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不可,请世子记下。”◎
阮承宇轻咳一声, 那头王诚几乎吓趴了,回头见是他,这才松了口气, 矮身跑过来,“哎哟吓死我了, 原来是您老呀。”
阮承宇淡淡觑着他手里的香, 尾指长短, 微一挑眉,“你主子上楼里玩的那些,多少还都受得住这软金香, 那里头的可是个雏儿,你点这么些丢进去,不怕把人闷死在里头?”
王诚一楞,嘿嘿笑起来,“还是阮爷有经验, 要不是您这句提点,小的今儿就办岔差事了。”
阮承宇冷冷看着王诚, 若非他是仪兰公主奶娘的儿子, 曲国公早打死这狗奴才八百回了,尽挑唆着主子不干好事。
不过他此时正想借一把东风,从王诚手里取过那香, 掐下半截, 燃着的那头拿在手里,剩下的又抛回给他, 转身拂袖离开。
顺着回廊, 阮承宇绕过假山到了东厢, 耳房里两个侍女正伏在案上打盹, 他蹑着脚步来到厢房窗前,隔窗瞧见榻边一匹青丝曳落。
他把软金香从窗口扔进去,一线淡粉色烟气袅袅而起,接下来径直转到屋后,等了片刻,翻窗进了屋。
榻上的女子娇颜绯艳,酣睡正浓。
阮承宇手中把玩一只葫芦型白玉扇坠,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榻上的人,缓缓走近,在榻沿坐下。
“小丫头,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他声线沙哑,带出几分颤音,拿着扇坠的手轻擡,顺着她线条柔美的下颌轮廓,一点一点慢慢描摹。
感觉到胸腹间热意沸腾,大概他也沾了些软金香的药效,但头脑仍旧清明。
他格外享受这种半清醒丶半混沌的感觉,更因这份垂涎已久丶可望却不可及的禁忌,带来一种刺激的快感。
阮承宇早就看出,他这个妹子与沈之砚婚姻不睦,若她有朝一日离了沈家,他倒是很愿意打造一座金屋,将她藏纳其中。
他痴迷地望着眼前熟睡的人,直到被院中的声响惊醒。
外面来了两三个人,脚步声伴随着女子叽叽呱呱的说话声。
阮承宇认出那个声音,略觉遗憾,不紧不慢地,拿手背蹭了蹭凝脂般的脸颊,留下一片软腻的美好触感,起身进了后室,利落翻墙而走。
姚氏午间未歇,沈幼舒推说头疼自回了西厢,她则跟几个新结识的贵妇去水榭打马吊,后来看见裴琬莠,便没了打牌的心思,追出去套近乎。
裴琬莠刚好要去找阮柔,便和她一道回来。
一路上姚氏格外殷勤,见她年纪不大,话里话外透着打探。
谁想裴琬莠却是个鬼灵精,只一个劲儿跟她兜圈子,都走到院门口了,姚氏一句实话没落着。
心里直犯嘀咕,姚氏往西厢走,“我去瞧瞧我们舒姐儿怎么样了,你柔姐姐在那屋呢,你先去,待会儿我们来找你。”
“好啊。”裴琬莠笑嘻嘻的,跳下台阶,带点狡黠回眸瞥了眼姚氏的背影。
想套我的话,大婶你还嫩点儿。
她刚走出几步,猛地听见姚氏大喊一声,“我的个天爷呐……”
西厢传来叮呤哐啷的声响,姚氏的尖叫声中,挟杂个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裴琬莠大吃一惊,调头朝那边跑去。
刚到门口,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正从里出来,足足比裴琬莠高出一头有多,视线只及他胸口,半敞的衣衫下露出横条肋骨,都不用擡头,只身形她就已辨出这家夥是谁。
“二癞子,哪里走!”裴琬莠大喝一声,用力推他一把,游鸿乐趔趄着向后仰跌,被她堵在门里。
厢房内外两间,透过一挂稀疏珠帘,姚氏正手忙脚乱给小姑掩上衣衫,哭天抢地,“杀千刀的,她可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舒姐儿,你醒醒,快醒醒……”沈幼舒神智恍惚,脸色通红,被她晃得歪歪斜斜。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在东厢耳房的云珠,以及沈幼舒的侍女采霞急忙赶过来,刚下回廊,后面东厢的门打开,阮柔脸色酡红,一手扶额撑在门上。
“怎么了?”
两边隔着假山,云珠她们也不知那边发生何事,阮柔扶着她的手,三人赶过去时,正听见裴琬莠和姚氏各执一词。
“让他走吧。”姚氏抹泪说道。
“走?他走了,你小姑的清白不要了?”
“他在不在这儿,舒姐儿的清白都……”姚氏哭着蹲下去,“四姑娘,这事不能闹大,不然她往后的名声就保不住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他一走了之,后面哪儿还说得清!”
裴琬莠插腰,眼神凌厉瞪着游鸿乐,一待他上来夺门,提裙擡脚就去踹他。
游鸿乐此时倒是不慌不忙,悠哉穿好衣服,语气吊儿郎当,“放心,你们来得够快,我才刚摸上小手,啧啧……”
他摇头叹气,还很遗憾,腆脸笑道:“大不了娶她不就完了。”
姚氏听见这话,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不行!”门外传来一声厉喝,阮柔脚步虚浮,站在裴琬莠身后,冲里间的姚氏说,“堂嫂,你想把舒姐儿往火坑里推吗?”
