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继位
连镜诧异地擡头，看着竹沥浅色的眸子，竹沥分明没有听见她说一句话，却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万般情绪涌动。
她渴望离开。
竹沥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连镜的顺从和麻木都是她的表象，现在只是在京都罢了，等彻底到了长公主殿下的跟前就在也没有馀地了。
或许……他可以带她离开。
“你能做什么？”连镜看着竹沥那双手，白皙得让人发怵，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因素，她总觉得竹沥手背上的青筋一不小心就能被人挑出来，让他再也无法做换皮那种事。
竹沥抿着唇，问：“或许……你愿意用别人的脸活下去吗？”
用别人的脸吗？
“这是个好主意。”系统突然冒出来，让连镜觉得有些头疼。
那可不行啊，连镜低头沈思着，原主发梦想是用自己的脸恣意地活完这一生，用别人的脸……就是失败的第一步。过了很久，连镜才再次擡头，对竹沥露出一个无奈又苍白想微笑，低声说：“抱歉，谢谢你的好意。”
真是可惜。
竹沥想，那张脸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放弃的。或许连镜也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大用途，所以想再用什么别的办法脱身。饶是如此，竹沥还是叫住了转身欲离开的连镜：“如果你什么时候回心转意，可以来找我。”
连镜点点头，也不知道竹沥有没有注意到。她回头看了竹沥最后一眼，却觉得他的身形似乎和某个人产生了重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秒阳光照在了他的脸上，让自己产生了错觉。
燕照夜那边收到了长公主殿下的密信，于是连午饭都没吃又带着连镜往皇宫里赶，在踏入宫门的最后一刻，连镜深深地看了一眼四方天空之外的景象。竹沥原本以为自己会看见连镜悲怆或者绝望，谁知她竟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当连镜又面向燕照夜时，她的表情依然那么……麻木。
在进入长公主殿下的宫殿之前，连镜并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也是，之后连镜这张脸就属于长公主殿下，在那之前不能露出任何一点破绽。
进入宫殿后，竹沥被单独放进了一个小房间，隔了很久他才被押到长公主殿下的跟前。他沈默了很久才擡头，终于看到了长公主殿下的真容。
丑陋，这是竹沥想到的第一个词汇，但不知怎的，他竟然不觉得陌生，好像很多天之前他刚刚见到过这幅面容一样，让他觉得有些奇怪。长公主殿下的身形苗条，和连镜极为相似，要不是看见了她的面容，竹沥几乎要以为坐在这里的就是连镜。
“你倒是不怕。”
竹沥听到长公主的声音时更为讶异，她们竟然连声音都如此相似，让他开始怀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你瞧我这脸上的疤，还有这一脸麻子，换了无数医师也治不好，你说……要是换了一张不错的皮相后，那张精致的脸会不会也像我这样，继续不断地长这些叫人作呕的东西？”
竹沥低垂着眼眸，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不知道长公主这只是天生的丑陋还是……病理性的长着瘢痕，但他只是个画皮师而已，对医术说不上精通，所以不能轻易开口。
“好了，跟我来吧。”长公主殿下也不为难竹沥，只是把他带到了宫殿的密室，那是除了她和燕照夜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啊……还有被关在密室里的那个。
“你看这张脸，是不是跟我的脸型大小都一模一样？”长公主殿下看着那个人，眼里并没有什么多馀的情绪，竹沥本觉得连镜和长公主的脸型还是有点区别的，但一擡头，却只是看见了一个极为陌生的男子。
是的，一名男子。
他或许是有点男生女相，长发更给他增添了几分阴柔之感，并且……的确刚好可以嵌入在长公主的面容上。
“虽然性别不对，但是这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竹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头的，等他回过神 ，他已经走出了那个密室。太多疑虑萦绕在心头了，长公主殿下不是要连镜的相貌吗？这个被困在密室的年轻男子又是什么人？长公主和连镜的声音又……
