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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许晏禾依稀还记得那天。

阴雨连绵。

闷得人心里发燥。

并不稀奇, 江南向来如此。

因为新进了一批丫鬟,她已经很久不去二少爷屋里守夜了,只听说少爷房里每天倒出去的药渣堆在一起像小山一样。可那天孔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找她, 说:“晏禾,少爷大病初愈,算命先生算了今天是良辰吉日,你收拾一下, 待会儿就和少爷拜堂成亲吧。”

许晏禾有些发懵,但她很快看到了红灯笼高高挂起, 丫鬟笑着说:“你看,是不是?”

她怀揣着疑惑和不安, 回去找苑萍。

苑萍不在, 后厨和厢房都没有。

她站在偌大的院落里,显得孤零零。明明要拜堂成亲的人是她,可是这一切又好像与她无关。

她换上自己亲手做的嫁衣。

阴雨带来阴风,灌进她的袖管, 一阵寒意迅速弥漫至全身。

这时候,少爷的书童应该走过来,让她去一趟少爷房里。

可梦里却没有。

梦里的许晏禾站在床边, 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外面吵吵嚷嚷的热闹声忽然停下来, 孔夫人带着丫鬟管家朝她逼近, 一步步走到她的门口。孔夫人撩起旧帘子,将许晏禾打量了一遍,然后纤手一擡, 管家就拿着麻绳走了上来。

“这衣裳真漂亮。”

“去了阴曹地府继续穿吧。”

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逐渐扭曲。

“不要!”

许晏禾从梦中惊醒。

凌晨两点, 醒来就睡意全消,许晏禾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密室的阴影还留有馀威,许晏禾心里生出几分恐惧。

她先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还是害怕,她只能去找闻浔。

穿拖鞋都加快了速度,可到了闻浔门前,她却停了下来,恍然想起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少爷最近也不会熬夜打游戏了,现在大概率已经睡熟了,她怎么能吵醒少爷呢?

她懊恼地揪了揪头发。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主卧的门开了。

闻浔穿着一身灰色睡衣,挑了下眉,“你在干嘛?吓唬我?”

少爷显然也没睡,许晏禾松了口气。

她忽然想起什么,“少爷,你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她就跑了回去。

闻浔倚着门框等了几分钟,只听见隔壁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紧接着脚步声忽然变轻,是刻意的蹑手蹑脚,下一秒,穿着一身藕色袄裙的许晏禾从昏暗夜色中冒了出来,一个大跨步冲到闻浔面前。

“被我吓到了吗?!”

许晏禾满脸写着期待。

闻浔抱着胳膊睨了她一眼,毫无反应。

显然,她的“女鬼造型”在闻浔面前是雕虫小技,毕竟闻浔在密室里也显得极为淡定。

“少爷,你胆子好大。”

“因为我心里没鬼。”

许晏禾傻兮兮地笑,“我就知道!”

闻浔打开走廊的房间门口的灯,顶灯的光照在许晏禾身上,将她乌黑顺滑的头发照得更显光泽,衬得她秀靥清雅,看起来像展示柜里精致漂亮的汉服娃娃,闻浔微微失神。

“怎么了,睡不着?”

许晏禾长吁一声,“嗯,做噩梦了。”

闻浔把她带到阳台,两个人坐在秋千里,藤制秋千虽然是双人的宽度,但闻浔身材太高大,刚坐下来,许晏禾就被挤成小小一团。

夏夜微凉,闻浔拿了一条薄毯给许晏禾。

许晏禾裹着薄毯,留了一大半给闻浔,闻浔晃了晃秋千,说:“不用,你自己盖。”

半晌,许晏禾说:“少爷,我打算忘掉以前的事情。”

她没有详细说,闻浔也没追问。

“好。”

“昨天有个女孩子在淘宝上找我,她要订婚了,想寄几块料子给我,让我给她做件裙子,我没有同意。”

闻浔转头看她。

“因为在我们那儿,婚服都是女孩亲手做的,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一点一点做,一直做到出嫁那天穿上。所以她找过来的时候,我没有多想,就拒绝了,但我改了主意,我准备接下这个订单。”

“为什么?”

许晏禾笑嘻嘻地说:“工费一千块呢!”

