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黏糊糊(撒糖!) “阿月甚美。”……
容栀一时哑然, 张着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千思万绪齐齐涌上心头,却盖不过心中最原始的冲动。
当他走进宅院, 墨色锦袍被风吹得鼓动, 而他笑意融融,披着浅金色浮光立于廊下,唤她“容小娘子”时,
她就知晓, 今日她拒绝不了他,也不想拒绝他。
迟迟未听见容栀的应答,谢沈舟眸色稍暗,揽着她的手也不自觉收拢。
他想说, 不急的, 今日若愿与他和好,明日,他再来问问便是。
但再次强忍着开口,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声浓重的,甚至于无助的叹息:“我不能没有你,阿月。”
容栀一怔, 而后故作冷静道:“你忘了?秦老夫人要为我们俩……说亲的。”
她顿了顿。之前不觉得, 现在被谢沈舟依偎着,脸居然有些发烫。
于是她擡手, 想推开谢沈舟。可手刚伸到半空,就瞥见谢沈舟塌下去的背脊。
她无声收了回去。也罢, 他心情不好,就让他这次。
“未过门的妻子……”他笑了一声,那笑是从胸腔发出来的, 傻傻的,与素日里温润冷戾的笑全然不同。
“我想要娶你。但绝不是这样,”他声音温柔,但坚定:“绝不是草率仓促,在利益纠葛中被定下婚事。”
她是容栀。是他要去求,去付出真心,去让她真的愿意,考虑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容栀心中一烫,面上却刻意绷着,只淡淡“哦”了一声。
谢沈舟对她的反应不甚满意,却也舍不得说什么。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肩颈,容栀觉得他如同一只大型犬,不停蹭来蹭去。
“他们都欺负我,阿月。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容栀闻言,眼角抽了抽。他们?谢沈舟是指谁?
是被他明里暗里打压,难以翻身的大皇子,还是在他手里连续吃瘪,不得不让渡权利以表慈爱的当今圣上?
哪有人在他手里能讨到好?只有谢沈舟欺负别人的份。
“我讨厌当什么殿下。”他说道:“我讨厌与朝堂上那些庸人虚与委蛇,与那些皇子皇女兄友弟恭……呵,只为了积攒所为好名声。”
他勾唇想笑,却觉得格外疲惫:“阿月,我总是笑着,笑着,悬镜阁那些阁老,每日休书八百封,无意间不是劝诫我,对任何人,都要表现得温润谦和。”
这些话,也只有在容栀面前才能说出来。其实来之前,他并不准备说这些。他带给容栀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不愿再让她徒增烦扰。
可真正瞧见她,抱着她,情绪就如开了闸的泄洪口,他根本抵挡不住。
“我知道,这样的我才符合世人对先太子遗孤的幻想。可这是商醉,不是谢沈舟。”
他低垂着脑袋脑子,脊背微弯,声音很轻,透出前所未有的委屈感。
容栀眸光暗闪,是因为长钦提了先太子,他才如此失控?
本能地,她想抚摸他的脊背,安抚他。但初碰到他背部衣裳时,如同触电般,她心虚地将手指瑟缩回去。
“殿下先起来。”左右不能这样,一直依偎在廊下,要是麦冬回来瞧见,她的就荡然无存了。
他依言,乖觉地直起身。视线触碰到容栀虽清冷,却溢满关切的眼眸,谢沈舟抿了抿唇,掩去快要勾起的唇角。
阿月素来心软,她还是心疼他的。
两人回到凉亭,相对而坐。容栀还需亲自为秦老夫人配药,便放任谢沈舟自顾自等。
甘草半钱,枇杷膏三钱,珍珠粉一平勺,干玉兰花瓣五片……
她沾了墨,细细在宣纸上写了片刻,又忙不叠地开始研墨珍珠粉。这些珍珠是秦府送来的上等南海珠,她不放心交给别人。
一切工序都很顺利,除了……
容栀倏然停了动作,擡眼瞥向谢沈舟。
谢沈舟弯了弯唇,嗓音清润,简直如山涧快要滴出的泉水:“如何了?可是累了?我叫裴玄进来帮你?”
容栀沈默瞬息,终究忍不住道:“殿下还要这样看我多久?”
从方才坐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像是装在自己身上似的,她写字的时候,他盯着她瞧,她捣药丶她磨药……他目光一动不动。
容栀忍了很久,觉得那道幽深的视线着实非常影响她。
谢沈舟霎时蹙起眉,眼里是明晃晃的不悦:“殿下?”他不是才说过,不许她这样称呼自己。
容栀同他谈条件:“你别盯着我,我就不这般唤你。”
“阿月,”他忽然认真起来,温声唤她。
容栀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紧要事,放下石杵:“嗯?”
