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天阳光很好,禾邈拉上正在办公的周路,非要出去转转,以前她最多到门口,从厅堂到门口这是她来扶风镇有过最长的路。
禾邈来的时候周路正在看文件,听见门吱拗声擡起头,看着门缝里她探进来的圆脑袋,嘴角不自觉勾起,冲她招手,“进来。”
“在干什么?”禾邈扫了眼他桌子上打开的纸,全是文字和数字。
周路拉着她的手,说:“看个文件,怎么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禾邈说。
周路透过被木条分割成方块的窗户瞅着外面,雾一样的雨飘零在山河草间,朦朦胧胧,特别好看。
“下着雨呢?生病了怎么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禾邈在周路眼里成了‘易碎品’,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畏手畏脚。
禾邈:“不会生病,我们穿厚一点。”
这样的雨,柔情蜜意,她太喜欢,很少能见她对什么事情这么感兴趣,周路也不好败她的兴,出门前,周路给禾邈加了好几件衣服,直到禾邈皱眉,不高兴的看着他,“我都动不了了。”
周路笑,又给她缠上围巾,说:“我不是在吗,你想做什么叫我。”
禾邈见他鞍前马后,任劳任怨的样子,有脾气也不好发作。就这样,纤瘦的禾邈被周路裹成了圆球,周路看着她满意的点头,捏了把她的脸,又说:“你要是脱了衣服也这样就好了。”
禾邈简直五雷轰顶,嘴角抽搐,僵硬的低头看了眼自己圆柱般的模样,一脸不可置信的看他。
“怎么?”周路问。
“我很丑吗?”禾邈认真的发问。
“为什么这么说?”周路不明白她忽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禾邈迟疑两秒,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没事,就是你的审美很……别致。”
她在怀疑周路当初看上她什么了。
周路笑着,双手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然后说:“嗯,再圆一点会更可爱。”
禾邈不满的去拉他手,因为穿的厚,险些够不到他,越想越气。
“你为什么穿这么少?”
周路凑到她跟前,脸上的表情忽然不正经,笑着说:“最近火气大。”
禾邈怔了下,明白过来后,感觉脸是温度不断上升。周路短笑一声,隔着衣服拉住她藏着衣袖下的手。
出门碰到邻居阿婆,她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弯腰摘菜,看见周路他俩,惊喜的坐起身,“今天难得出来了。”
周路笑着和她打招呼,“阿婆。”
阿婆看着周路身后不太高兴的禾邈,微楞一下,问:“邈邈怎么了这是?不太高兴呢看着。”
周路回头看了眼她,对阿婆说:“没事,小姑娘,闹脾气呢。”
禾邈在后面羞愤的用目光扫射他,周路不动神色的隔着衣服捏了下她的手。
阿婆了然的笑了声,说:“好,你们玩去吧,多走走对身体好。”
周路笑着带禾邈离开。
走到一个青色,布满苔藓的石桥上,禾邈对着远处用力的吸了口气,清凉舒爽的空气沁人心脾,瞬间感觉浑身舒畅。
周路站在她身旁,侧头看她心满意足的样子笑了。
周路给她戴上帽子,禾邈皱眉,还不等她抱怨,周路率先开口:“头发湿了。”
禾邈不情不愿的:“哦。”了声。
一路上,禾邈前言不搭后语的和周路说了好多话,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失落,总之情绪很不稳定。
她说:“我总觉得以后的路很难走。”
周路:“一步一步走,只看脚下,总能走过去。”
“我觉得我会坚持不下来。”禾邈还是悲观。
“那我拉着你走。”周路语气轻轻,听的禾邈心里莫名酸胀。
禾邈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停下,站在他面前,格外认真的对他说:“周路,我说真的,如果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生活,去很多好看的地方,再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周路脸色清冷,转而一笑,拉着她往前走,自然的像说笑一般:“说什么胡话。”
禾邈皱眉,“我没开玩笑。”
一瞬间沈默,然后周路轻叹一声,“你要是提前走了,我就见一个爱一个,成个风流浪子,除了风月场所哪都不去。”
他说着听了两秒,看着禾邈紧皱的眉头,笑的苦涩,又说:“所以你还是看着我吧。而且你要知道,有的人穷尽一生也许也遇到让自己喜欢的,能遇见一个就已是万幸,所以,不要太贪心,要懂得知足常乐。有一个人就很好。”
禾邈不再吭声。周路说的对,所以她除了害怕,也开始担心。
渐渐的雨停了,这里太阳出来,潮湿的空气带着青苔的清新。
周路和禾邈往回走,巷子里传来小孩儿的嬉笑,禾邈对周路说:“要是苗苗和宸宸也在就好了。”
应该也会儿像他们一样。
周路:“等放假了,就带他们过来。”
“好。”禾邈说,又走了一段,她停下,挣开周路的手,双臂用力向前,手还是露不出来,只好求助周路,“热。”
“我看看。”周路从她袖口探进去两根手指,在她掌心挠了两下,感受到掌心的薄汗,笑着给她卷袖子。
“可不可以脱了?”