明明艳阳高照，竹沥却觉得自己的冷汗从额头落在了地上，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里，就像刚刚发生的那一切，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直到几天以后，皇帝暴毙，长公主殿下亲政，竹沥看见连镜坐在长公主殿下的一瞬间，回忆才彻底涌上了脑海。
竹沥站在文臣的列队里，说着好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台词，拥护着此刻作为“长公主殿下”的连镜上位。
连镜的目光和之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却让人觉得不怒自威，不自觉地想要臣服。不过她的心情似乎不错，对着竹沥的方向念出“竹青”这个名字。
从来都没有什么竹沥，一切都是竹青罢了。思绪再度回到他们落水的那个晚上，连镜佯装和竹青决裂，并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密信交给了竹青，竹青找到了接头人后又变装易容成为了竹沥，他是个天生的画皮师，所以早在师兄竹沥阴兵过世的那一年，保存好了他的皮相，并且让竹沥这个名字一直在江湖中流传。
师兄竹沥在竹青的心里是世界上最好的画皮师，所以他不希望竹沥这个名字被世人遗忘，所以他跟某个山间道士求得了丹药，当他为自己换上竹沥的面容时，就会服用丹药，短暂地忘记自己其实是竹青，那就好像竹沥从未真的离开过这个世界一样，彻彻底底地用竹沥的身份活着。
连镜看见的竹沥一直都是竹青罢了，哪怕是失忆的竹青，他也不忘带着连镜逃跑，哪怕他不知道那种情绪从何而来。
而连镜的密信，最终传到了长公主殿下的手里，她们虽是双生子，拥有同样的声音，相貌却截然不同，但她们从未因此互相埋怨，长公主找到了最契合自己的相貌，而连镜……找到了世界上做好的画皮师。
至于燕照夜……长公主的一个手下罢了，只有让他完全蒙在鼓里，才不至于被其他什么人看出异样。整个朝堂风起云涌，现在的皇帝无法服众，长公主控制的那一派倒还算忠心，只是以武将居多，常年不在京都。
连镜便将目光放在了文臣这一块，起初只是让他们编些关于长公主殿下的顺口溜罢了，之后再徐徐图之。不过倒也得感谢现在这个皇帝不争气，还没等长公主和连镜动手，自己就死在了一个道士手里。
这个道士正是给竹青丹药的那位，当时他们并没有相忘于江湖，反而是竹青以宫廷画师的身份邀请道士进了宫，给求仙问道的皇帝熬制各种亏损的丹药，连镜才能这么顺利地坐在如今这个位置。
“先帝的子嗣如今只剩长公主殿下一人，只有长公主殿下继位，堪能保证大昀江山不入外人之手。”
“她一个女人，如何担得大任？”
“更何况，她若是哪天怀孕了，如何上朝处理国事？退一步说，她永远没有子嗣，我大昀岂不……”
“臣，有一事相告。”
竹青看见被换了脸的长公主殿下突然走到大殿中间，声音清晰坚定：“臣，为女官。”
“瞧着了吗？”连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吊儿郎当，“阳絮，你们眼里的一介女流，入朝为官十馀年，做出的功绩，你们谁人能比？”
“觉着阳絮不如自己的，站出来叫我看看，若是能服众，这个位置给你坐坐也不错。”
文武官员面面相觑，似乎是没人想到他们颇为敬重的阳絮大人竟然是女官，并且在这十馀年里没人怀疑。为什么现在不怀疑？阳絮大人一言九鼎，若是现在谁怀疑她的身份，当众严明她的真身，万千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们淹死。
阳絮的身份自然不会被人发现，因为这十馀年的阳絮一直是长公主殿下的傀儡，他所说的是长公主所想，所做的是长公主之令，他心甘情愿成为长公主和连镜的牵丝木偶，仅仅是因为他也恨透了这个不公的世界。
阳絮男生女相，从小被视为家族的耻辱，认为他作为一名男子却阴气过盛难当大任。当他知道连镜和长公主虽为双生子，却因那双生祸国的可悲预言而公用一个身份后，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他帮助连镜和长公主，不仅仅是因为仅靠自己不得施展拳脚，更是因为她们的才华能力超过世间男子。
大昀，本该是她们的天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道是谁开了这个头，恭贺连镜的声音此起彼伏，她轻轻眯起了眼睛，默默关掉了系统的吐槽。
怎么它不知道自己找的两个宿主早已暗中勾结，把好好的虐文变成现在这幅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