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持股计划
无端卷进豪门恩怨,窦清欢却不愿将自己代入其中,因而并没什么心思去仔细琢磨。一夜好眠后便已精神抖擞,重振旗鼓。
比起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旧事,得月楼增发东家票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一早的晨讯传来昨夜报盘几乎打骨折的消息,窦清欢不为所动,命各家铺子照常经营。泡沫已经砌到最高点,由别人做空不如自己戳破来得痛快。何况她早已盘点年底前的动作和放消息的时机,扭转乾坤只是时间问题。
可人算不如天算,不过三日便出了波折。刚用完早膳,秦启晟便从得月楼遣人火急火燎地来寻她。
“窦姑娘,您快去看看吧,得月楼上上下下都闹着要辞职呢!”
窦清欢愕然擡头,见来人的焦急脸色不是假的,才明白是真出了事,连忙叫人驱车赶去。只见得月楼前门半掩,往日早市能占半堂的食客,今日只有寥寥几人。她慌忙奔向后院,与焦头烂额的秦启晟撞了个正着。
“秦大哥,怎么——”
未等秦启晟开口,后厨门里便冲出一个敦厚妇人,背上负着包裹要往外走。
窦清欢认出那是得月楼帮厨妇人孙玉兰,平日手脚颇为麻利。她忙上前笑脸相迎道:“孙姑姑,你这是要去哪里?”
孙玉兰面露难色,她生性淳厚,最不愿与人起冲突。秦掌柜和窦姑娘待她不薄,如今若不是要另谋生路,她也不愿如此背恩相离。
“窦姑娘,咱们得月楼快开不下去的消息这几日传得满城风雨,其他酒楼也来问过我愿不愿去。我本不信,可听闻东家票市价已经打了对折,连带着生意都冷清了。我家还有念书的小儿,请您千万别记恨我。”
窦清欢心里一沈,连最好脾气的孙玉兰都要走,看来人心浮动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她急忙搭上妇人的肩头,尽力拿出大度诚挚的心胸,恳切道:
“孙姑姑哪里的话?我和秦掌柜自然不会阻您去留,但您若信我,可否缓上一日?”
她环视四周,见周围夥计要么在收整行李,要么惫懒无事,沈了口气朗声道:“诸位!谋生不易,来去随心,得月楼绝不会为了区区小事阻拦各位另谋高就。但大家有缘共事一场,还请各位能再留一日,容我今晚亲自置办酒宴答谢诸位的辛劳。”
见众人迟疑,窦清欢忙又添补:“自然,今日的工钱与赏银也会照发的。”
听此一言,原先雅雀无声的后院这才松动了不少,秦启晟见状忙也出来打着圆场。他朝四面拱了拱手,和着窦清欢的话豪声道:
“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即使日后不在得月楼做事,也免不了都同在酒楼行当里。我秦启晟绝不强人所难,咱们今晚聚一聚,大醉一场,只求个好聚好散。”
窦清欢顺势替孙玉兰卸下包裹,揽着她往后厨去。其他人见状也默认了参席,各自开始忙碌。片刻后,她闪身进了得月楼的顶厢,与一脸倦色的秦启晟面面相觑。
“还未谢过秦大哥在东家大会上支持我增发东家票。”
她作势要拜,刚一屈膝便被秦启晟眼疾手快地扶住。
“姑娘还与我见外?”他长叹一声,心力交瘁,“我这个年纪着实折腾不动,既然当日说过要将得月楼作为毕生的事业,我便不会拱手让人。即使您和苏将军不挑明交代,我也知道其中利害,断不会站在外人那边。”
他无暇多看窦清欢的感激神情,更关注眼下的棘手困境,连忙转了话锋问道:“如今市价低迷,姑娘一直叫我不必多虑,想来是有万全之策?”
“低迷?”窦清欢反问着,浅笑了一声,“事发之前,票价已经炒到十万银子一张,想来周老爷子给您开的价码更高吧?”
秦启晟不作声,算是默认。窦清欢继续道:“十五两银子一张票,整个得月楼的估值高达一万五千两。纵使咱们有一干出色的厨子小厮,还有秦老板您这位大神坐镇,我也自认没这么大本事,能配得上这等身价。”
她自嘲说完,朝秦启晟问:“您是最了解咱们账目进出的,到年底,不,哪怕多给三年,能做到一万五的入账么?”
秦启晟当即摇头,酒楼生意受制于食客市场丶场地翻台,再加上成本连年变动,上限饱和很好估算。哪怕按前阵子得月楼日日爆满的流量,也不可能在三年内做到如此惊人的入账。
“可您不是早说过,东家票不能完全反映价值。既然涨至十五两,自然有人认这个价,姑娘何必要自戳痛处?”
