光昏沈,云雾浮动,漫无边际的薄水和高数尺的野草中,只有他的脸,无比清俊又无比病态。

他唇色有些泛白,素日温润的眼里不是漆黑色,反而弥漫着诡谲的暗红。是很淡很淡的一层水光,亦或者其实是血。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沈舟缓缓凝眸,望了过来。

容栀一把将帘子扯过去遮好,指节却不送开,反而越拽越紧。

厚重锦缎制成的帷幔,此刻却被她攥起了褶皱。

………

侯府前厅内,长庚已在此等候多时。几日前容栀命亲卫假扮山匪抢劫谢氏商队,一旦事成即刻返回。

定的归期正是今夜。但他比自己预计的,似乎还要早上许多。

容栀疑惑不已:“进展这么顺利?”

长庚瞟了瞟左右候着的侍从,沈默不言。容栀心领神会,扬手屏退了侍从,心底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

原因无他,实在是长庚一反常态,数次的欲言又止让她浮想联翩。

长庚恭敬一礼,面色神色严肃:“属下未能完成任务,恳请县主责罚。”

即便早已有心理准备,她一颗心还是跌到谷底。她不是没有做过推演,然而世家博弈,实在没有万全的良策。

这次一旦错失,或许此后再难有机会让玉玺之祸东流。

空气中流动着闷热的湿气,泥土的气息从地下钻涌而出,如同巨浪敲打着她的鼻腔,让她一时有些晕眩。

容栀咬着牙掐了自己一把,待心底平覆些后,才仰头去看青灰的天。

狂风乍起,花圃里种植的草木摇曳起来,有树叶被无情刮落下去,又旋转着撞击到墙壁,瑟瑟作响。

这是暴雨前夕的征兆。

难道是手段太过卑劣,连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

她眼底溢出一丝茫然,嗓音却平静地教人辨不出异样:“可有伤亡?”

长庚一楞,显然并未想到她关心的第一件事竟不是为何失败。心底微暖之馀,又急匆匆地解释道:“亲卫队一切安好,此次行动也并未被谢氏察觉。”

容栀淡淡颔首,而后立即想起谢沈舟与她相隔数尺时,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是否有人阻拦?”她对付谢氏的计划,谢沈舟未必猜不到。

虽说二人如今是口头盟友,但她看不清,也没有把握看清他心中所想。

长庚抿了抿唇,神色覆杂起来,“不是有人阻拦……”方才容栀刚一走进,他本就欲三下五除二解释清楚。

然而她面上表情实在太过凝重,偏她还装出一副淡漠的姿态。跟了容栀数年,长庚很清楚,她不是瞻前顾后的人。

因而这样矛盾纠葛的县主,只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事与逐月郎君有关。

长庚往袖中摸出张牛皮纸,“我们本欲劫留谢氏商队,半路却收到封匿名信件。信中透露,谢氏暗中豢养私兵。”说罢,他双手呈了上去。

豢养私兵?容栀眸光一凛。谢氏这是明知故犯。当今圣上最厌恶之事,可不正是造反谋逆。

她拆开信件快速阅览而过,心下一时竟五味杂陈。信件中不仅言明谢氏私兵所在位置,还提及私兵粮仓已被烧毁。

静默片刻后,容栀平静地问道:“亲自去确认过了?谢氏私兵的粮仓,是否确有其事?”

长庚点点头,“收到信件后,属下亲自走了一趟。属下到时,粮仓恐怕才被毁不久,黑烟蔓延滚滚数里,方圆之内不见天日。”

可惜了那数百吨的粮草。容栀叹惋之馀,心中生出股深深的无力感。

不日前岁城还因粮食紧缺而发生暴动。换句话说,今岁因缺粮饥荒的州郡不在少数。

据她所知,江夏太守前不久还写信向沂州求粮。他又怎么能想到,谢氏光豢养私兵所用粮草的一半,足够填满百姓十几日的温饱。

这一路长庚忐忑不安,此刻却因容栀那从容的气度,也渐渐冷静下来。

“属下深感担忧,”长庚同她分析道:“此次行动本该绝密,但对方似乎全然知晓我们踪迹,且烧毁粮仓的时间太过凑巧。”

到底是谁会有如此通天本领?简直如未卜先知般,将县主的部署猜了个透。

长庚疑惑不已。

容栀却丝毫不见慌乱。木已成舟,她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只能随机应变,走一步是一步。

“无论是谁,也算帮我解了燃眉之急。”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现实,半点不见计划脱离掌控之外的愠怒和急迫。

毫不犹豫地,容栀食指夹着信纸,凑近了烛火。火舌很快将其舔舐得一干二净,连馀烬都寻不着分毫。

许多关窍是在一瞬间恍然大悟的。对她了如指掌,又能准确预测下一步动向的,除了谢沈舟,似乎还有一个人。

那位悬镜阁主,为何总是带着帷帽?

毫无征兆地,大雨倾盆。不是星星点点地垂落,而是如同将天幕划开一道伤疤。天地间所有声响瞬间静默,只剩雨声,沈重有力,震耳欲聋。

她的声音融进雨里,透着无边的冷寂,“悬镜阁主在沂州的住所,是何处?”

