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清晨冷的吓人,昨夜刚下了场薄雪,因为出门得早,下人还来不及清理。幸好今天没什么风,道路不算湿滑难走。
二人在房中说了两句闲话后,便往主院赶。
新婚第一日,礼数上还是不出差错为好。
国公府内的布置薛茵茵早以了然于心,但从前世大伯哥的院子出发给婆母请安,薛茵茵还是头一回。
国公府嫡支的人口并不兴旺,算上刚嫁进来的薛家两姐妹也不足十口人,但人人皆有自己的盘算,要小心应对。
前世薛绮兰嫁给袁祁后,一直两情不睦,几次闹得难堪,全府上下都看笑话。
后来袁祁身死,她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寡居两年后郁郁而终。
反倒是她前世的夫君袁承玉,在下次春闱中一举夺魁,国公府一门双状元,一时风头无两。
薛绮兰死的那年,袁承玉刚刚承袭了荣国公府的爵位,并于朝堂之上初露头角。
费心换嫁并没有得来薛绮兰想要的荣耀和富贵。
以三妹妹那心比天高的性子,想必她死前,一定很不甘心吧。
前世二人吵吵闹闹的,相看两厌,可薛绮兰病逝后,她也是真心实意地为她伤心了几天。
结果现在重生到三妹还活着的时候,薛茵茵又开始嫌她烦了。
果然,宿敌就是宿敌啊。
薛茵茵想得入神,一时没注意脚下,失去平衡就往前面扑去。
“……啊!”
她惊呼一声,好在慌乱只有短短一瞬,有人稳稳将她抱了回来。
薛茵茵扶着腰间的手臂站好,才轻喘着气回头看,对上袁祁略带笑意和调侃的眼,她难得有些难为情。
“……地上有雪,太滑了。”薛茵茵小声道。
她可不是会平地摔跤的蠢蛋。
都怪雪都怪雪。
袁祁还没说什么,不远处便有人笑道:“兄嫂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
二人已行至主院门口,先他们一步前来的二房小夫妻俩正好看见了刚刚那一幕。
袁承玉回头正望向这边,见声音吸引了这边的注意,还笑着举了举手。
他容貌端正,身披月白色的斗篷,一言一行都带着读书人的书卷气,哪怕是调笑,也不让人心生厌烦。
薛茵茵微微低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连余光都没分给他半分。
袁承玉是二房的独子,国公府子嗣不丰,他这二房的独苗,简直是二房夫妻俩的命根子。
出身高贵,家庭美满,读书用功,听着是个好夫婿。
但谁嫁过来谁倒霉。
他就学问上说的过去,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除此之外万事不通,开口闭口我娘说,遇事也只会回家找王夫人。
嫁给他哪是做新娘,分明是给他当新的娘。
前世她费尽心思帮他结识名师,又亲陪他求学论典,可以说袁承玉那春闱第一,有一大半都是她的功劳。
结果转头王夫人就鼓吹自己生了个神童儿子。
袁承玉那厮就干看着,连话都不为她说一句。
凡此种种,不胜其数。
两兄弟的关系还算和谐,二人见了面后,袁承玉便挤眉弄眼地把袁祁拉走了。
薛茵茵自不会打扰两兄弟说话,她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跟废物妈宝男沾边。
于是她看向了妈宝男今生的新娘——她的便宜三妹妹。
邹氏年轻时便是京城里拔尖的美人,作为她的女儿,薛绮兰完全继承了她的美貌,明艳大气,芳华动人。
比起薛茵茵,她更适合耀目的红色,修身的长裙衬得她身段高挑,柔弱无骨。
只是貌美的佳人怒目圆睁,修长的脖颈高高昂起,让薛茵茵幻视城南瓦子里互相掐架的斗鸡。
薛茵茵叹口气,把狐狸毛的大氅又拢紧些,诚恳道:“三妹妹,你不冷吗?”
斗鸡美人闻言,面色僵硬一瞬,梗着脖子道:“不冷。”
答完话薛绮兰就觉得不妙,她本想以气势压人,谁曾想薛茵茵这心机女不按套路出牌,打得她措手不及。
薛绮兰决定按原计划进攻,她得意地在心机女面前一撩衣袖,把金贵的面料糊了薛茵茵满脸,“我这身衣服啊,可是二郎特意在珍华斋为我定制的,怎么样,好看吧?”
“……”
薛茵茵把脸上的面料拂开,没接茬。
没错,对味了。这劲劲的小样,这誓要把她比下去的雄心壮志,是她的三妹妹没错。
而且是重生后的薛绮兰。
若是她没重生的话,应该还挺骄矜的,没现在这么脸皮厚,什么话都敢秃噜出来。
“这嫁人啊,可是关乎女子一辈子的事,嫁个上进会疼人的夫君可比眼下风光要紧得多,”
薛绮兰依旧在喋喋不休,“姐姐,你是不知道二郎对我有多好,他待我如珠如宝,且看这件衣服就知道了……啊切!啊切!啊切!”
恰逢一阵正义的妖风刮过,拂起满地落雪,带来枝头枯叶,并吹走了薛绮兰身上仅余的一丝热乎气。
薛绮兰瑟瑟发抖,薛绮兰被迫住嘴。
薛茵茵在心中感叹,正道的风,吹在了大地上。
听到这边动静的袁承玉连忙赶过来,解开身上的斗篷披在了薛绮兰身上。
薛绮兰:“二郎……”
袁承玉:“兰儿……”
二人深情对望,一切情义尽在不言间。
薛茵茵看的一阵无语。
那么爱她,咋不在她出门的时候提醒她多穿点啊?
俩白痴。
薛绮兰又得瑟起来了,挑衅的目光直直射过来。
如果不是被冻僵了,薛茵茵怀疑她能原地披着斗篷载歌载舞。
薛茵茵很不想跟她斗嘴,这显得她特别没格调。
于是她转头装没看见。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声,袁祁显然是注意到了刚刚那场闹剧。
状元郎的发言相当有水准:“岳父大人于官场上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没想到在教养子女方面也是有其独特的方式。子女们文静娴雅有之,动若脱兔亦有之,想来岳父大人是因材施教,从不泯灭孩童天性。”
薛茵茵:好骂。
她想袁祁今日心情应是不错,这一早上见他笑的次数比前世三年都多。她挑眉道:“你且看吧,日后热闹多着呢。”
有你乐的时候。
讲真,她的三妹妹不是什么体面人,泼辣比起其母邹氏更上一层楼。
前世薛绮兰嫁给袁祁之后,每每看见她与袁承玉相处和谐,回家必定破防大闹,破坏力之大曾几次掀翻房顶。
袁祁和国公夫人燕氏好歹都是体面人,能躲就躲,不跟她闹。
可薛绮兰这辈子的婆母王氏是个无赖性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玩得熟练至极。以后无赖对泼妇,估计上房揭瓦算轻的。
太好了,国公府的泥瓦匠和采买下人再也不用担心失业下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