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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谋妻 > 第88章 棋差一着

◎眼前的一切弥足珍贵。◎

马牢头的酷刑之下, 宿玖什么都招了。

只是她离开枭卫已久,烨王离京后,未曾有过只言片语传递给端宁长公主, 因此西北那边将有何动向,宿玖也并不清楚。

唯独翟天修送来的那尊紫金云母, 当属最有价值的口供。

沈之砚先前叫严烁查的这条线, 眼下才得以补全。

“沧州属延绥管辖之地, 你这一去,便等于落在烨王手里。”

私盐案他们剿了金刀,相当于虎口夺食, 断绝烨王一条财路,眼下再查封沧州铁矿,可谓是把人得罪到死,严烁大为不满:

“摆明是叫人往火坑里跳,有去无回。”

沈之砚坐在书房桌案之后, 正在翻阅严烁带来的卷宗,封面题字为“延绥盐铁”。

这便是他在梦中见到的那本。

事态发展终于依循上前世的轨迹, 但这一次, 沈之砚并不打算延续旧路。

烨王心怀谋逆,亦具备这个实力,更有裴安从旁助力, 面对这样的情形, 皇上也无必胜的把握,才要让人去当炮灰。

为国效力丶乃至捐躯, 这份职责在沈之砚来说并无抵触, 但他不甘作此无谓牺牲。

他阖上卷宗, 擡头问严烁, “遇袭之事,你没报上去吧?”

严烁眼中流露愤慨,摇了摇头,“温老头说,这次你得吃了这哑巴亏。”

袭击沈之砚的是枭卫,裴安撇得干净,真要追究下去,还是归在烨王身上,军械案在他们这边依旧没什么进展,圣上不满,再添桂保的谗言,沈之砚才会被推出来顶锅。

“技不如人,就该愿赌服输。”沈之砚倒是看得开,脸上神情淡然如常。

“圣上不愿与西北兵戎相见,仅凭搜集罪证,给烨王安下谋反罪名,这个法子难度稍大,但若成功,兵不血刃缴回兵权,免去一地兵戈之祸,何尚不是百姓之福。”

何止难度稍大,严烁冷笑,“你说得倒轻巧,沧州那处私矿刚开采不过几月,这批铁到手,烨王起兵万事俱备,已入了口的肥肉,他怎会这么轻易吐出来。”

沈之砚手中摩挲镇纸,也觉这铁矿出得蹊跷,事出反常必有妖,由此,他更不该顺应局势,被人调离京城。

严烁发完劳骚,又提出质疑,“圣上如此做,就不怕逼得西北铤而走险吗?”

“长公主人在京城,如今再添一个惜归郡主,圣上有这两个筹码在手,烨王不敢轻举妄动。”

沈之砚说这话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模糊的念头飞快掠过,快得他一时难以捕捉。

他定定出神,就听严烁冷不丁道:“说来说去,关键还在裴安这老小子身上,若能一举扳倒他,烨王没了内应,想要举事便难如登天。”

严烁一向不喜沾染这些勾心斗角,然而在直击要害上,他是从不输于人的。

沈之砚被打断思路,却也赞同他的说法,“不错,眼下要破这一局,还得着落在裴安身上。”

目光落在案角的帐本,封皮焦黄,内页零落,棋差一着,不能以此将裴安绳之于法。

沈之砚意识到,眼下所面临的危机,或许正是他前世的迫不得己。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行那般下策,把阿柔送到庄子上去了。

阮柔隔窗又望一眼书房,沈之砚和严烁关在里面已有一两个时辰,不知在谈些什么,她想去听一听,却被白松拦在门口。

她若有所思,明明上次在庄子,二人交谈时并未回避她,今次却神神秘秘,让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放下手里绣了大半的荷包,阮柔揉着后颈起身,出了棠梨院,打算去瞧一眼裴琬莠。

刚走到小院门前,却见姚氏打一旁过来,身后跟了两个小厮,合力擡着一口红木箱子。

一见她,姚氏笑得志得意满,“弟妹来找郡主么?她今日回相府去了。”

阮柔略觉诧异回眸,裴琬莠虽是她的客人,姚氏待客却比她更殷勤,她莞尔一笑,指着那箱子问:“堂嫂这是又送什么来了?”

“这不是上回郡主说,想要找些香料玩玩,正好我娘家有个亲戚是开香料铺子的,手上有南边来的降真香,我专门让他挑了几段上好的来。”

姚氏说完,一腔热情张罗小厮们把箱子擡进院子。

阮柔也不多言,回身走了,倒是云珠在旁小声嘀咕,“大夫人最近成日里都跟郡主厮混一处,不知道的还当她俩才是好姐妹呢。”

这话酸溜溜的,惹得阮柔发笑,“秀秀这人跟谁都说得上话,这样的性子,走到哪儿都不吃亏,不好么?”

