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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谋妻 > 第32章 丰淖园(一)

◎做对好姐妹,一并服侍沈之砚吗?◎

翌日前往丰淖园, 阮柔和沈之砚同车,姚氏姑嫂的车跟在后面。

“来。”

沈之砚拍了拍身边坐椅,瑞凤眼清宛含笑, 唤阮柔过去坐。

他今日穿一袭雅致的天水碧绫缎圆领长衫,腰系玉带, 面色不似前两日苍白憔悴, 又恢覆昔日的丰神俊朗。

然而一旦暴露本性, 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令阮柔感到陌生,抑或者说,不似从前克己覆礼的沈之砚, 叫她招架不住。

“我不……”她非但不肯上前,还朝外坐过去些,不自然地轻抚脸颊,“我怕夫君再抢我的口脂。”

今早梳妆时,沈之砚不知起了哪门子兴致, 主动提出要替她画眉,吕嬷嬷见状, 当即就拉着云珠避了出去。

云珠那丫头临走还不忘跟阮柔挤眉弄眼, 捂着嘴儿偷乐,为夫人与老爷的琴瑟和鸣羡慕不己。

沈之砚的手很稳,为人细致贴心, 神情专注似在临摹一幅出自名家的仕女图, 为阮柔描了一双含烟拢雾的远山眉。

接下来,擒着下颌的手托起那张秀眉微颦丶且嗔且喜的脸儿, 故技重施, 吻上两瓣嫣红娇嫩的香唇。

待到放开她时, 他的薄唇似染了霜雪的枫叶, 唇红齿白,俊美无俦的脸庞凭生几分妖冶。

他轻轻揩了一下薄唇,拇指沾了一抹妍丽的胭脂,定定看了一眼,下一刻,送入口中品咂。

“唔,好甜。”他的嗓音带点暗哑,浓睫轻掀,深邃幽然的瑞凤眼含情向她望来。

阮柔神情呆滞。

沈之砚,过去端方自持的翩翩君子,眼下她竟被撩拨得心弦乱颤,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搁。

他在家这么干,顶多算是闺阁之乐,今日赴宴,要是叫人瞧出她唇上胭脂不全,恐怕全京城的官宦之家,都要对沈侍郎的情趣津津乐道了。

对着她的呆样,沈之砚嗤地一声笑出来,引得阮柔戒备侧目,横他一眼,带些不忿扭开头去。

不得不说,从前这人清冷自持,她便也跟着恭顺,颇有几分拘谨,如今却不知哪里升出一股勇气,有胆当面违逆他了。

以沈之砚的敏感,阮柔的戒心本该让他恼怒,此刻却莫名奇妙地被取悦,看着这般鲜活的她,只觉身心舒畅。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他长腿一横坐过去,右手探出揽在她肩上,仍旧包扎纱布的手掌横亘眼前,阮柔这下倒不好再跑。

“别动。”将她鬓间那支紫玉镂金扁方稍微扶正些,修长的指捋过冰凉流苏,亲昵口吻中带些宠溺,“簪子歪了。”

替她整理好头饰,沈之砚大大方方坐回原位,面上云淡风清,漆眸幽邃,像在欣赏即将落网的猎物。

丰淖园位于城西,此时路上马车渐多,都朝着同一方向行驶。

皇家园林并不归属个人名下,阮柔也是昨日听他说了,才知今日做东的是长公主,这倒叫她想起前世的一则传闻。

不时有马车从旁经过,并行间向这边招呼,沈之砚忙于应酬,不再将注意力时刻放在她身上,阮柔神情微冷,唇边带些嘲讽。

离得正门不远时,一辆驷驾华盖马车驶到近旁,窗帘掀起,露出一张儒雅周正的脸孔。

裴安笑意吟吟,“之砚。”

“老师。”沈之砚向他微微倾身,师生二人同出一辙的温雅清隽,连眼角唇畔的笑意,也如同一副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师正要找你。”裴安和煦向他招手,“来,与我同坐。”

沈之砚眸底闪过凌厉冷锋,面上却是一贯的温良,从善如流应了声,吩咐车夫停车。

阮柔坐在远离车窗的一角,清楚看到沈之砚重又带上旧日面具,向她有礼却疏离地微一颔首,“我先过去。”