“脱了容易感冒,回去脱。”
回去的时候又碰见阿婆,她热情的请他们去家里吃饭,周路委婉的推辞,怕禾邈会不舒服,她总是很难融入陌生环境,就比如她可以和阿婆正常交流,也知阿婆的好心,但只要长时间说话,待在一起,她还是会局促不安。
阿婆也没执着,说让他们等一下,很快出来,拿了竹筐,里面放着刚蒸好的野菜馍馍。
“刚做好的,拿回去尝尝。”
他们接过,到了谢。
有一天禾邈坐在屋檐下,手托着脑袋看着院子发呆,不知怎么又想起阿婆的野菜馍馍,那味道她记忆犹新,很奇特的味道,甜甜的,涩涩的,吃了会想念的那种。
想着,来年春天,这院子可以变个样子。
圣诞节那天晚上,禾邈坐在窗边改稿,周路轻声过来,将热水被放在她手边,又安静离开。禾邈改的认真,知道他来了又去,却一直没擡头。
等结束差不多的时候,禾邈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回头看坐在她身后沙发上低头看手机的周路,落地灯昏黄温暖,屋里安静,禾邈心胀胀的,被什么东西填满。
她偷偷举起手里拍下这一幕,放在手心看了好一会儿,擡头时,外面下雪了。她不敢相信,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看了好几眼才确定不是眼花。
玻璃窗凝着水雾,上面她的反映轮廓模糊,而后慢慢放大的笑容,依稀可见。
“下雪了。”她的声音细软,静谧的夜被添了彩色。
周路放下手机过去她身旁,揽住她的肩。
那一晚,他陪她躺在床上,彼此相互依偎,被窝里暖烘烘,交握的手心汗津津,世界静谧美好。就这样他们安静的坐着,赏了一夜的雪,说了一夜情话。
天光熹微时,她躺在周路怀里,最后意识消散的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想多活几年,再和他一起看看这个世界。
后来禾邈看网上的一条流言,“你觉得最浪漫的事是什么?”
她评论——陪我看大雪一场。
临近寒假的时候,那天周路和禾邈正在吃饭,接到禾易安的电话,说苗苗在学校出了点事,让周路过去一趟。
禾邈着急的嚷着要和他一起过去,被周路拦下,周路离开时,禾邈的不安达到了巅峰,周路坐在车里,从后视镜里看着禾邈无助的站在门口。开车的不是赵叔,周路和禾邈觉得赵叔年龄大了,再加上现在周路经常长途奔波,就另给赵叔安排了其他事情,现在这个小夥,是赵叔介绍的他的一个远房表亲,叫小何,刚毕业没多久,给周路当助理又当司机,人老实又踏实,话很少,做个工作来却一点不含糊,当然周路给他的报酬禾邈都忍不住心动。
小何眼神平淡,快速扫一眼后视镜里的周路,没说话。车子缓缓向前,终于周路声音沈,“停车。”
话音落,车子就问问停下,像是早有预料。周路推门下车,穿着黑色大衣,没几步走到禾邈面前,不等禾邈说什么,直接把人裹在怀里。
禾邈身上的凉气渡给他时,他眉头皱的更深。
“别担心,我保证,苗苗一定不会有事。”
禾邈不安又迷惘的眼神渐渐清澈,很快蒙上水雾,她颤抖着声音,对周路说:“一定要保护好苗苗,她不一样。”
天色昏暗,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
“我知道。”周路声音很轻,但却坚定。禾邈跌宕的心慢慢平静。
当晚便下起了大雨,瓢泼一样,风如鬼嚎,电闪雷鸣,周路因为天气暂停了航班,行程耽搁,禾邈一个人窝在被我止不住颤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闪动着各种令她心惊的想法。手机铃声响的时候吓得她心脏差点跳出来,好久那种胀痛感都平覆不了。
她拉下一点被子,探出脑袋看清了手机的方向后,快速的伸出手将手机拿进来,看了眼是周路,那一刹那,她差点忍不住哭出来,但还是忍住了。
“喂?”
周路在那边楞了几秒,才开口问:“躲在被窝里?”
“嗯。”禾邈有些意外他能听的这么仔细,应了声后又问周路:“你在哪?”
“在机场,航班取消了,雨太大回不去,在这住一夜,明早应该就能出发。”周路说,“你别闷着自己。”
禾邈想说自己害怕,但又觉得矫情,然后没动也没说话。周路的声音又传来,“听话。”
“......”
周路:“怎么不说话?”
禾邈:“我在想你是不是偷偷在房间里安了摄像头。”
那边安静了几秒,继而禾邈听见周路不紧不慢的回答,“可以试试。”
禾邈:“......你敢!”
周路短促低沈的笑声传来,他说:“逗你玩。”
禾邈也跟着笑了。
“很晚了睡吧,我不挂断电话,别怕。”
禾邈沈默了几秒,试探着开口问:“我想听你唱歌可以吗?”
周路在那边啧了声,禾邈脑子出现此时此刻他的神清,一定是淡定自若,笑意浅淡,很是无奈的对她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禾邈笑了下,然后正了神色,真诚的对那边说:“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声音好听。”
无论过程怎样,结果都是一样的,周路给她唱了好久的歌,听着她呼吸渐渐平稳,直到禾邈手机彻底没电关机,他坐在机场的一个角落,低头眼神落在屏幕上,头顶的灯光射的他脸色苍白的脸上扬起笑,那张不近人情的脸有了温度。
那晚禾邈谁的并不好,半梦半醒间脑子里全是让她不安的想法,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她还是睁不开眼睛,醒不来。
第二天早上禾邈脑子昏沈的厉害,眼皮太都擡不起来,眼酸的眼泪直流,量了体温才知道自己发烧了。她没去看病,随便冲了包感冒灵,又开始胡思乱想。
大脑失控感让她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