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锤百炼，百炼成钢
“百炼成钢这个词。”琳琅解释道，“指铁经过反覆锤炼才成为坚韧的钢,也指人经过长期磨练,变得坚强的意思，所以钢才有资格成为兵器。”
她给沈骁又递了碗水后，起身往准备的材料走去。
“用这种松软的块炼铁为原料炼钢，有两种方法。一种叫渗碳钢，一种俗称焖钢法。”
“将它直接放在炽热的木炭中长期加热，表面渗碳，让碳这种元素由表及里的渗入，然后反覆进行折叠锻打，就形成了渗碳钢。若以兵器为例，通过这样一次次让铁在炭火中充分加热，锻打，才能增加铁的硬度及韧性，也才能做出更加锋利，刚柔并济的刀剑。”
“而焖钢法就是把块炼铁配合渗碳剂和催化剂，一起密封加热后，使之渗碳成钢。这样得到的渗，碳据说非常均匀且稳定，碳势也高，效率和效果都相当好。”
琳琅又拿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纸，递给沈骁：“之前我就说了，你不试试，就不知道行不行，你来做吧。”
沈骁笑着接过纸，看完了上面很详细的步骤。
他详细读完以后想了下，擡头问她：“你想让我自己焖钢法吗？”
琳琅扬了扬眉毛：“我纸上可没有写焖钢两个字。”
“可你提到的渗碳钢，似乎除了木炭并不需要其他两样东西。”
他看着纸上的步骤问道：“所以木炭丶豆豉丶土末是你说的渗碳剂和催化剂吗？”
琳琅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你猜对了。”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傻，也不觉得自己聪明。可教着沈骁东西，看他举一反三的样子，便越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了。
“我没有做过，你试着做做看吧。”她站在一旁观望着。
沈骁按照琳琅写的，先将块炼铁耐心捶成细长的铁条，然后在一根铁尺上钻出一个小孔，再将铁条从小孔中抽过，便变成了一条铁线。
沈骁按照纸上的步骤，将铁线一截一截剪断，并把铁线的一端锤尖，另一端锤扁，再用硬锥钻出一个眼来。
“你这是想做针吗？”沈骁看着这形态问道。
“没错。”琳琅点头，“现在百姓用的多是铜针，你自己做个钢的试试。”
“我很期待。”他神色有些遮不住的好奇，“未曾想过今日有可能做出钢。”
“那你就感谢一个叫宋应星的人吧。你是见不到他的，记住名字便可以。”
“好。”沈骁笑着点点头，理了下接下来的步骤：
将针放入坩埚里，用慢火炒。
他做了十馀根针，将这成十根针放到锅里，慢慢炒着。
琳琅也不清楚得炒多久，索性让他多炒了一会才说：“进行下一步吧。”
炒过之后，便要倒入泥粉丶松木炭和豆豉，将针掩盖，再用火蒸。并且留两三根针插在外面，作为观察火候之用。
“刚才你做的便是渗碳的步骤。倒入的木炭丶豆豉都是渗碳用的东西，土末是催化剂。也就是我说的‘焖钢’了。”
她摸了摸插在外面的针：“估计弄好应该需要些时间，等外面的针能用手拈成粉末时，就可以开封了。”
她拉着沈骁想让他一起坐下，可沈骁却倒是饶有兴趣的等在锅前，观察着外面的针。
“沈大人不要急，”她拉着他的手瞅着他，“你都不夸我一下吗？”
沈骁无奈的看着她：“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夸你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现在的心情。”
他温柔的看着她：“琳琅，你今天说的这些东西，包括元素这个词，让我看这个世间的眼光有些不一样了。”
“这世间本就比我们眼里看的到要覆杂，你有了新的眼光但不要让别人发现。”琳琅严肃的叮嘱着，“不然可能会被人当疯子看。”
“我知道你的意思。”沈骁拉着她的手，“你怕我把你当疯子看，也怕世人觉得你疯了。”
“那你真的不会觉得我疯了吗？”琳琅反问他，“你不觉得这些东西超出你的理解了吗？”
“若是别人，我可能会觉得他疯了，但我不会这样看你。”沈骁满眼柔和，“因为你说的东西有它的规律所在，而你本就是特别的。”
“我哪里特别了？”琳琅左思右想，“我没有暴露这些东西给别人看的。”
沈骁笑了笑：“你当初救下我，将我的人命当一回事的时候，本就很特别。”
沈骁握紧了她的手：“在你眼里，或许众生平等，但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当初就是命如草芥，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所以，你本就是特别的，琳琅。”沈骁温柔的看着她，“这是你印在你骨子里面的东西，我会保护好它，不会让你的特别伤害到你。”
“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琳琅笑着看他，“那我再给你讲最后一点东西，好不好，”
“好。”沈骁喜欢看她认真的样子。
琳琅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道：“刚才你做的那些都是渗碳，还有一种叫淬火的处理方法，也就是热处理。它是在渗碳后进行的。就是把加热的铁急剧冷却丶进一步提高它的硬度。”