云珠撅嘴赌气,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姚氏一向跟咱们夫人不对付,郡主既与夫人交好,“同仇敌忾,这才是好朋友。”

阮柔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何必表现得过于小气,“她在市井长大,为人圆滑才是生存之道。”

“欸,我就说吧……”云珠一叠声,“夫人也觉得,郡主为人圆滑。”

阮柔轻轻搡了她一下,“看破不说破,你这张嘴,好该收一收了。”

从前阮桑就总这么教训她。

与秀秀相处得久了,阮柔也能看出些来,在面对游鸿乐丶姚氏这些人时,她随和好相处,颇有几分面面俱到。

甚至看上去有些是非不分,但不可否定,人情世故上,裴琬莠比寻常世家贵女更为练达。

此时,裴琬莠坐在相府书房的椅子上,两条腿不安生地晃来晃去,面对当朝首辅,神情上并无丝毫局促。

“父亲叫我做这种事,还真是挺让人为难的。”

在柔姐姐家作客,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然而转念想到,偷得是沈之砚的东西,又让她来了兴致,扮个鬼脸笑嘻嘻道:“不知女儿能得着什么好处?”

这般讨价还价,裴安不以为忤,流露老父的慈祥关爱,“上回听你母亲说起,你已有喜欢的人了。”

裴琬莠眼睛忽闪一下,绽出光彩。

“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作主,为父替你定下这门亲事,全了莠儿你的心愿,好不好?”

裴安与这便宜女儿相处不多,却十分了解她的脾性,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方为上策。

果然,裴琬莠痛快回应,“就这么说定了,成交!”

阮柔回到棠梨院,就见陶嬷嬷在院门口徘徊,她走上前,“嬷嬷过来,可是老夫人有什么话要交待?”

陶嬷嬷回身见了她先是一喜,随后带上些为难,勉强一笑,“听说二爷醒了,我替老夫人过来看一眼。”

阮柔一听这话就明白,老夫人还是拉不下脸,想叫儿子主动上门。

她轻叹口气,也不知这样擅作主张,替他们母子化解误会,到底做得对不对。

她有种预感,沈之砚未必会领情。

存了这个心思迈进书房,严烁已经离开,桌案之后,沈之砚独自坐着,听见脚步声,擡头望来的神情冷冰冰的,叫阮柔没来由打了个寒噤。

此时一幕,与沈之砚梦中所见几乎一模一样,他下意识去看女子交握在身前的双手,那里并没有一封和离书,她的神情也并不是冷淡疏离,眉眼温婉,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

有些东西已经发生改变,失而覆得,令他更懂得眼前的一切弥足珍贵。

他绝不允许,事态再次朝着前世的轨迹前行。

“来。”沈之砚向她伸出手,眸光柔和下来。

阮柔隔着书案,在他对面侧身坐下,眸中带几许审度,静静打量着他。

“伤才好一点就忙公务,夫君刚才在跟严烁谈什么?”

她的问话刻意加重语气,不愿再听他的随意糊弄。

离得这么远,不肯给他抱,却无法阻止他以目光代替手,贪婪地丶不放过每一寸肌肤,流连着一点点抚过。

明晃晃的目光下,阮柔微赧,垂下了眸子,看见案上那本“延绥盐铁”,隐约记起,前世和离前,似乎沈之砚正预备着前往西北公干。

她无端升起不安,“你要出远门?”

“不去。”沈之砚摇头,想了想,还是实言相告,“圣上想让我去一趟沧州,我正想法子推辞。”

不知从何时起,沈之砚对皇帝起了怨怼,或许是因为前世阮家的遭遇。

到目前为止,他那位无足轻重丶安分守己的岳丈,对时局毫无影响,与皇帝尚有一份同窗之谊,何以惹得圣心大怒,不留情面地将他斩首示众。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沈之砚清楚知道,皇帝让他进内阁,是为牵制裴安,整个朝堂,乃至天下,皇权之下,人人皆为棋子。

如今沈之砚这枚棋,有了自己的想法。

“好。”阮柔眼中流露欣喜,她当然不想他走,前世正是他离京,她才会死在庄子上。

她起身绕过书案,主动投怀送抱。

沈之砚把她圈在怀里,细腰如柳压得向后弯折,他低头吻她,缠绵悠长,极尽索取。

长长一吻过后,阮柔伏在他怀里低低喘息,见他心情愉悦,趁机道:

“母亲这两日也病倒了,夫君,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她吧。”

怀抱忽然变得有些冷。

前几日,沈之砚在意识清醒中忍受皮肉之苦时,她向谬太清追根究底的那些话,悉数听在耳中。

沈之砚攥起她的下颌,指腹力道加重,带着几分恶狠狠的意味,像是想就这么生生把她揉碎了,嵌进血肉里。

“阿柔,你真傻!”在她耳边低语,他的声音咬牙切齿,又怜又痛,“什么人都能让你心软。”

她固执地寻求真相,为他申冤平反,沈之砚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呵护的温暖,甚至让他有些不习惯。

但她并不知道,母亲对他的偏见和误解,像清晨山巅的雾岚,风一吹就散了。

他早就不在乎了。

沈之砚唯一在意的,是前世谁给她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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