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吐血晕了？”
贺家东北面一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的院子里，贺家老夫人贺李氏正歪靠在贵妃榻上，由着一个小丫鬟捶着腿，听到儿媳妇吐血昏倒了，却毫无紧张，依旧懒洋洋地闭着眼。
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嬷嬷姓李，瞄了她一眼，正要上前回话。
门口的帘子忽然一掀，贺秀莲大喇喇地跑了进来，压不住兴奋地说道：“母亲，乔婉晴那个贱人要死了！太好了！云雅姐姐终于能做我的大嫂……”
“住口！”
原本闭着眼的贺李氏突然睁开眼，厉声呵斥，“胡吣什么！”
贺秀莲一怔。
贺李氏扫了眼旁边正在捶腿的小丫鬟，李嬷嬷立时意会，上前，一把堵住了她的嘴，不顾她的挣扎呜咽，直接将人拖了下去！
贺秀莲的脸白了几分，紧张地捏了捏帕子，嗫喏道：“我，我没注意……”
“跪下！”贺李氏喝道。
贺秀莲一颤，立时双腿一屈，跪在了贵妃榻边，眼泪跟着落下来，“母亲，我只是太高兴了！那个贱人仗着有银子，总是在您面前拿乔作势，您为了大哥为了这个家受了太多的委屈！她终于要死了，您再也不用看她的眼色了！呜呜呜……”
贺李氏沉着的脸缓和了几分，看着三女儿漂亮脸蛋上挂着的泪珠，摇摇头，叹道：“我受她欺压并无甚要紧，那是我与她婆媳之间的龃龉。可你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如何能这般议论长嫂？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贺秀莲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攀上她的手，带着哭腔道：“女儿是替您鸣不平呀！那个贱人总是一副施恩于咱们家的样子，也不想想，若是没有咱们家要她，她如今还不知道嫁给哪个屠户赌鬼，做下等人的娘子在路边讨饭吃呢！一点都不知晓感恩戴德！”
贺李氏皱了下眉，又看向贺秀莲，“她不知感恩戴德是她的教养出身不够，可你是我贺家的女儿，身份何等高贵？如何能因为这起子下等的商妇坏了名声？”
见她还想说话，又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我瞧着你最近也是太没规矩了些，赏春宴前，好好地在屋里学规矩，不许再出门。”
“母亲！”贺秀莲顿时急了，正要争辩。
“三妹怎地又惹母亲生气了？”一道温润儒雅的声音传来。
贺李氏满脸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笑着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大郎来了？怎地今日归家这样早？没有应酬吗？”
面皮白净眉目清朗的贺昌旭含笑走进来，看了眼跪着的贺秀莲，道：“听说乔氏身子不适，所以回来早些。”
分明妻子不适，来的却是母亲的主屋。
贺李氏眼神一闪，对贺秀莲道：“回你的院子去！”
“母亲！”贺秀莲还是不情愿，却被贺李氏一个眼刀过来，只好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又委屈地朝贺昌旭看了眼，见他丝毫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样子，不高兴地跺了下脚，冲了出去。
贺昌旭看着落下的门帘，皱了皱眉，“母亲，三妹的规矩确实太不像话了些。若是这般举止，到了赏春宴，得不到贵人的看重也就罢了，只怕反而冲撞了贵人……”
顿了下，又道：“舅叔公费心为我家拿来的请帖，总不好带累了他的一番心意。”
贺李氏神色一凛，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几日让人去请个教养嬷嬷来好好地教教她礼仪规矩。”
“既然要请，四妹也一起教一教吧！只管请宫里出身的那些嬷嬷，银子不是问题。”
贺昌旭转过身，又看向贺李氏，“乔氏那边……”
贺李氏立马压低声音道：“陶嬷嬷应该得手了。”
贺昌旭眼底异色一闪，又问：“应该？”
“人不见了，估计是害怕躲了起来。”贺李氏却并没太在意，“不过我让李嬷嬷去瞧过了，确实吐了血，人也晕着。”
贺昌旭嘴角一翘，又很快压下，道：“那箱子……”
“我今夜让人搬过来。”贺李氏眼神阴狠，“拿了她的私印，就让人送给你。明儿个你请假一日，让乔家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掌柜都来家里，赶紧地让人知晓这乔家的产业易了主。”
贺昌旭有些犹豫，“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你不着急，云雅的肚子不着急？！”
贺李氏气恼地看向儿子，“就算除了那贱妇，出了一个月热孝，你紧跟着娶了云雅，这孩子也必然等不足十个月。若再拖延下去，就算用早产的由头做遮掩，也瞒不过去！让御史知晓了，你的官还要不要做了？！”
贺昌旭清隽的脸上顿时有些涨红，“是儿子糊涂，但凭母亲做主。”
贺李氏叹气，“你啊！心悦云雅我自是知晓，男子情浓时难以自禁也情有可原。可是，怎能让她有了身孕？本来乔氏那边还可慢慢图谋，这一下太过着急忙慌，乔家只怕要生疑。”
贺昌旭尴尬地低着头，“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
贺李氏见儿子这般乖顺，心下舒坦不少，拉了他到近前坐下，道：“为娘为你操心自是应该。只是，大郎，你要记着，你是我贺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以后是辅导帝王基业的国之栋梁，断不可在儿女情长上荒废前程。”
贺昌旭后背一紧，认真点头，“儿子知晓。只要娶了云雅，儿子今生别无他求！必会一心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造福！”
贺李氏满意地笑了，“好！好！这才是我贺家的好儿郎。回去歇着吧，东西拿到我让人送给你，明儿个，好好地说服乔家那帮人，别叫他们生事。”
“是，儿子明白。”
入夜。
一个黑影悄悄地钻入后排房的一间屋内，看了看床上安静躺着的人，然后蹑手蹑脚地打开衣橱，将那藏在衣服里面的红木箱子搬出来，又无声无息地带上门离开。
清冷的月光从破洞的窗户纸上漏进来。
床上。
乔婉晴缓缓睁开眼，看着破旧的床顶，耳旁传来后排房外无人打理的后花园中森森的虫鸟夜鸣。
直到。
“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关灯关门——”
更夫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去远。
丑时四更。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