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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谋妻 > 第43章 难以泄愤

◎“你怎么敢”◎

曲殇楼是岚晖坊近两年间最红火的酒楼, 装潢雅致,古意盎然,很招文人雅客青睐, 世家贵女也常在此相邀宴请。

今日阮柔是受邀前往,约她的是裴琬莠。

自从丰淖园之后, 阮柔遣人去相府回礼, 婆子回来便带了裴琬莠的口信, 说哪日得空一起出来玩。

当时仅当是一句客套,谁知接连几日,裴琬莠数次派人来找, 偏是阮柔一直没空,今日出门,裴琬莠的贴身婢女阿斗就等在门口,百般央求她一定要来赴约。

阿斗的原话是,“今儿再请不到夫人, 我们姑娘说要罚我饿上三天呢,夫人就当可怜婢子了。”

裴琬莠的侍女也跟她本人一样快人快语, 阮柔推辞不过, 只得应承下来。

回头又进去寿安堂跟老夫人说了一声,自不能提及裴四姑娘,只道阿娘找她, 晚饭在阮家吃完再回。

眼下云珠的抱怨, 恐怕那句“好玩”才是重点。

曲殇楼开在岚晖坊,出入人等颇为覆杂, 除开每家酒楼都有的歌姬舞娘, 据说还有南风馆的小倌儿。

阮柔也不知裴琬莠为何选在这种地方见面, 倒深以为然, 有其母必有其女,风传端宁长公主行事不羁,常召些男子入府弹词唱曲。

分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行,你赶紧去吧。”阮柔催着云珠赶紧下车,再晚些,付轶都走得没影儿了。

前方牌楼高耸,气派十足,正是曲殇楼,一正两副三幢楼宇,皆是雕梁画栋,更有曲径通幽的大片园林,可作曲水流殇。

主楼内设有瓦肆,歌舞声喧嚣不绝,两侧则为雅园亭台,清悠恬静,女客大多会在此包下一座小庭院,与其他宾客相隔较远,便算不得随意出入大庭广众,有碍家门清誉。

头前引路的侍者身着大袖广服,行动间翩然若仙,领着阮柔沿明廊向内走,庭院花树掩映,四下有错落的石制灯台,夜色中宛如撒了一地明珠。

这般园林造景的水准,便是打造皇家御苑也够格了,阮柔一路赏玩,步下回廊,即将转入前方一座小庭院时,恰好不远处也有一名侍者引着个男子,瞧着前行的方向,似乎也是裴琬莠今夜订下的院子。

阮柔眉心微蹙,看样子裴琬莠还邀了人。

对于这位在外长大的相府小姐,阮柔自问摸不准她的行事路数,看起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毕竟,裴琬莠身上缺少的,正是世家贵女的那套礼法约束。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也是阮柔喜欢她,愿意跟她交往的原因。

行至近处,可见那男子的相貌,年纪说不上来,三四十有之,生得肤色白净丶细眉长眼,又似二十出头。

待看清他身上的服饰,阮柔一颗心放回肚里,麒麟服丶束犀带,顶束乌纱,显然是位宦官,她不大认得宫中的规制,只从这人衣着来看,恐怕品级还不低。

大概是端宁长公主身边的人,阮柔推测,两边同时行至庭院门前,那人转过头来,面相和善,眯眼冲她一笑,擡手道:

“这位夫人,您先请。”

阮柔并未与他推辞,微一颔首,先一步迈进门槛。

“柔姐姐,可想死我了。”

裴琬莠正立在廊下翘首以盼,见着阮柔,欢快跑上来,拽着她的袖子就不撒手。

“我都找你好几回了,你可真狠心,竟都不理我一理。”

她撅嘴抱怨,身子扭来扭去,小女儿态十足。

阮柔不觉好笑,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家里这几日事忙,我倒是约你来府里坐坐,你却又不肯呢。”

“不去不去。”裴琬莠连连摇手,像是知道些什么内情似的,“没得让我老娘天天耳边念叨。”

她话说得粗鄙,阮柔却听懂了,裴夫人待她,连在外人面前也不留情面,更别提私下里了。

却似乎,裴相有意将她说与沈之砚这事,似乎裴琬莠是知道的,为着避嫌,才不肯登沈家的门。

或许,这件事还没完。

阮柔不知为何,心下微微发沈,明明如此才是依着前世的轨迹,可她却莫名有种,不愿裴琬莠再掺合进她和沈之砚之间的感觉。

真是奇怪。

这时,裴琬莠见着后面的人,眼睛蓦地瞪圆,丢下阮柔,大笑着迎上去,一脸阔别重逢的喜悦。

“小献子,你这么快就进京了!”

