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小吉。天清气朗,宜出行,宜发财。
昨夜刮了一夜的风,天亮后那股妖风倒是销声匿迹了,满地都是被大风吹来的雪屑。
“天气真好,”
薛茵茵抬头看着湛蓝无云的天,长呼出一口气,看着空气中迅速凝聚的白雾道:“就是太冷了。”
二人起了个大早,梳洗安顿完毕后,正慢悠悠往府外走。
“雪后总会冷几天,”
袁祁和她一起抬头看天,“这是夫人回京后过的第一个冬天吧?可还习惯?”
“……还好吧。”薛茵茵含糊答了一句。
算上上一世待了有十多年了,还能有什么不习惯的。
“哎你看,我三妹和你二弟。”
薛茵茵伸出手指了指右边的岔道方向,不出两息又因为冻手颤颤巍巍把手收回了斗篷里。
袁承玉生拉硬拽着把薛绮兰往这边拖,几名仆妇小厮看贼似的看着她,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她跑了。
“哇,”袁祁茫然,“这是什么章程?”
薛茵茵:“……”憋笑中。
早知道她不想见父母,不过临阵跑路可还行?
“放开,放开!我不跑了!”
两拨人越走越近,薛绮兰眼尖看到薛茵茵绷不住的笑脸,觉得丢脸,急得跳着脚想要把袁承玉扒拉开。
袁承玉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衣袖,警惕道:“我不信。”
这招在她第三次试图逃跑的时候用过了。
“我真不跑了!”
薛绮兰气急,但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话确实没什么说服力,于是自暴自弃道:“……算了,你爱拉着就拉着吧。”
于是袁承玉拉的更紧了。
“大早上的,三妹妹这是这么了?”
薛茵茵明知是什么原因,却非要上去犯个贱,笑眯眯地问道:“明明是回门的大好日子,三妹妹却好像不愉快似的。”
这傻妞脸上真是藏不住一点事。
袁承玉跟着诚心发问:“对啊,为什么呢?”
“你问什么!”
薛绮兰柳眉倒竖,怒道:“你不许问!”
袁承玉窝窝囊囊地一缩脖子,连连摆手,“好好好,我不问了。”
得了应承,薛绮兰依旧怒气冲冲的,她看向薛茵茵:“你还笑,有什么可笑的……以后你就笑不出来了!等着吧你!蠢材!”
话毕,她志气高昂地哼了一声,昂着头从薛茵茵面前走过去。
袁承玉被带着一起走,他一边频频回头一边打哈哈,“对不住啊嫂嫂,对不住……她、兰儿她可能是想家了,所以有些紧张。”
二人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一众丫鬟婆子匆匆跟上,平地掀起一阵寒风。
“……”
薛茵茵沉默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哎呀,你看她。”
袁祁:“嗯?”
“她说我蠢呢。”薛茵茵瞪眼,“她居然说我蠢?!”
“她说的不对,”袁祁安慰道:“别信她说的。”
薛茵茵冷笑,“我当然不会信。”
就薛绮兰最蠢!她还骂上别人了?
“走吧,走吧走吧。”
袁祁揽住她的肩,无奈道:“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
平宁侯府早有腿脚快的小厮在等着,远远看见几驾挂着国公府牌子的马车来,便立刻进府去通报。
随着离侯府越来越近,薛绮兰越发没个笑脸,活似平宁侯府倒欠了她几千两银子。
“……别这样,”
二房的夫妻俩跟在袁祁薛茵茵身后,袁承玉扯了扯薛绮兰的衣袖,“你拉着个脸,像什么样子?”
薛绮兰脚步一顿,扯起嘴角对他露出个敷衍的笑容,然后甩开手自顾自朝前走去。
“……”
袁承玉挠挠头,看向身后的小厮,“我没得罪她吧?”
小厮两手一摊,仿佛在说:少爷您都不知道,还问我?
*
不管薛绮兰再如何不情愿,最终还是要拜见。
锦华堂上,两对新婚夫妻一一拜过平宁侯夫妻,好一番客气洽谈,终于得以落座。
“哎呀,看你们姐妹二人都成了家,有了着落,我心中也欣慰啊。”
平宁侯薛忠义是个精瘦高挑的男人,虽已过不惑之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不凡。他身着一身青衣道袍,言行举止间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意味。
——当今天子痴迷道教,整个大盛境内,道风蔚然,香火鼎盛。
身为天子宠臣,薛忠义自然要投其所好。
薛忠义与袁祁同在翰林院,又多了岳婿这一层关系,言谈间也多亲近,直接唤了袁祁的表字,“文远啊,我这大女儿自幼丧母,又不在我眼前长大,我自觉亏欠她良多……”
薛茵茵听了一半就开始在心里翻白眼,干脆开始神游天外,免得等会因为忍不了亲爹虚伪的嘴脸而去啐他两口。
另一边,侯夫人邹氏几次看向薛绮兰欲言又止,偏偏女儿始终不搭理她,和薛茵茵难得默契,一同开小差发呆。
薛绮兰的美貌大半继承自她,母女二人有七分像。岁月从不败美人,孩子都生了两个,邹夫人看着依旧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风姿绰约,体态柔美。
无奈,邹夫人只得放弃,转而去问袁承玉,“姑爷,绮兰嫁过去这几日没给你添麻烦吧?日子过得可还舒心?”
“兰儿自然是千好万好,又怎会添麻烦?”
袁承玉是真心喜欢她,婚前几次在各家宴席上见过面,回去便魂牵梦萦,未曾想真能有与她结亲的缘分,自是喜不自胜。
邹夫人的另一个孩子薛卓也在锦华堂待着,十八岁的小郎君,容貌肖似其母,长相是男子中少有的漂亮,正百无聊赖地捧着果盘吃,时不时往门口瞟两眼。
“哈哈哈,我这个女儿啊,”
提起三女儿,薛忠义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做足了慈父模样,“自小被我宠坏了,虽然偶有骄纵,但也可爱……”
一屋子六个人,两个发呆一个不耐烦,亏得薛忠义还能当作看不见,言语间尽是阖家欢乐的欣慰。
“是吗?”
薛绮兰忽然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父亲可是真心疼爱女儿?”
“这是当然,”薛忠义笑道:“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
“既然如此,那父亲就拿出点看得见的好处来疼爱女儿吧。”
薛绮兰道:“我要钱,五千两。”
薛忠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