长庚如实回禀道:“其并未购置宅地,而是借宿于广济寺。”

其实这不算什么秘密。悬镜阁每年向广济寺捐赠巨额修缮款,下榻于此实属平常。

只是长庚一直都不明白,悬镜阁富可敌国,怎的那悬镜阁主不购置宅地,反而跑去条件平平的寺院里缩着。

上次去广济寺,已是为阿娘祈福时。那是她与谢沈舟第一次交心长谈,也是自那日起,不知不觉间她把他当做朋友,而非只是纯粹的下属。

隐隐的预感在心底升起,容栀闭了闭眼,才问道:“亲卫队部署一直盯着悬镜阁主么,近日他动向有无异常?”

“并无,”长庚摇了摇头,“根据亲卫们的记录,悬镜阁主深居简出,有时跟随稷山大师冥想打坐,于房内数闭门数日。”

闭门数日不出?“可曾亲眼瞧见他端坐房内?”

雨滴卷入厅内,溅到长庚地鞋面上,他下意识避了避:“每夜广济寺厢房灯火大亮,通宵达旦……”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僵。完了!长庚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滂沱大雨里,他的声音险些被雨淹没:“属下罪无可恕!还请县主责罚!”

容栀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个眼神,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愠怒,“你们真是糊涂!”

即便是入定打坐,也绝不可能连日烛火不绝。更何况是悬镜阁主那般张扬随性之人。

这不是明晃晃把她当猴耍么?

容栀顺了口气,才冷静些许:“责罚之事稍后再议,先行随我去广济寺。”

长庚从不忤逆容栀,即便雨势太大,他心觉不妥,却已然答应道:“属下遵命。”

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一抉择。至少流苏就颇为不满。从替容栀撑伞送她进了马车,再到容栀强闯广济寺厢房,流苏全程对长庚黑着一张脸,全然不愿搭理他。

还是长庚捂着被杖责过的后腰一瘸一拐走来时,流苏才终于软了性子。

“你怎的不劝着点县主?”且不说更深露重,单论这能让天地倾倒的迅猛雨势,就一定会让容栀淋个透,撑不撑伞都于事无补。

容栀已然潜入广济寺厢房。可光凭那个背影,长庚也能感觉到她散发着的,拒人千里的疏离之气。

“县主何等聪慧,她的决策我只需执行便好。”

“县主自是聪慧。那时因着她不要命!”这话倘若容栀听见,保不准是会治罪的,可流苏却当即说出了口。

“你明明知晓她除了自己之外,一切都会安排的面面俱到,若你真的忠心耿耿,就更不该任由她这般!”她是真的又心忧又焦急。

外面种种争执被雨幕隔绝,厢房内除了飒飒雨声,宁静到让人忍不住心焦。

太干净了。这间厢房完全没有被居住过的痕迹。干净到她翻遍所有书柜,仍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她因疲累倚靠着床沿,如果不是她鬼使神差地坐倒在榻上,她绝不会浑身如触电般怔然。

心底困惑稍纵即逝,容栀擡手就掀起被褥。是很浅淡的朱栾香,近似于无味。可她常年习惯熏着朱栾,鼻腔早已对这气味敏感不已。

她终于忆起来那日悬镜阁主的怪异之处。

他身上虽有特殊药材的味道萦绕掩盖,然而因常年使用朱栾,那股朱栾特有的橙柚甜香,

是无法被轻而易举扑灭的。

厢房狭窄,闷得她险些喘不上气。容栀起身推开窗牗,视线之内那几抹素白却又让她移不开眼。

墙角整整齐齐堆坐一排,被雨滴敲打得颤动不止的,不是那有价无市的栀子,还能是什么?

卫蘅姬所言,被抢购一空的栀子,此刻却如同什么野花杂草般被随意放置在这里。

她知道侯府那盆栀子是谁送的了。

容栀扯了扯唇角,眼眸里涌上股悲戚的酸涩,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当一切真相血淋淋地摆在眼前时,为何她没有预料之中的愤怒,只剩茫然和空洞。

是心脏被人生生挖走一块的空洞感,如同被压进深不见底的寒潭,再也难起波澜。

门外突然响起马匹的嘶吼。而后是长庚急匆匆的,接连不断的敲门。

“县主!侯爷信件加急!西军营突发营啸,似有哗变的苗头!侯爷让您速速回府避祸!”

容栀冷笑连连,却终于将谢沈舟抛之脑后,整个人愈发清醒沈静。

只是思虑了一瞬,她立时有了决断,冷着声开门:“给我马,我要去见阿爹。”

流苏流云均是面色一变,齐刷刷就跪倒了下去:“县主不可!”

流苏强顶住头顶上射下的威压,由衷地劝道:“雨势太大,通往西军营路上积水不止几何,奴婢不能让您冒险。”

流云也咬着牙道:“阿姊说得对,县主!此时策马连前方都看不清,很容易摔倒。况且天气恶劣,马匹受惊了您怎么办!”

她冷冷地看了二人片刻,而后拽过厢房榻上的披风,利落地系好。

兜帽将她满是冷意的眸子遮住,只剩下淡漠的语气:“让开。”

地上二人动了动。容栀一字一顿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

容栀去了西军营,谢沈舟是亲眼目睹着的。准确来说,从容栀接近广济寺那刻,就在他视线范围之内。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目光一路追随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毕竟裴郁还留在西军营,极有可能被容栀揪出,裴玄惴惴不安道:“不去制止么,殿下?”

“你我问心无愧,去给她添什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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