闻浔静静地看着她,一眼看穿她强装的幽默。许晏禾嘴角僵硬的笑容慢慢变浅,最后慢慢往下撇,变成极委屈的样子:“因为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辛辛苦苦,那么用心地绣了这身袄裙,最后没能拜堂也就算了,小命都差点丢了。”

闻浔的心情和许晏禾一样愤懑,他恨不得穿去一百年前,抓住那个所谓的孔夫人,将她扔进墓坑之中活埋了,替她儿子积德还魂。

“我觉得嫁衣也不是那么值得珍惜了。”

“不能代表什么。”

“也不是十几年的证明,只是一件衣裳罢了……”

许晏禾说:“少爷,我打算接那些来料做成衣的单子,不考虑那么多了。”

“你决定了就好,也不要太辛苦。”

许晏禾笑了笑,“不辛苦,我做着很开心,跟以前比,现在做什么都开心。”

两个人看着远处星星点点。

凌晨的夜空漆黑静谧,许晏禾说:“北潼不怎么下雨。”

“是,但相比江南会有点干燥。”

许晏禾伸出两只手,撩开袖管往上推了推,露出两只纤瘦的胳膊,再往上,能看到一些未消的伤痕。她知道闻浔看见了,她没有躲藏,第一次主动给闻浔看。

她伸出右手在左胳膊上滑了滑:“是有一点点干,摸起来都有声音。”

她抱怨的语气像小孩子,形容的方式也让闻浔哭笑不得。

“怎么不早告诉我?我明天去问一下闻茜茜,让她推荐几款保湿的产品。”

“我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出过秀水镇,不知道北方气候干,我还以为是自己皮肤出了问题。”

闻浔无奈,“之后觉得哪里不舒服不习惯的,立即告诉我。”

许晏禾乖乖点头。

“去疤膏没用吗?”闻浔问。

“用了,但还是有一点点印子。”

“也不怎么明显,可以尝试着穿短袖,我记得女生有中袖的衣服,”闻浔比划了一下,指尖悬在许晏禾的手肘处,“袖子到这里的。”

许晏禾笑着说:“是吗?”

“最热的天还没过,可以穿得凉快些。”

许晏禾抱着膝盖,说:“好。”

闻浔觉得自己有些指手画脚,又说:“我就是这么一提,穿不穿随你,别强迫自己。”

许晏禾忽然转过头,笑意吟吟地看着闻浔,“少爷,你真好。”

闻浔的心跳停了一拍。

“少爷,您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闻浔听见耳边传来许晏禾的喃喃自语声,轻轻软软,带着困意:“不管是让我去买龙须糖,还是给我买板栗酥饼,虽然龙须糖我没吃到,但我感觉应该很甜,不过肯定丶肯定没有板栗酥饼甜,在小礼堂的更衣室里,第一口板栗酥饼是我吃过最甜最好吃的东西。”

“许晏禾,你还喜欢吃什么?你总是做我喜欢吃的,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我不挑食的。”

“说几样你想吃的,我明天学着做。”

许晏禾捂嘴笑:“少爷不要浪费钱啦,也不要糟蹋食物。”

闻浔清了清嗓子,略显窘色。

“我真的不挑食,我胃口也很好,北方的菜我也喜欢。”许晏禾的声音越说越小。

“许晏禾,我真的和那个少爷长得一模一样吗?”

“真的。”

“可我们不是——”

闻浔还想追问,忽然肩膀一沈。

许晏禾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闻浔忽然觉得心脏被填满,今天慌乱拥抱时的触感再次回到他的身体,许晏禾来北潼之后被养得胖了一些,但最近辛苦工作又瘦了,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软绵绵,抱在怀里像一只没什么重量的小兔子,轻飘飘丶小幅度地发抖丶随时会因为害怕逃走。

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害怕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过于剧烈的心跳,吵醒了许晏禾。

他不敢动。

他在“现在把许晏禾抱回房间”和“再等一会儿免得把许晏禾弄醒”之间犹豫了很久,一直到夜里凉意浸透全身,他才恍然回神。

慢慢地移动身体,尽量不影响到许晏禾,让她从靠着他的肩侧,变成靠着他的胸膛右边,然后捞起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许晏禾呼吸声均匀。

闻浔将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借着月光看她柔和的脸。

闻浔总记得第一次见面,在楼下,她浑身都脏兮兮的,唯有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叫人心软。

可她那么坚强,骨子里好像有使不完的韧劲。

闻浔将她额侧的长发拨开,微微俯身,轻声说话:

“一想到我和当年那个所谓的孔二少爷长得一样,有时候我会很生气,有时候又会感到庆幸。如果没有他,你也不会这么依赖我。”

“许晏禾,你到底懂不懂啊?”

“如果你懂的话,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许晏禾睡得很熟,没能回答他。

·

许晏禾第二天大清早就给那个即将订婚的女孩子发去了消息,答应接下这个单子。

女孩兴奋得不行,问她怎么突然改主意了,许晏禾回覆得有些文不对题:【祝你订婚快乐。】

这是她跟沈以微学来的祝福语。

生日就说祝你生日快乐,毕业就说祝你毕业快乐,许晏禾举一反三。

女孩非常开心,第二天快递包裹就寄到许晏禾的工作室。

许晏禾拿着精致的布料,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其实没怎么学过成衣制作,自己的袄裙也是东一锤西一榔头地从别处学来的,一块布料缝了拆,拆了又缝,断断续续做了十来年,才变成一件漂亮的琵琶襟袄裙。

如果说经验,也只有这一点经验。

未免做错浪费了昂贵布料,她选了最保险的方法——就按照自己这件的形制来。

她把自己的袄裙拍给顾客看,问对方接不接受类似的款式,对方很满意:“好看诶!和市面上的都不一样,我喜欢!”

