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那么快,死得那么早。
几月之后,宫中传来消息,一向与皇后不和、亦是皇帝最受宠的妃子贤妃因谋害皇嗣死在了冷宫。
林舒窈这一路来,为了培育势力,与皇帝虚情假意,与林相周旋,背地里更是杀了数不清的人。
比如依附林相的李氏一族,和皇帝的亲信、才为官不久的陆游川。
就连后来皇帝暴崩,宰相横死,也都离不开她的身影。
只是没想到,如今只差这临门一脚了,却被半道杀出来的新帝截了果实。
想起以前她与新帝……
呵,竟在这里一时大意信错了人。
双眼渐渐适应殿外洒进来的光,林舒窈看清了眼前的人。
青年官员恰行至她身前,浅浅行了个礼:“下官奉陛下之命,来向娘娘宣旨。”
林舒窈早就猜到来人的目的,只轻轻转动眼眸,目光轻蔑地看向青年官员身后侧内宦端着的东西。
“鸩酒。”林舒窈挑眉,轻飘飘道。
她又重新将视线移了回来,对上眼前这个自进殿之后便一直低眸未曾看她一眼的男子。
林舒窈天生唇红齿白,月眉星眼,便是此刻,秋风萧瑟下,皇后风光不在,她的容貌落在他人眼中,却也称得上是明艳妩媚。
可眼前这个人,却像是毫不在意她一般,不抬头看她一眼,甚至她还能微微感受到他对她的一丝抵触。
不过林舒窈如今也懒得在意这些,她只微微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新帝就这么不放心?让内宦来还不够,还要让朝臣送我?不过就只派一个七品官来给当朝太后送行是不是也太打发人了?”
大晋朝官员服侍有制,六、七品官员官袍服绿,其中六品着深绿,七品着浅绿,林舒窈为后两年混迹前朝后宫,这些自然是清楚的。
青年官员却冷声应她:“未有诏书册封。娘娘,还不是太后。”
林舒窈冷笑:“我乃先帝皇后,不是太后,难道还是你们新帝的皇后不成?”
青年官员终抬眼,对上林舒窈的冷眸:“娘娘,听旨吧。”
林舒窈端在身前的双手扣紧。
——
裴清宣完了旨,侧身让出位置,让端着鸩酒的内宦上前了一步。
林舒窈睨着眼拿起酒杯,再是不甘又如何,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而晃眼间,她的余光又扫过了眼前这位官场新秀。
他与其他随行的人不同,纵然他垂着眼眸,但他翩然如玉的气质却是丝毫不受他神态影响地溢出,有玉的温润,也有玉的清冷,一眼过去,便是遗世独立的存在。
林舒窈目光不禁停留,多看了他几眼,又语气柔媚不减地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裴清并不想答的:“未曾。”
林舒窈身为先帝皇后,闻名天下,然而让她闻名的却并非是让天下女子都为以楷模的皇后仁德,而是新帝颁布的一封赐死诏。
弑父弑君,杀子杀臣,诏书之上所有罪责皆系于她一身,林舒窈成了名副其实的乱政妖后。
裴清虽初入官场,但对于林舒窈的所为却是早有耳闻,如此恶劣之人,他并不想与她有过多接触。
林舒窈瞧出他对她的嫌恶,她扬唇一下,笑得讥诮:“可我怎么觉得大人实在眼熟啊。”
裴清抬眼看向她,眼神清冽却极为冷漠,与他本身的温润气质并不符合。
他说:“娘娘久居深宫,而臣此前也从未到过后宫,所以臣,没有见过娘娘。”
“好吧。”林舒窈轻笑一声,不再纠结。
然而她又说道:“只是不知咱们这位新帝给大人许了什么好处?朝堂水深,我作为过来人还是好心提醒大人一句,有些人的话可信不得啊,毕竟我的下场大人也亲眼看到了不是?”
她语气诚挚,眸中却是尽显她的恶趣味。
她想,她反正都要死了,若能够用那么一两句话就让别人也不得安生,也算是她黄泉路上的笑谈了。
裴清一目不错地看着她,只淡声反问道:“这其中也包括娘娘的话么?”
林舒窈挑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呐。”
裴清垂下眼,没有再说话。
林舒窈完完全全看出他的抵触,也懒得在与他多费口舌,只扬了下眸子,用着她依旧柔媚的语气道了句:“就有劳大人来相送本宫了。”
说完她看向了手中的鸩酒,然后并不拖沓的,提杯,一口饮下。
随后,她又勾唇,仍带倨傲地笑了笑。
她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位又埋首、不愿多瞧她一眼的清冷青年,她微扬下巴,不让自己的气场落下。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开始痉挛,鸩酒的药力开始在体内发散。呼吸逐渐不畅,浑身止不住地轻颤。
痛啊,是真的痛啊,胃中翻江倒海,脑中嗡嗡然,全身血脉都像在逆流一般,真不是人受的。
这鸩酒她赏过那么多人,没想到有一日还会用在自己身上。她努力睁着眼,泪珠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万般皆有因果,她不后悔入宫后做的这些事情,但若是有可能,她一定不要再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