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你做的好事啊!”
瞧着自家大哥那张狰狞的脸,武倾英暗地将令狐御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急忙赌咒发誓,言恳意真道: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出了这事儿,弟弟我能不提前跟你通气吗!”
通气?不捅我一刀算你小子有良心!
太子暗骂一声,却也知道这种蠢事不大可能是自已这个四弟做出来,所以他将目光看向了二皇子。
“老二比我小上半个时辰,生来胖乎,讨陛下喜欢,又领着刑部差事,莫非是他做的?”
见战火引到自已身上,二皇子武烨承急忙摆手,银盆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大哥,你是明白我的,我哪儿能大过年的给父皇添堵!”
太子没有答话,又将目光移到了三皇子武汝锋身上,三皇子不过二九年岁,今岁刚刚成亲,生的英武不凡,弓马娴熟,琰武帝曾赞其类祖,在吏部观政,有一个将军泰山,野心不小。
“大哥,你是清楚我的,我只盼着早日生个孩儿,哪里有闲心去做这等闲事!”
话音刚落,五皇子武温裕和六皇子武温宸也站了出来,他们二人是孪生子,今岁二八,生的一般无二,温润如玉,各领了工部和礼部的差事,其母出身江南士族,不但容貌绝色,且最是懂得明哲保身,是以不用太子诘问,二人主动齐声辩解道:
“大哥,你是懂得我的,小弟最敬重大哥,哪里会做这种腌臜事!!”
太子仍是不言,扭头看向了最小的七皇子,武安顺小脸一愣,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笑,
“大哥,你也看到了,弟弟才开府,哪里有本事做这等大事!”
“哼!”
太子冷冷笑了笑,瞧了眼一众兄弟,淡然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个个是能言善辩,本领通天,好啊,左右陛下也下了旨意,那我就好好查查,到时候查出点什么,可别怪哥哥我手下不留情!”
这年头,夺嫡不往宫里安排个眼线,都不好意思说自已是皇子,这眼线有藏的深得,有藏的浅的,不被发现自然无妨,被发现也没关系,但被故意发现,那就有问题了。
“大哥!”
武烨承最先变了脸色,一把挽住太子的手臂,白胖圆润的脸上满是谄媚,
“屁大点事,何须在意呢,这天底下谁家没个老鼠?”
“就是就是!”
武汝锋拉住太子另一条臂膀,陪着笑道:
“左右这些老鼠把东西都收好了,咱不妨等等,到时候给他来个一窝端,说不准还能有点别的收获!”
剩下四个皇子虽没有开口,却也是眼巴巴的瞧着,太子暗中冷笑,面上却是露出得意,故作迟疑道:
“那咱就等等?”
“哎,就等等!”
武烨承和武汝锋连忙应承一声,一左一右簇着太子向着长乐宫出发,路上七人说着幼时的众多趣事,时不时发出阵阵大笑,倒是亲密无间,兄弟情深。
行至一条宫墙夹道时,太子忽得停下,笑眯眯道:
“诶,老四,你说这档事是宣武伯收拾下人引起的,你说,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又或者是……故意不小心的啊?”
“来了!”
武倾英知道,这件事他的好大哥绝对会算在他头上,太子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他就算尽力撇清,哪怕是帮着对方一块查,最后也会遭嫉恨,要说破罐子破摔,揽在头上,那更不可能。
“所以,我得把握好度!”
当下武倾英将白日之事说了个清楚,不偏不倚,甚至连门口那个衙役什么时候投到自已门下都说了个明白。
“这么说,前一半是不小心,后一半是故意不小心的喽!”
太子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他今年二十四岁,按说可以蓄须,可他老子还在,他蓄须干什么,骂老子吗?
“我觉得不像。”
“嗯?老四你……哦,是老七啊。”
太子瞧了眼矮了自已半截的武安顺,见他内着崭新绯红缎子大袄,外罩雪白火狐兜帽裘,容貌虽是稚嫩,却已显出峥嵘,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对方脑袋,笑呵呵道:
“记着去年讲经的时候你偷懒打盹,本来高先生还不想抓你,你倒好,突然嚎叫着什么发水了,起来就跑,结果呢?尿了一兜子!甩得讲经殿到处都是,最后还是大哥给你找的裤子,这一眨眼,我家老七也长成大人了,真是快啊!”