他上了对面马车,车夫一扬鞭,并驾齐驱的四匹健马嘶鸣一声,轮毂辘辘向前行去。

阮柔这才微微掀起一线竹帘,瞥间那边窗下言笑晏晏的二人,唇边嘲讽更深。

女眷的车马停在西门,下了车,姚氏赶紧拉了沈幼舒走到阮柔身边,“弟妹,今日你可要关照些舒姐儿。”

她把手里的人往阮柔面前推,尴尬地赔个笑脸。

沈之砚亲自把人从祠堂接出来,是跟老夫人明着叫板,寿安堂一整日没动静,姚氏看出老夫人服软的意思,今日出门时对他夫妇说尽了好话,就差卑躬屈膝。

然而沈之砚却一改平日里对堂嫂的客气有礼,回应颇为冷淡,这就让她更慌了神,得罪阮氏她不怕,顶梁柱可万万得罪不得。

此时阮柔有心刺姚氏一句,“今日东园有马球赛,年轻公子们都聚在那边,肯定也有不少夫人带自家姑娘去瞧热闹,堂嫂不如陪舒姐儿也去看看,我膝盖疼,怕是走不了那么远。”

“这个……我脸生得紧,京城这些夫人小姐大多认不得。”姚氏强笑一声,伸手来搀阮柔的胳膊,“比不得弟妹在京城长大,人际间比我熟络。”

沈幼舒到她另一边也挽住手,“堂嫂跟咱们一道去嘛。”

阮柔被她两个一左一右架起来,不动声色抽出姚氏那半边,“堂嫂这话真是擡举我了,我从前在家便极少出门的,里头那些人也认不全。”

这话倒不是谦逊,阮府妾室当家,出门在外免不了被人指点议论,因此方苓从不参加宴会,连带着阮柔姐妹也极少出门应酬。

姚氏便冷了颜色,讪笑道:“从前是从前,如今你可是三品诰命夫人,比这里大多人家强不止一星半点,总之一句话,弟妹,今日这事是老夫人吩咐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阮柔微笑颔首,她宁愿姚氏这么冷着脸,也好过堆一脸皮笑肉不笑,转头安抚地拍了拍沈幼舒的手。

她也不放心,照姚氏的行事作风,把小姑带到马场,一个不好闹出笑话,舒姐儿的名声才真叫毁于一旦。

这时节,各路女眷要先往花厅拜见主家,她们三人进去才知,长公主根本不曾现身,只有几位女官代为招呼客人。

厅中衣香鬓影丶环佩叮咚,四处暗香浮动,拢共近百人之多,依着身份高低,座席井然有序,丝毫不显凌乱。

衣饰华丽丶神态端庄的诰命贵妇,全都在前排座椅上,有的慢条斯理饮茶,也有跟左右之人小声交谈。

她们身后,则是各家跟来的小辈,多是未出闺的姑娘家,莺燕笑语,此起彼伏。

阮柔在前排落座,姚氏则不情不愿跟着沈幼舒坐在了后面。

这边侍女刚奉了茶上来,一个女官走至近前,躬身一礼,“沈夫人,殿下有请。”

周围说笑声顿时一静,投向阮柔的目光带了诧异。

端宁长公主地位尊崇,如今除了皇后及几位得宠妃嫔,可以说是大益朝地位最高的女子,深居简出多年,少与勋贵权宦交往。

今日办这赏花宴,到场的人中不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丶侯夫人等一二品诰命,到目前为止,无一人有缘得主家召见。

这位沈侍郎的夫人到底何德何能,长公主竟独独邀她入内相见。

阮柔心下也是诧异,更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起身时见姚氏冲她挤眉弄眼,又去推沈幼舒,要她带人进去面见。

阮柔只作不见,心中暗道:那里面可不是什么好地儿,谁闲得没事,上赶着挨训去?