他笑了:“我从前似乎未曾说过,阿月……甚美。”
在心里吸了口气,容栀忍了又忍:“……”油嘴滑舌。
她便不理会他,重新拿起石杵,研磨了一会,又无奈停下。无他,只因谢沈舟还在瞧着她。
她道:“你没有自己的事做么?”不是说要造反?人脉笼络,军队调动,都一应俱全了?怎的悠闲到同自己在这消磨时间。
谢沈舟微微一怔,旋即从胸腔发出一声闷笑。
公务在悬镜阁都堆成山了,二皇子的动向,殷严的近况,玄甲军,青州军……哪件不是亟待他决定。
“自然有,”他望这容栀严肃的小脸,起了逗弄的心思:“天大的事。”
容栀挑眉:“?”
他没由来念了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与她对坐,静静地瞧着她,什么也不做。这就是他天大的事。
容栀听出来了,更立时想起这句诗,是写给久别之妻的。
“谢沈舟!”她薄嗔含怒道:“我何时说要嫁与你?”
在秦府见她,她总是眉眼清浅,笑不达眼底,凉薄得紧。如今这么鲜活的,会嗔怒,有情绪的容栀重又坐在自己眼前。
谢沈舟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不由分说执起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心里。
他摩挲了一会,不舍地放开,又拉过容栀身前的钵臼,替她磨起药粉。
“你初离开我的那几日,我想杀了所有人。”他随口道。
权势,皇位,若是身边没有她,与他而言也不过一张朽木败椅。他发了疯似地想去找她,不顾悬镜阁众人反对,夜半偷骑马匹出城是常有之事。
“可到最后我发现,欠你的,只有我自己。我要杀的人,是我自己。”
若不是裴玄说漏嘴,他还不知晓,居庸关被解救出来,容栀对镇南侯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让他入玄甲军……
他处心积虑接近她,想要玄甲军,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早就在他手里了。是她亲手,送给他的。
容栀笑了笑,不甚在意道:“现在说这些做甚?都过去了。”过去的事,谁分的清对错。
谁没有欲望,谁又能完全不掺杂私心,毫无保留地对待另一个人。
他怔默片刻,乌黑的眼眸笑意一点点渐深:“所以……是肯回头看我了?”
日光似乎淡薄了一些,飘洒在她脸颊上的光晕不再那么浓郁,反而带了几分慈悲的温存。
“不是回头。”容栀摇了摇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脸部的轮廓。
眉骨线条流畅,鼻梁挺拔,中间有个小小的驼峰。一双桃花眼生得醉人,唇不薄也不厚,弱化了他原本的凌厉,平添几抹温润。
是很完美,俊逸的一张脸。
良久,容栀收回目光,认真道:“我不会回头,也无法回头。但如果你想,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话锋一转,她道:“可是谢沈舟,你真的确定,现在的我,是你想要的我?而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又是否确定,你真的可以给我。现在的我们,对彼此都是陌生的,我们是否真的适合?”
“这三年,我曾经是真的把你放下了。”
只是再次见面,她沈寂已久的心,隐隐有了覆苏的迹象。
有时她会想,再遇到一千次,一万次。他对她好,还是对她坏,她是不是都会这般,不受控制般被他吸引,心悦于他。
黎姑姑说过,这种身体深处的本能反应,是人体气味碰撞的结果。
谢沈舟闻言,几乎想都未想就缓缓笑了:“好。”他回答的很简洁,却足够不假思索。
她是他人生盘绕的藤蔓,如今失而覆得,他如何能够放手?
容栀垂眸,便瞧见钵臼里被碾得极细的粉末。她连忙制止:“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再碾下去,就要化为齑粉。
谢沈舟便把磨杵放在一旁,从袖中掏出丝帕。他却不是先擦自己,而是捉过容栀的手指,一根根仔细擦拭着上面沾到的粉末。
容栀安静地坐着,也不动,就任由他摆布。她本以为擦拭几根手指会很快。
只是片刻后……有些失控。
容栀羽睫飞速眨动着,平缓的语调掩饰不住有些抖:“谢沈舟……这里,还有别人。”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的,而后一路往上,爱抚般碾过她的唇瓣,压得她樱粉色薄唇染上赤色的红。
方才,他只是帮她擦拭不小心沾在脸颊的珍珠粉,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沈舟挑了挑眉,不为所动,反而变本加厉,他微微用力,便把容栀拉到了自己腿上。
“无妨,裴玄守在门外,你的侍女们进不来。”
容栀撇了撇嘴,怪不得,这么肆无忌惮。
他腿部的肌肉又硬又结实,容栀坐在他怀中算不得舒服。不过容栀还算满意。
站着的时候,她需得仰视他,现在倒是好了,居高临下的人变成了她。
她有样学样,颇有些恶劣地用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颌。
谢沈舟由着她,配合地仰头,眼里尽是温柔细碎的微光。
容栀颇有种破罐子破摔之感,勾唇道:“光天化日之下,皇长孙殿下,你的清白荡然无存呀。”
他很受用,纵容道:“我人都是阿月的,清白算什么?”
短短半个时辰,容栀已经重新适应了他的不着调。只不过她心中还有疑虑,见谢沈舟情绪转好,她便提议道:“不如,我们谈谈?”
谢沈舟微微一笑,似是猜到她会这般说。他手臂穿过她的腰,倏然间,容栀被打横抱了起来。
他轻车熟路地朝容栀的卧房走去:“谈,我当然要与阿月好好谈丶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