“大哥!”
武安顺羞的小脸通红,看的六个哥哥哈哈大笑。
“好了,老七,你说不像,难道你跟这位宣武伯有交情?”
这话一出,五个皇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兵权,可是他们觊觎已久的东西,可惜天下兵权都在琰武帝手上,就是他们老子,也是因着有雍国公在,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宣武伯何人,可是文雍帝登基后第一个凭军功封爵的武伯,虽然现在没担着实职,可谁都看得出来,文雍帝是打算委以重任,这种领兵大将,哪个皇子不想交好。
顶着六位哥哥快要吃人的目光,武安顺缩了缩脑袋,呐呐道:
“也不能说有交情,就是打过照面,宣武伯为人……呃,有勇有谋,但到底是刀枪里滚出来的,性子有些暴烈。”
武安顺到底年纪小,被几个哥哥一阵引诱,便将那日教坊司的事说了出来。
“好你个老七,这么大点就敢去哪儿!快跟三哥说说,哪儿的红苕姑娘还是头牌吗?”
“三弟,还记着你那个老相好呐!回头让弟妹听着,少不得又是棍棒伺候!”
“二哥!咱们老大别笑老二!你上次把什么江南名妓白苏苏领回府上,被二嫂赶去书房睡了一个月,还有脸笑我!”
“嘿!三弟!大过年的你提这个!成心添堵是吧!”
七人一阵吵闹说笑,不知不觉间到了长乐宫外,太子使了个眼色,几人当即排成一溜,齐齐深吸口气,噗通跪倒在地,大声道:
“孙儿给皇爷爷请安了!”
“行了,天冷,你们七个兔崽子还不滚进来!”
话音刚落,七人就已窜进殿内,只见偌大的长乐宫里,仅有一张龙榻,和六个绣墩,而刚才还兄友弟恭的七人,现在却如生死仇敌一样,拼命向着绣墩奔去。
太子年纪最大,功夫最好,纵身一跃就抢到一个最靠前的,武烨承仗着身子胖大,故意挡在武汝锋前边,武汝锋功夫虽好,却架不住三百斤身量,而武温裕和武温宸这对双胞胎则将武倾英挡住,捎带着武安顺这么个萝卜头也给堵了起来。
琰武帝斜倚在龙榻上,笑呵呵看着几个孙子争抢,时不时的还出声指点两句。
“老三,你笨呐!掏老二下阴!老七别干看着,绕后!绕后!老四,藏拙可不行啊,跳过来,跳过来!”
见几个孙子乱做一团,琰武帝没好气的摇了摇头,朝着太子道:
“老大,你觉着这次谁该站着啊?”
太子嘿嘿一笑,谄媚道:
“皇爷爷想让谁站着谁就站着。”
“哦?”
琰武帝眉眼舒展,用手指了指太子,一副你小子有长进的模样,太子挠了挠头,凑到琰武帝跟前,刚要说两句吉利话,却听到一句:
“那你站着吧。”
“啊?!”
“怎么,做了错事还想坐着?”
琰武帝虽是满脸笑意,可太子只觉得通体发寒,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剩下六人也停了争抢,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都没话说了?一个个不都挺能嘛,老二,你说,那个江南名妓怎么回事?”
噗通,武烨承重重摔在地上,将头伏在地上如同筛糠般抖着身子,
“老三,你不是惦记教坊司的红苕吗?皇爷爷告诉你,她年老色衰,又没你捧着,已经嫁了良人,要不要牵个线,再续前缘啊?”
“孙儿错了!”
砰,又是跪倒一个。
“老四,户部的事不够忙?一个小小看门衙役都值当你出手?”
“皇爷爷!孙儿……”
话未说完,武倾英就被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把一把拽倒在地。
“哼!贤王?我看你是闲着没事净放屁!你大哥还活着呢!”