有了大概的方向,许晏禾开始动手。

但毕竟不是简单的改动或缝补,工作量因此陡增,沈以微提醒她要买缝纫机。

许晏禾的生产方式还停留在农业社会,听到缝纫机,她楞了一下,“我只知道织布机。”

沈以微笑着翻出照片:“喏,这样的。”

电动多功能台式缝纫机。

沈以微翻出缝纫机的使用视频,许晏禾对此的观感不亚于那天闻浔带她去汉艺的工厂,震撼之馀又有一股淡淡的落寞。

那种落寞,让沈以微想起广场上那些看着年轻人玩滑板跳街舞的老年人。

她想起昨天的密室,沈以微轻声问她:“小禾,你是不是……有秘密?”

许晏禾提针的手顿住,警惕地低下头。

“你放心,我不会多问的,昨天从密室出来之后,大家心里都有点疑问,但谁都没有提出来,大家都很心疼。你不要紧张,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不仅没有恶意,我们都觉得你很好,想和你做朋友。”

沈以微的善意表达得太直接,许晏禾楞了楞,腼腆道:“谢谢。”

“怎么啦?”沈以微观察着许晏禾的表情:“你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吗?”

许晏禾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并没有为你们做什么,还有……你们性格都很好。”

“所以呢?”

“我还要再努力地改变一下自己,才能和你们做朋友。”

沈以微沈默良久。

“可是我们都因为能和小禾裁缝做朋友而感到荣幸。”

许晏禾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真的,闻茜茜就不用说了,你没发现曲小雨昨天去密室穿的是你给她改的无袖短褙子?还有最重要的,我和我的老板都是你的狂热粉丝啊,如果不是因为你厉害,我干嘛大老远地过来拜师呢?”

许晏禾的脸颊徐徐漫上两抹绯红。

“这可不是奉承的话,小禾,你不要觉得自己不重要。”

沈以微把快递袋封好口,“如果不是你,昨天我们这一群人都不会凑到一起,我也不会因此多交几个朋友,你看,你多重要!”

她说,你看,你多重要!

许晏禾深深吸了一口气,抿唇笑道:“谢谢你,以微。”

一天工作结束,回去吃晚饭的时候,沈以微的话还在许晏禾的心里翻江倒海。

她走进电梯,正好有人进来,本来她是下意识低头不语的,但不知受什么情绪耸动,她主动朝着走进来的老奶奶笑了笑。

老奶奶说:“你是那个做古代衣服的小裁缝,是不是?”

许晏禾笑着说:“是。”

“诶哟真厉害。”

许晏禾摇头道:“您说笑了。”

回到家,闻浔也正好完成一天的工作,揉着后颈走出来,看到许晏禾眉眼弯弯的样子,问:“中彩票了?”

“不是。”

许晏禾今天不打算熬粥,她想换个花样。

她煮了两碗阳春面,搭配两只形状完美的荷包蛋。

“少爷,尝尝。”

闻浔打量她:“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叶今安找你了?”

许晏禾不明白少爷为什么频频提起先生,明明她和先生自从在展览分开后,就没有交集了,“和先生有什么关系,少爷,我想买一台电动缝纫机。”

闻浔吃了口面:“买呗,要多少钱我转给你。”

“我有钱的,我只是跟你说一声。”

闻浔明知故问,装作不在意:“为什么要跟我说?”

“因为小禾裁缝铺是我和少爷一起开的啊,你就是大老板,任何一笔大的进账出账,都是要知会大老板的。”

“大老板是你,我只是股东。”

他花了一顿饭的时间跟许晏禾科普了一下什么是公司丶什么是股东,许晏禾恍然大悟:“少爷,那我要给你分红吗?”

她站在橱柜边,手里拿着消毒完的汤匙。

闻浔表情玩味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许晏禾茫然道:“要丶要分红吗?”

“分多少给我?”

许晏禾想了想闻浔的投资,粗略算了一个数字:“百分之六十?”

闻浔失笑:“这么多?你当我是旧社会的地主老财吗?”

“可是,小禾裁缝铺本来就有很大功劳是少爷的,一开始我什么都不懂,都是你帮我做,帮我跟顾客沟通,还把书房借给我,现在又把车库腾出来,这几个月我花了少爷你很多钱,我会——”

“我心甘情愿。”闻浔打断她。

许晏禾僵了片刻,回神时又猛地撞进闻浔的目光里,他依旧随意斜靠着椅背,眼神却坚定温柔,好像有许多话要说。

许晏禾感觉自己的脸颊噌的一下烧了起来。

指尖都发麻。

她握拳攥了攥,慌乱间汤匙滑落,她连忙捡起来,转身放到水下冲洗,借着水声咕哝道:“还丶还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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