“可说呢。”秦献熟练地躬身一礼,“原本还要再过俩月的,这也是没法子。”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一早。”

“嘿,好你个小献子。”裴琬莠在他肩上捶一下,“那你现在才来找我。”

秦献应景地哎哟一声,揉着肩膀苦笑,“我的小姑奶奶哟,您又不是不知道,奴才一身的麻烦,哪儿那么快料理得干净。这不是……”

他偷眼瞥了下阮柔这边,刚才见她二人熟络,便也没什么顾忌,接着道:“长公主殿下召我,这才紧赶着过来,嘿嘿,奴才可是先来见得你。”

“这还差不多。”裴琬莠笑着,回身给他指了不远处一座华光异彩的二层小阁楼,“殿下在那上面呢,你去吧,咱们回头再聊。”

“成,那奴才先走。”秦献又向她躬身,随后眯了眯眼,笑嘻嘻擡起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元哥哥……跟我一道回来的哟。”

裴琬莠楞怔呆立原地,继而两手合在胸前,大喜过望,“真的,他这么快就来了……太好了。”

她转身跳回阮柔身前,脸上流露娇羞的喜悦,桃腮赧赧,一把拉起她向屋中跑去。

阮柔被她牵得踉跄,“何事这么高兴?”

裴琬莠欢快旋身,裙摆扬起花朵般的圆弧,眼中笑意明媚,“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已有意中人……”

她像是宣布一件天大的喜事,大声说:“现在,他要来找我了!”

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女,脚步雀跃踩着鼓点,云袖向偏厅的几个乐师挥舞,“来一曲《塞上风》,我要跳舞给柔姐姐看。”

阮柔见她高兴成这样,心头的那点忧虑不知不觉间一扫而空,更为先前那一丝忌惮感到难为情,拍手而笑:

“好,让我来欣赏秀秀的精彩舞蹈。”

秦献在门前伫立良久,终于听见里面说:“让他进来吧。”

他低着头快步而入,跪在地上伏身叩首:“奴才秦献,参见长公主殿下。”

“擡起头来。”

上方传来女子森冷丶似挟杂碎冰的声音,秦献直起腰,迎面,一只尚装了半杯茶水的玉瓷盏兜头砸来。

秦献不闪不避,茶盏正正打中额角,伤口渗出血来,热汤及碎茶叶子泼在乌纱上,无力淌落,粘了半边脸。

“秦献,你还有胆来见本宫!”

端宁长公主厉声喝道,举步上前,重重一巴掌掴在他脸上。

秦献被打得偏过头去,纤纤玉指上戴着一枚金环,擦着他的眼角,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头转回来,鲜血糊在睫上,秦献慢慢擡眼,透过血雾看向面前的女子。

如云乌发间镶嵌璀璨金凤,此刻,鬓边流苏激烈地动荡不己,丰满姝唇狰狞扭曲,眼中射出滔天恨意。

如同苦苦支撑多年的堤坝终于崩塌,端宁的表情一瞬间歇斯底里,一掌接一掌打在他脸上。

“你怎么敢……怎么敢!她是我辛辛苦苦丶十月怀胎生来下的,你竟敢偷走她,十五年啊……整整十五年,我们母女天隔一方,不得相见……”

端宁泣不成声。

秦献直挺挺跪得一动不动,迎着一个母亲愤怒的掌掴。

女官膝行上前,用力抱住长公主的胳膊,“殿下别打了,仔细手疼……”

端宁踉跄着后退,跌坐回金鸾宝座上,一手指着他,“给本宫打,狠狠打,今天不打死这狗奴才,本宫难以泄愤!”

女官应了声是,回身走到秦献面前,高高扬起手。

“殿下……”秦献擡手抹了把唇角的血,偏过头,轻轻吐出一口血沫子,转回来,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神情,语气平和:

“殿下恼怒,便是杀了奴才也不打紧,只是……明儿一早奴才还得面圣,若叫皇上瞧出殿下心中怨恼,怕是不好收场。”

端宁长公主蓦地扬声长笑,仰倒在椅中,先前因打人而至凌乱的发髻,此时缕缕青丝垂淌在地,形色如癫似狂。

“我的好皇弟啊……真是贴心,叫你拐走了她,就能生生拿捏我十五载……”

她边哭边笑,一只手伸在身后乱摸,一旁跪地的宫女赶忙将酒壶递上去,端宁抓着细长壶颈,酒似白练,由高处倾泄灌下。

秦献瞧着这一幕,等待良久,轻声道:“殿下就不想知道,奴才这些年身在何处?”

端宁劈手扔下酒壶,长裙一扬翻身坐起,冷冷向他望来,先前的失态,一瞬间便被压了回去。

她一字一句,咬牙说道:“狗奴才,再敢有半字欺瞒,本宫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献伏身又磕了个头,“奴才这些年带着小主子,就住在贺兰山下。”

端宁神色大变,面上先前因激愤而导致的红润,正在逐寸褪去,直至毫无血色。

半晌,她口中沈吟:“怪道……三年前,贺兰山一役,御马监派去的监军,就是你?”

“正是奴才。”

“他……”

一个字脱口而出,端宁猛地闭上眼,似一个常年被押在水底的囚徒,在暗无天日中待得久了,连一线希翼都不敢奢望。

此时,头顶的水面投下一道亮光,捆缚的锁链有了松动,她拼尽全力向上游去,不为别的,只想吸一口鲜活气息……

端宁两耳嗡鸣,秦献的声音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王爷叫奴才来问您一声——秀秀,到底是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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