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宴春园中的雪仍簌簌地下着,院中清幽静谧,主屋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几句轻快的调笑声。
茯苓对于明日的出行重视得不得了,选完贺礼后火速回来和院子里的小丫鬟们选衣服选首饰,不求明日艳压群芳,但求艳压薛绮兰。
薛茵茵不太理解茯苓对薛绮兰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但尊重,就由着她折腾了。
在一片热火朝天中,薛茵茵找了个地方自斟自饮,借酒消愁愁更愁,忧郁的精神状态与其他人的兴致高昂显得格格不入。
酒意上头,薛茵茵歪倒在桌子边,不解问道:“薛绮兰不是说她明天不去吗?她要留在国公府操持家务的……而且人家笈礼,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干什么?”
“三小姐不去是因为你推了万家的帖子,现在你又去了,她肯定也去。”
茯苓坚定道:“小姐你等着吧,明天保准能遇到,而且三小姐一定会打扮得像花孔雀一样。”
她翻出一支红宝石流苏簪,走过来就要在薛茵茵头上比划,“来,咱再试试这个。”
薛茵茵端着酒杯灵活地起身躲开,“不试了,你们慢慢选,我回去了。”
短短一个晚上,她都记不清自己试了多少衣服首饰,合理怀疑是茯苓她们跟着她被憋在宴春园太久,逮到个机会就可劲戏弄她。
薛茵茵三步并作两步跑回里间并迅速关门,她留了个门缝道:“你们慢慢选,选完早些睡吧,今夜不用上夜了。”
话说完,也不给她们回话的机会,直接把里间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成功溜之大吉,世界终于清净了。
“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薛茵茵站在门边刚松了一口气,腰间忽然多了一双修长的手臂,袁祁从背后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明日要出去吗?在家里这几日,我看你总是不愿意多走走。”
“……酒,”
薛茵茵没防备,手被撞了一下,杯中酒洒了大半,她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子,“没了,哎呀,我把酒壶忘在外面了……”
“别喝了,”
袁祁接过她手中的空杯子扔到一边,打横抱起她大步走回床榻,“很晚了,宿醉会头疼,你明日不是还要去赴宴?”
薛茵茵被放在床榻上,沾到被子,她很自然地滚到里面,过了一会才道:“……我离喝醉还早着呢,我酒量很好的。”
袁祁坐在床边看着她笑,“好,我知道。”
内室并不明亮,几豆烛火微微摇曳着,跳跃的火光为男人的侧颜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薛茵茵躺在床榻伸出的阴影里,呆呆地看着他逆着光有些模糊的面容。
院中不知何时彻底安静下来,薛茵茵跑掉后,几个搭配首饰的姑娘们也觉得没趣,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明日我去参加万家小姐的笈礼,和惠儿一起。”
躺够了,薛茵茵起身和他提了一嘴白天的事,“不过你好像没办法一起去哎,你明天不是休沐日。”
盛国官员的婚娶假一般是九天,昨天他刚回的翰林院。新婚过后便自觉早出晚归,按时上下值且无不良嗜好,特别让人省心,薛茵茵现在看他无比顺眼。
袁祁道:“你愿意出去散散心就好,总不出去,我还以为你不开心。”
“没有,”
薛茵茵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开始感觉有些困倦了,她视线落在床边两个精致的小木箱上,问道:“这是什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东西昨天还没有呢吧?
袁祁将两个小箱子推给她,“你的了,打开看看。”
薛茵茵依言打开,险些被里面的银票地契晃花眼。
她大致翻了翻,惊讶道:“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原来是去弄这些了。”
袁家祖上便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富户,如今虽然不比从前,名下财产还是很可观的。如今大房和二房虽然还未分家,不过国公爷和二爷感情不错,在银钱上早早就划分清楚了。
薛茵茵前世管家,对于袁家的账目了然于心。眼下这些东西,差不多就是袁祁这个荣国公府世子名下所有的财产了。
袁家几代人下来,虽然不少契书上还写着袁家的名字,但也只是每年按例上交银钱,想把契书都归拢到一处,估计袁祁没少下功夫。
怪不得前几天婚娶假的时候也总是不知道跑哪去了,竟是为了契书的事。
还挺贴心的。
——虽然她不太需要这个。
薛茵茵不缺钱,除了嫁妆和在薛忠义那讹来的五千两,她在江南郡的舅舅家在薛茵茵回京时也给了不少。
不过谁会嫌钱多呢?
薛茵茵笑眯眯地将其中装着契书的盒子推回去,“这是袁家的祖产吧,怎么能交给我?”
钱我收下了,要费心看管的田庄铺子你自己留着吧。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当然是要好好享受人生,她傻了才会为了别人家的家产每天操心。
“行,”
袁祁也不在意,反正不管薛茵茵要不要,这些东西早晚都是要理出来的。他将两个盒子收到一边,道:“很晚了,睡吧。”
薛茵茵又往里面滚半个身位,给袁祁让出位置来,她抱着被子,随口道:“你和我想的还真是不一样……居然会管账,以前还以为你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呢。”
袁祁被她的说法逗笑了,“……不食人间烟火?我以前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这个嘛,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坏咯,”
薛茵茵又开始艰难地忆往昔,十几年前一个不熟的人留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微乎其微,“我们婚前见过几回面?好像只有宫宴见过吧,哦对了,还有马球会上远远见过一面,都没说过话呢。”
“还有初见,是在庙会上,”
袁祁多补了一句,“记得杏花节吗?慈恩寺后山有一大片杏树,每年四月左右,慈恩寺都会在杏花开得最好的时候举行庙会。”
薛茵茵诚恳道:“庙会我记得,你我不记得了。”
袁祁:“……”
“远远看过一眼,”袁祁摇摇头,笑道:“就像你说的,我们从前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你不记得也正常。”
一片昏暗中,他看向身侧的女孩,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期许,“无妨,我们日后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余生相伴,多的是赏不完的风月。”
薛茵茵:“……”情意绵绵的闲谈氛围瞬间破碎,梦醒得彻底。
歪日好恶毒的诅咒。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鬼才要和你们袁家纠缠一辈子嘞。
三年后她必跑路。
薛茵茵一掀被子钻了进去,拒绝接着交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