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寒天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京中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宴春园中的枯树枝头沉甸甸地压着积雪,是冬日独有的静谧景象。
岁寒大雪,有了足够的摆烂理由,薛茵茵便开始了愉快的猫冬生活,任谁来叫都是推说一句体弱不宜出门。
“小姐,”
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美好下午,茯苓推门进来,“袁三小姐来找。”
薛茵茵毫无形象地摊在贵妃椅上,连盖在脸上的书都懒得揭开,“说我病了,不见。”
“……好吧。”
茯苓嘟囔道:“奇了怪了,以前小姐没这么不爱出门吧……”
她在门口愁眉苦脸地看了薛茵茵一会,叹了口气就要出去回话。
“等等,谁?”
薛茵茵垂死病中惊坐起,“袁惠儿吗?叫她进来吧。”
没过一会,有人快步走进屋里来,袁惠儿脱下带着大兜帽的斗篷,露出一张笑意吟吟的俏脸来。
她笑道:“听说嫂嫂病了,我特意来看看,嫂嫂身体可好些了?”
袁惠儿殷切地将拎着的食盒打开,从中端出一碗乌鸡汤来,浓郁的香味扑鼻。
看着面色红润毫无病容的薛茵茵,她面不改色道:“我亲自下厨炖了汤,嫂嫂尝尝?”
薛茵茵看着她,忽然乐了,随手指向一边的凳子,“自己坐吧。”
这个调调才对。
忽悠薛卓后她自闭了好几天,明明大家有事要说的时候都是先扯七扯八再说正事的,这才是正常流程嘛。
薛茵茵把碗扒拉到自己这边,很给面子地尝了尝,然后问:“后厨的李大娘做的吧?”
这味道可太熟悉了,前世在国公府待了十几年,随便从后厨端上来一盘菜她都能吃出来是出自谁手。
袁惠儿尴尬地笑笑,“我亲自……呃,撒了盐。”
薛茵茵点头表示认可,“撒的好,下次少撒点,齁咸啊。”说完大灌一口手边的浓茶。
“……”尴尬。
袁惠儿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认命地闭上眼,“……好。”
“有事直说吧,”
薛茵茵看着坐立难安的少女,觉得她小时候还挺好玩的,比后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有意思多了。她道:“你不说,在这干坐一下午,我也猜不到你找我有啥事啊。”
袁惠儿拍拍脸颊,待脸上的热意消退了一些,才小声问道:“嫂嫂,明日是万尚书家小女儿的笈礼,你这边有收到请帖吗?你去不去?”
“万尚书?”
薛茵茵一边翻着游记,一边回想,“哦,想起来了……兵部的万勇大人是吧?咱们家跟他们家不熟啊?”
“其实也有些交情,京中勋贵人家往上算算,都是沾亲带故的,”
袁惠儿这次上门就是为了明日的出行,她一脸期盼道:“快过年了嘛,万家也是想借着新年新喜给女儿添福,所以笈礼办得盛大热闹,给京中好多人家都下了帖呢。”
“嗯……不过你来找我做什么?”
薛茵茵问道:“此事不该是燕夫人点头同意吗?她带你出去才叫顺理成章。”
前世没这一遭,当时她因为换嫁得突然,与袁家二房上下正极限拉扯中,焦头烂额的,哪有空管什么万家千家的宴会。
“母亲说近新年忙碌,叫我留在家里帮着二嫂嫂,给她打下手。”
提起薛绮兰,袁惠儿没忍住撇撇嘴,显然是这几天二人的相处并不愉快,“都是些零碎的活计,明明她自己也能干,非得来折磨我,我才不帮她。”
“嫂嫂,好嫂嫂。”
袁惠儿哼哼唧唧地走过来,讨好似的替薛茵茵捏肩,“你就也去嘛,然后带上我,只要你开口,母亲和大哥哥都会同意的。”
“……”
薛茵茵把手里的书扔到一边,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为什么袁惠儿偏要出门去了。
她叹了口气,觉得拦她一次也无用,干脆就同意了,出门走走也好。
薛茵茵仰头看了看满眼期待的袁惠儿,道:“别叫我嫂嫂。”
“呃?”
“叫我名字就好。”
袁惠儿讷讷道:“……那多不恭敬呀。”
“你叫薛绮兰二嫂嫂,心里也不见得对她有多恭敬。”
薛茵茵伸了个懒腰,起身到门口的架子上翻找这些日来送的帖子,“哎,找到了……万淞凌,原来是她呀……”
“我记得她还办了个诗社来着?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很是流行。”
大盛的男女大防没有先朝那般严重,女孩们平日里出游或聚会都很随意,只要有分寸,不惹出乱子来就好。
近些年来朝廷重文轻武,上行下效,民间风雅之事同样盛行。诗社、花会、搏戏等等文娱产业丰富多样,才艺出众者颇受追捧,这位万小姐就是其中翘楚。
“难怪呢,我刚刚还想着,笈礼大多是请了亲友办一场宴就好了,这般盛大的也是少有。”
薛茵茵翻着手中做工无比精致风雅的请帖,了然笑道:“万小姐的宴会,那应该有意思的。行了,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们明日一起去吧。”
“好!”
袁惠儿没想到此行居然如此顺利,她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我就不打扰了,明天见!嫂……茵茵,嘿嘿。”
她连斗篷也不愿披,抱上衣服便跑没影了,不出片刻,廊外传来小丫鬟们的惊叫,一个个追着她大喊天凉加衣。
宴春园已经好几日没这么热闹过了,待女孩们吵吵嚷嚷地跑远,才渐渐安静下来。
“……”
薛茵茵靠在架子边没动地方,半晌没再说话,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我看袁三小姐挺高兴的,”
茯苓探头进来,问道:“小姐,咱们明日一起出门赴宴吗?”
“嗯……啧,难搞。”
薛茵茵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说我能不能雇个杀手什么的,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做掉?”
茯苓:“?”
“杀手,杀谁?”茯苓茫然道:“小姐,这对吗?”
她们不是遵纪守法的大盛好国民吗?怎么忽然开始打打杀杀的了?
“……好吧,是不太对。”
薛茵茵又瘫回贵妃椅上,拿起游记盖住自己满面愁容的脸,“啧,难搞啊。”
“什么事啊?”茯苓茫然道。
“不告诉你,”
薛茵茵的声音闷闷的从书下传来:“大人的事小孩别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