沈骁一边听，一边在脑海里记着。
“比如在兵器上，就可以把锻打成型的钢，经过淬火再次提高它的韧性。据说对钢刃进行淬火处理时，最好用阴寒沈稳的活水，所以要注意河流的选取。而且可以添加一些淬火剂提高效果，比如动物的尿和油。”
沈骁有些不解：“为什么是动物的尿和油？”
“你可以把尿液理解为有盐分的水，它比普通的水有更强的冷却能力。而油能避免因淬火时，应力过大让钢产生裂纹。”
她万分庆幸自己记忆里是有这个答案的，哪能想到沈骁问的这么细。
“沈骁。”她忍不住反问他，“你现在是觉得我什么都会吗？”
“有一点吧。”他诚实的点点头。
琳琅笑了出来：“只是巧合而已，我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真的。”
她接着补充道：“最后要给你讲的炒钢术，他可以把生铁炒炼成钢或熟铁，你一定要记住啊。”
“我都记住了。”他肯定的答覆着，也认真的看着她。
“渗碳钢里关于渗碳这一块，其实手法很难掌握，所以比较容易掌握的便是炒钢术。原理也是一样的。将生铁炒到成为半液体半固体的状态，然后进行搅拌，利用铁矿物中的氧或空气中的氧进行脱碳，达到需要的含碳量后，结束就好。”
她努力回忆了下。
“如果在半固态下继续搅拌，它会成为低碳熟铁。如果它不完全脱碳，选择控制所需要的含碳量后，终止炒炼过程，便会成为中碳钢或高碳钢。这样的钢所含的夹杂物较少，经过反覆锻打，便可以得到组织比较均匀的炒钢。”
“用生铁炒炼成钢，所用的火候和保留的含碳量是比较难掌握的。但只要配好生铁和熟铁的比例，就能比较准确地控制钢中的含碳量，再经过反覆锻打，让杂物挤出，便可以得到质地均匀的钢材。”
琳琅努力想了想，补充道：“若还有什么要说的，就是真有投入生产的那天，要小心别把炉子炼坏，也要注意冶炼的安全。”
琳琅说完以后，松了口气：“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原理，实际操作难度肯定不小。”
“很厉害了。”沈骁上前抱了抱她，“你想这些，也很辛苦吧。”
“是有一点辛苦。”琳琅没否认，“记性不好，老想不起来，脑子都要想坏了。”
“琳琅，”沈骁抱着她低语着，“我很意外你知道这么多，也很高兴你愿意讲给我听，谢谢你。”
琳琅在他怀里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是第一次冒险，说这些东西吧。”沈骁低声问她，“你一直都怕自己被人当疯子，不是吗？”
琳琅听沈骁说这句话，有些委屈的点点头。
“但你还是为我冒险了，冒着我把你送去看大夫的风险。”
“你不会就好。”琳琅紧紧抱着他，“谢谢你接受我。”
她想到那针应该差不多了，便上去摸了摸外面的铁针，感觉再过一会就能用手拈成粉末了。
“我不确定能不能成功。”琳琅等了一会，难免紧张。
“你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沈骁温柔的笑着，“很了不起了。”
沈骁上前摸了下锅上的针，轻松将它拈成粉末了。
“打开，看看吧。”琳琅又紧张又期待的催着沈骁。
沈骁缓缓的开封，伴随着热气的散去，便看到里面的针已经变得色明方佳。
“太好了。”琳琅有了底气，“就剩淬火了。”
琳琅指了指那个锅，“将针在凉水中冷却后就做好了。”
沈骁将针在冷水里多冷却了几次，然后将它拿出来。
这针因为工艺的局限，不是琳琅前世看到的那种纤细程度，但也是当下正常的大小。
更重要的是，它已经变成钢了。
沈骁取出一根针，试着对它进行捶打，发现硬度比以前认知的要高了很多。
“原来这就是钢。”他不由感慨，“这针至少有了不输普通青铜的硬度。”
沈骁知道，当前的铁没有办法做到青铜硬度。而这枚小小的针却已经有了这样的力量，对没有见过它的人而言，都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
“所以我们成功了。”琳琅拿起一根针看着，有了莫大的自豪感，“快夸夸我沈骁。”
还未说完，便被他侧头轻轻吻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吻琳琅。他很高兴，只是性格表现的内敛罢了。
他现在只想情不自禁的吻她。因为她忧他所虑，想他所想。
“我回去慢慢夸你好不好。”沈骁抱紧了她，“先让我吻个够。”
琳琅一把推开他，四下张望着，小声说道：“你疯了吗，这在外面。”
“好，那我回去好好吻你。”沈骁妥协了。
“回吧回吧，这里也热。”
她生怕沈骁再搞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被人看见，火速收拾好东西，去外面等他。
“记得把针带上，别忘了。”琳琅安顿完，便在门口等他。
沈骁出来以后，便拉琳琅上马，准备跟她一起回府。
因为这次的作坊是在郊外，回程的时候琳琅看到了一处湖畔，整体风景也是怡人。
她觉得，是时候跟沈骁讲讲自己的事情了。
琳琅指了指那边湖畔：“我们去那里休息下吧，我有事情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