世人都道长公主为人孤僻,性子乖戾,说到底,三十多岁还不愿嫁人,脾气大抵好不到哪儿去。

阮柔敛眉垂首,跟着女官入了内殿,馀光扫见侍立两侧的宫女,一个个神色肃穆丶不言不笑,呆滞如同木偶,心绪不由得越发绷紧。

上前站定,待要跪地行礼,听得上首一个脆亮的声音响起,“咦,姐姐,原来是你呀。”

阮柔擡眼,一个杏黄身影快步迎上来,不出她所料,正是裴府四姑娘——裴琬莠。

她亲亲热热拉住阮柔的手,后者无法行礼,长公主微一擡手,温厚的嗓音略带磁性,对阮柔道:“不必拘礼,坐吧。”

端宁长公主斜倚扶手,笑吟吟看着她二人走到一旁落坐,“秀秀,原来你们认识。”

“是我忘记告诉义母了……”裴琬莠回头朝她一笑,“那天在青台山认识的,姐姐还讲故事给我听呢。”

“好好,那就好。”长公主拊掌连声称好,转而对阮柔道:“沈夫人别见笑,本宫与这孩子一见如故,日前已将她收作义女。”

阮柔心头一动,前世那则传闻,说得正是裴琬莠的身世。

裴相生性风流,府中虽无妾室,外面却养了不少女人,这些年冷不丁就会冒出个裴相的私生子女,都是外室养下的,并不认祖归宗。

流落在外的说法,左不过是块遮羞布,不知相爷哪位红颜知己,面子够大,才将裴琬莠接回府,裴夫人捏着鼻子,硬将她认作嫡出。

后来有人在私人宴会上,见过长公主与裴琬莠同席,举止亲密,这才有二人是亲生母女的流言传出来。

毕竟长公主与首辅裴安的绯闻,这些年被人私下里传得有鼻子有眼,基本所有人都认定这一事实。

也是因裴琬莠的这重身份,沈府上下都认为阮柔毫无胜算,她便也顺势提出和离,给人让位。

阮柔前世不曾见过裴琬莠,这一世却阴差阳错有了一面之缘,此时并肩而坐,听她一见如故地跟自己说话,颇觉世事难料。

她看得出,裴琬莠禀性单纯,这般亲热全无作伪,到底前世她也不曾厌憎过这个人,跟沈之砚和离,裴琬莠,甚至包括翟天修,顶多算作外因,起到些推动作用,最根本的内因,还是他们性格不合。

阮柔没有立场恨裴琬莠,就像沈之砚也不该恨翟天修一样。

长公主笑看着她两人,向阮柔说道:“这孩子长于乡野,在京城一个相熟的好友也无。本宫常听人说,沈夫人家学渊博,为人温婉丶行事大气,最难得的是你二人如此投缘,本宫便把秀秀托付给沈夫人了,你一定要替本宫多关照她些。”

阮柔按捺住心头的惊涛骇然,“殿下这么说,真是太客气了。”

这算哪门子托付?叫她俩做对好姐妹,一并服侍沈之砚吗?

她不禁毛骨悚然。

长公主欣然笑道:“过两月她就满十五了,到了及笄说亲的年纪,到时还要沈夫人帮着本宫掌掌眼,给她挑个合意的好郎君。”

这话听着,似乎并非阮柔想的那样,叫她一时摸不透长公主的想法。

高背金椅投下的阴影中,长公主神情模糊,想起今早与裴安见面的场景,心头冷笑不己。

“母女连心,殿下想认回那孩子是人之常情,但这样一来,事必违逆圣意,又是何苦呢?”

原本按长公主的计划,女儿在青台山遇匪,再由她安排的人解救回来,顺理成章母女相认,即便不能对外宣扬,起码要叫秀秀知道真相,她是她的亲生母亲。

眼下少了这层相认的契机,到底十多年不曾见面,感情上没那么快让她接受,只能牵强认作义女,端宁心下着实不甘。

“殿下是想替秀秀寻个靠山,眼看她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倒不如寻个好夫婿,那才是她一辈子的靠山。”

裴安道出提议,端宁长公主柳眉渐竖,“沈之砚?他不是已有妻室!”

“那又何妨,休了再娶就是。”裴安浑不在意,他看中的,是沈之砚的价值,“殿下放心,本相怎会让秀秀那丫头受委屈,定叫她做个正头娘子……”

“本宫的女儿,你敢拿去当筹码。”端宁不等话说完,勃然大怒,指着他破口大骂,“裴安,你好大的胆子!”

端宁太了解裴安的为人了,知道和他吵行不通,因此先下手为强,撮合阮柔和秀秀成为好友。

她就不信,沈之砚跟他老师一般无耻。

停妻另娶,娶的还是妻子的闺中密友,这般行径非君子所为,三法司那帮老头子绝不会认可,沈之砚要敢这么做,势必无法在刑部立足。

一招釜底抽薪做得够绝,端宁不会让裴安得逞,拿她的女儿去做招揽沈之砚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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