姚氏张了张口,面色极度难堪。
先前是觉着游世子性子活泛挺好,但活泛到给小姑下药,光天化日摸进房霸王硬上弓,这就不是性子好坏,而是人品有问题了。
她倒也不至于猪油蒙了心。
但到底女子名节事大,今日这事若传出去,舒姐儿将来还如何会有人家要她,既然游世子愿意负责,自然再好不过。
“那你说怎么办?”姚氏至此已毫无主意,搂住沈幼舒大哭起来。
裴琬莠仍堵在门口,阮柔头晕脑胀站在后面,心里也没个主意,拍拍她,“守住了,别让他跑。”
“放心,他要敢跑……”裴琬莠捞起衣袖,露出腕上的绞金弩,对准游鸿乐,“让你尝尝透心凉的滋味。”
“嘿哟嗬!”游鸿乐大喊一声,胸脯拍得咣咣作响,“来,冲这儿,你敢么?”
他有恃无恐,“你不过是长公主的义女,我可是她亲外甥,你敢伤我一根汗毛,陛下饶不了你。”
眼下裴琬莠还真拿他没辙,权衡利弊她懂,知道游鸿乐说得一点不假。
阮柔掌缘抵在额角按了几下,打算进去和他谈谈,便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了?”
虽是头脑昏沈,阮柔却在这一刹那找到了主心骨,惊喜回头,午宴前的不快全都抛到脑后,“夫君……”
沈之砚皱着眉,听她三言两语说完,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没事啊。”阮柔一楞,醉酒后的事完全想不起来,“就是头有些疼。”
沈之砚向她靠近些,鼻尖微耸,嗅到一丝异香,旋即面沈似水,阴恻恻的目光越过裴琬莠头顶,挟着噬骨的冷锋,看向游鸿乐。
游鸿乐悚然一惊,被他这要吃人的眼神震慑住,向后退了几步,扭头四下一看,撂起袍子往后窗窜去。
裴琬莠当真是胆大心细,嗖地一声,弩箭激射而出,就钉在游鸿乐面前的墙上,尾翼颤动不休,吓得他大叫一声。
但游鸿乐随即便也想到,这小娘皮不敢真杀他,转身又朝另一扇窗跑去。
沈之砚不慌不忙弯腰,从廊下的一排花盆中捡起一个,掂了一下抖手抛出,极准地砸中游鸿乐后颈。
“哎呀”一声惨叫,那人应声栽倒。
裴琬莠震惊回头,上下打量沈之砚,咧嘴笑道:“可以嘛姐夫,准头很好哦。”
沈之砚没理她,目光在阮柔发间略一逡巡,擡手摘下一支累丝鎏金钗,钗头是掐金的两朵芍药,他指尖拈在花蕊中心,抽出一根比头发还细的金丝,捋直了半指来长,两指搓动,走进房门。
游鸿乐被他砸中后脑靠下一点的位置,人不至于立刻昏死过去,却会晕乎得难辨方向。
他正从地上艰难撑起身子,口中骂骂咧咧,沈之砚走上去,膝盖重重压在他大腿后侧,刚起一半的人又给摁趴在地,随后一把掀开他身后衣衫。
金丝被沈之砚拈得笔直,如同针灸用的金针,照准游鸿乐后腰眼,蓦地刺入皮肉,紧接着拇指一推一压,针尾全数没入,看去只剩一个细孔。
游鸿乐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委顿在地。
钻心的疼只在一刹那,他惊诧间探手去摸后腰,却又寻不着刚才疼的那个点在哪儿了。
“你干嘛!”他吼道,挣扎着要坐起来,这才发觉全身像灌了铅似的,酸软无力。
沈之砚拖过一张椅子,在他身侧坐下,指节轻叩扶手,发出朗朗清音。
“若我是你,现在最好不动。”
游鸿乐已然惊到失声,上次吃的亏记忆尤新,要是知道沈之砚在这里,打死他都不会来。
沈之砚伸出三根手指,“有三不可,请世子记下。”
“金针入肾,三日内不可随意走动。三月内不可行房……否则,世子性命堪忧,到时沈某也爱莫能助。”
游鸿乐趴在地上楞楞听着,擡起一点头,“还有一个呢?”
沈之砚温和一笑,彬彬有礼道:“此间事,不可对外人言。”
他擡起脚尖,轻轻点在游鸿乐的后腰上,地上的人立刻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哀号响彻全屋,沈之砚的声音轻描淡写,“肾属金,金针游走于肾水,并不会对世子带来其他不便,百日后自会消融。”
“只接下来这三月,世子在房事上还需克制,一旦破戒,金针行血而走,后果嘛……”
“你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游鸿乐哭得像小寡妇上坟,戚戚哀哀,“京城哪个不知,我乃帐中金刀神,夜夜无女不欢。”
“金刀……神。”沈之砚沈吟间,不觉被这两字逗笑。
“此针法乃沈某独创,便是太医院最擅行针的李院判来,也是束手无策。”
沈之砚于用刑一道,与马牢头可谓殊途同归,对人体骨骼经脉了如指掌,更为偏爱针刑以及药物逼供。
只他并不屑于深研此道,真要说起来,他擅长的还是掌控人心,以精妙的分寸感,于细微处拿捏人。
“若世子将此事告知令尊令堂,抑或上金殿禀明陛下——沈某自会遵从圣命,以磁石将金针吸出……”
明明是威胁的话,此时听来,却令人生出如沐春风的错觉,游鸿乐眼中闪过希翼。
“金针细若牛毛,在此过程中极易滑脱,一旦泥牛入海,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到那时的话……”
目光顺着游鸿乐的大腿上移,停在两腿间,游鸿乐顿感头皮发麻,口唇颤颤:
“如何?”
“放心,死倒不至于。”沈之砚露出安抚的表情,“只是往后陛下身边,怕是会多出一位新内侍。”
他擡手做了个一刀两断的动作,游鸿乐脑中应景地响起一声“咔嚓”,两眼上翻,当场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