“那些人能把市价做到十五两,自然也能把它拉下神坛。”窦清欢阴沈着脸色冷冷道,“与其等着被人戳破然后回天乏术,不如自己主动回归价值。没有哪家的票会一直在高位击鼓传花,或许除了……”
“除了什么?”
窦清欢摇摇头,嘴角泛起耐人寻味的笑意,“没什么,将来咱们若是能把周氏酒馆盘下来,倒是可以炒一炒高价。毕竟酒是没有泡沫的。”
秦启晟不知所云,只继续追问:“那眼下的困境何解?”
她定了定神,仿佛下了决心,“秦大哥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增发的东家票要做什么用?”
“姑娘的意思是,今日便要将东家票分给他们?”
“不错。”她抿紧了唇,点着头悠悠开口,“我本想等票价再跌一跌,看这情状已经等不得了。”
是夜,得月楼早早收了晚市。受市价影响,加之今日集体辞职的事已经不胫而走,外界纷纷揣测得月楼是不是出了大乱子,除过素日爱吃的食客外,大部分人还是生怕花钱踩雷,因而纷纷观望着等结果。
窦清欢握紧了拳,要秦启晟放宽心:“也好,早些收市,我们好做正事。”
一日间布置虽匆忙,但也已尽心尽力,窦清欢甚至请来了苏府的厨娘来帮忙。眼见忙完的众人陆续入座,她也调整了表情,笑吟吟地穿梭于众人间。
“这糟鹅是李二兄弟爱吃的,来,挪到他这边。”
“孙姑姑喝不了烧酒,青梅果酿可还喝得?再不济还有今年的雨前,我先给您沏上。”
“难得聚这么齐,咱们先一同喝一杯!”
本就略有些愧意的众人见她如此大方殷勤,也不惶躲让,纷纷举杯共饮。窦清欢干掉杯中的酒,双颊嫣红,眼眸透亮,笑意打量着围坐一圈的众人,欢喜道:
“想我初来得月楼时,这里还只有两人辛苦操持。如今已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了,得月楼也成了江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清欢心里着实感激诸位!”
她兀自斟满杯,再次一饮而尽,抹了抹唇继续道:
“秦老板是我最先请来的,本是雇他来帮忙打理,现在他已拿了得月楼的一成股份,是名副其实的老板了。”
窦清欢朝身旁扬了扬下巴,秦启晟马上接过话去:
“有福同享,得月楼能有今天,离不开诸位的付出,所以理应也给诸位回报。我与窦姑娘商量多时,想将这次增发的东家票拿出一些来分给大家,无奈时机一直不成熟。不过今日总算盼来良机。”
他拿出崭新的得月楼东家票来,对着烛影晃了晃,将上面独有的印戳展示给众人看。
“这是现在市价五两一张的东家票,若是各位还看得上得月楼的将来,我今日便赠给各位每人五张,如果有人想多要几张,再以三两一张的价格买。”
“当然,这批东家票是独给咱们得月楼兄弟姐妹的,须得一年后才可自由买卖。届时诸位若是想赚个差价,自然也是可以的。”
秦启晟见堂内人或是窃窃私语,或是皱眉思索,便知此事有门。于是乘胜追击:
“马上到了年节关头,正是一年里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诸位如若愿意换个地方谋生,秦某自然也不会阻拦,只是我想真心劝一句,咱们若是领了东家票,在得月楼好好干下去,将生意做大做强,年底奖银自不必说。更要紧的是,各位都成了得月楼的小东家,不必去他人屋檐下受人眼色,真真是为自己工作。”
窦清欢眼含泪花地大力点头,依她这个资深苦命打工人看来,再没有比自己当老板更爽的事了。可她大眼一瞧,周围人似乎并没有她那般心动,大多仍在私语交流着新去处给的待遇,两相权衡。她急忙补了句:
“秦老板经营有方大家有目共睹,我也将话先说在前头,等今年底的账目一出,只怕三两银连这半张东家票都买不来呢。”
白得五张东家票,加购的价格又是低至极致,对比之下的收益已经无需多说。窦清欢纤指一抹,一沓票被平铺在桌上,在亮堂堂的灯光下码得整齐又诱惑。
她从容坐下,第三回举杯,酒杯缓缓敬了一圈,目光也慢慢滑过一张张脸,眼底折射着温和又坚定的光芒。
这回窦清欢并未一饮而尽,而是浅抿了半口。反倒是不少人干尽满杯,随后上前,默默领走了东家票,在一旁的契约上按下指印。也有人从怀里掏出碎银,多买了几张。不出一刻,东家票便已被领完。
“清欢先谢过诸位,必不负大家所望。”
她在烛影里盈盈一笑,雪腕翻转,仰头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