此言一出,武倾英浑身战栗,急忙化作捣蒜杵,一下下的磕在地上。
“老五老六,你们笑什么?”
“皇爷爷,孙儿没……”
“没什么没!”
琰武帝忽得暴喝一声,五、六两个皇子同样瘫在地上,见他们这样,琰武帝怒色更胜,
“瞧瞧你们两个,大儒气节没学到,文人的软骨头却是学了个十成十,一点儿爷们样都没有!”
每骂一句,两位皇子的身躯就会颤抖一下,待等骂完,二人已是浑身大汗,抖如筛糠。
“还有你!”
“皇爷爷,孙儿错了!”
武安顺很是干脆的屈膝折腰,而后以头抢地,痛哭流涕,嘶吼声里满是悔恨和羞愧。
“是孙儿不好,不该去那教坊司,忘了皇爷爷的教导,给天家抹黑了!”
琰武帝气极反笑,怒吼道:
“朕气的是这个?!朕气的是你够蠢!让仇芝龙那种犬彘拉下了套!还被自已的臣子惊吓到!无智无勇,老六怎么净生的你们这些个玩意儿!真应了那句话,黄鼠狼下崽子,一窝不如一窝!”
噗通!
这下,太子也跪了下去,琰武帝越看越气,霍然起身,一脚将太子踹飞,不偏不倚的落在六个皇子中间。
“朕十岁登基,二十岁出征草原,三十岁问鼎天下,看看你们!小的去教坊司,大的讨小老婆,个顶个的糊涂蛋!蠢驴!
人家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咱们大衍传了四代,到你们这儿正好是第五代,朕看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少不得大衍就败在你们手上!”
闻言,七人连忙磕头请罪,琰武帝兀自怒气不减,又是好一通训斥,虽从始至终不曾动过分毫,却好似鞭子般抽在七人身上,令其大汗不止。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朕看你们学的还是太少,得给你们重新找一个老师,老伙计,还得麻烦你了!”
“哈哈哈!陛下言重了!”
豪迈的笑声里,巍峨若山岳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大殿内,其人身着玄色四爪亲王蟒袍,眉如宝刀,眸灿若星,方面长髯,龙额虎口,正是雍国公侯莫陈庚。
琰武帝与候莫陈庚相差十岁,如今一个满头白发,垂垂老矣,一个青丝三千,龙精虎猛,放在一起,二人皆不免心有戚戚。
“陛下,还望保重身体啊!”
别人说让皇帝保重身体,那多半是巴不得皇帝病入膏肓,雍国公不同,他是真心实意。
“老伙计啊,你说这儿女是不是都是债啊,年轻的时候管教一大堆孩子,结果……哎!老了老了,还要想着管教孙子,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还有多少年能折腾!”
雍国公还未开口,后面的二皇子却是抖了个激灵,高声道:
“皇爷爷万岁!”
其余皇子也是反应过来,齐声高呼,琰武帝心底虽喜,面上却是不悦,呵斥道:
“万岁?万岁的是老贼!有你们说话的份吗!都跪好了!”
一声落下,七个皇子又是抖如鹌鹑,雍国公哪里不知道琰武帝的心思,长叹一声,劝道:
“陛下,老臣虽一生无子,可赤儿却是我一手抚养,这孩子们小时候是幼犬,让做什么做什么,大了就是顺毛驴,得顺着点,不然到最后吃亏的总是家里人。”
琰武帝脸色忽白,似是想到什么又变得铁青,最后又满是苦涩,良久才长叹一声,慨然道:
“你说的对啊,回望一生,不管是做皇帝,还是做长辈,我都是个败军之将,幸好有你们,还能在旁规劝着些,可他们呢?国朝多久才能出一个雍国公!
老伙计,我知道你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可父母为子则计长,我不想再有一次铁网山之变了!”
雍国公闻言大骇,铁网山是琰武帝心底最大的疮口,如今再次提及,只怕是祸非福,而且他太明白眼前的皇帝是什么人物,心底一叹,跪地行礼。
“臣,领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