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粮草送到了北境大营。
坚守多日的士兵们,存粮早已所剩无几,都眼巴巴地盼望着新的粮食运过来。
然而,当他们看到只运来三车粮食时,满眼诧异。
许多士兵抻着脖子,朝着营外望去,怎么也看不见剩下的车队。
北境左营指挥潘龙站在营帐前,眉头紧锁,大声问道:“这是多少粮?”
运粮兵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将军,这是这个月的五万担粮。”
五万担?一个月?
潘龙心中一沉,一个月光士兵就需要十万担粮食,更别提战马的消耗了。
这五万担粮食,怎么可能撑一个月?
潘龙的脸色变得阴沉,厉声问道:“粮道上可发生意外?”
运粮兵连忙摇头,“并未发生意外。”
潘龙怒不可遏,“大胆,竟敢私扣军粮,给我拿下!”
左右的士兵们立刻冲上前去,然而,就在这时,一队护国军士兵迅速挡在了他们身前。
赵芳是特意跟过来的,他要不来,这几个小兵必死无疑。
潘龙看着赵芳,愤怒地质问道:“赵将军,这些人私扣军粮,按军法当斩!”
赵芳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皇帝削减前线军粮的事情告诉了他。
潘龙听完,简直难以置信,嘴唇颤抖着:“大军还在对峙当中,皇帝居然减了我们的口粮!一旦敌军收到消息,倾巢而出,我们这群饿的没力气的士兵拿什么去迎战?”
“赵将军,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赵芳默默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潘龙是个大老粗,有些事情他不能很快想明白,但看着赵芳的神情,也猜到了几分。
试探性地问道:“是哪位?”
赵芳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潘龙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咬了咬牙,让部下收了军粮,放走了运粮兵。
同样的事情也在右营发生,这边是魏明亲自护送的。
樊蛮将军气得满脸通红,差点和魏明大打出手。
直到看见圣上的旨意,他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朝廷真的克扣了他们的军粮。
樊蛮憋了一肚子的气,最后都发泄到运粮车上。
天生神力的他直接就将运粮车和满满的粮食都掀翻在地。
满腔愤懑化作冲天怒吼,犹如惊雷炸响,震得营帐都微微颤动。
之后他回到营帐内,一人饮酒到天明。
直到第三天,都没有出过营帐。
军粮的减少,让底层的士兵们苦不堪言。
左营的军官将校们依旧享受着特殊的待遇,一日三餐照旧,有肉、有蔬果,还有酒水供应。
然而,这些消耗却要由每个士兵来分摊。
原本的一日三餐,如今缩减为一日两餐;
两干一稀,也变成了两稀。
至于肉,那更是奢望,就连菜都不是每天都有的。
多数时候,士兵们只能喝着加了粗盐的粥。
即便是这样,他们都不能吃饱,每天都只能吃个三分饱,保证饿不死而已。
右营的还好些,都统一调配。
士兵每天还能吃上三顿,不过也是稀的。
想吃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仅仅三天,全营士兵几乎都快站立不住了。
于是,一些士兵开始自发地前往林中捕猎野兔、野鸡,或者挖些野草来果腹。
起初,只有几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这个行列。
甚至最后半个营的人都跑去山里打猎。
而潘龙和樊蛮似乎也默认了士兵们的举动。
既然朝廷无法给士兵们提供足够的食物,士兵们只能自力更生。
要是还困住这些士兵让他们守军规,过不了几日就会发生哗变的。
然而,这种行为却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五日后的某天,当士兵出去寻找食物时,北辽人趁机发动了偷袭。
饿了好几天的士兵根本就没有力气拿武器进行反抗。
每个人都只想着逃命,北境兵两个大营顿时乱作一团。
潘龙直接骑马丢下整个营的士兵,跑了。
索性没跑远,就直接被守在营外不远的赵芳直接擒住了。
樊蛮倒是临危不惧,提起两把大刀就冲了出去。
尽管他勇猛无比,但还是中了两刀,一条手臂算是废了。
营里原本就不多的粮食,也在这次袭击中被抢走了大半。
好在赵芳和魏明率领着火字营及时赶到。
火字营的士兵们个个英勇善战,骁勇无敌。
在赵芳和魏明的带领下,北境兵重新振作士气,奋起抵抗,终于将北辽兵打回了山谷之内。
经此一役,北境兵士气大跌。
原本精打细算还要过半月的粮草更是被毁了六成。
这次别说半月了,能吃三顿就不错了。
不过潘龙临阵脱逃的罪名肯定是逃不了了。
为正军纪,必须拿他开刀。
宇文拓绑着潘龙直接来到北境左营。
众将士被召集起来,宇文拓站于高台之上,眼神冷峻。
潘龙被押至台中,面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着。
宇文拓大声说道:“潘龙身为将领,遇敌先逃,致大军溃败,按军法当斩。”
潘龙大喊:“是朝廷断粮在先,士兵无力作战,怎能怪我。”
宇文拓怒道:“身为将领,应与士卒同甘共苦,你却独自逃生,此罪难赦。”
周围的将士们皆默默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宇文拓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潘龙的人头瞬间落地。
鲜血溅洒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全场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宇文拓斩杀潘龙后,樊蛮裹着伤口出列。
对着宇文拓喊道:“大将军,今日之事不能全怪潘将军。朝廷削减粮草,将士们站都站不稳了,哪有力气打仗?潘将军也是一时慌了神。”
虽然是替潘龙说话,可是时机是不是不太对啊。
人都死了你才求情,是不是晚了点。
北境左右两营其实也颇有积怨。
潘龙能坐上指挥使的位置,靠的不是硬实力,主要是会讨孙健的欢心。
樊蛮就属于粗人,在军队摸爬滚打三十年,才坐到指挥使的位置。
也不是说他多优秀,可能放到护国军里,也就是个偏将的实力。
主要是有潘龙做对比,他就被显出来了。
这次虽然是北辽人突袭。
但是潘龙直接弃营不顾,跑了,这到哪说都没理。
所以这看着像是替潘龙求情,实际就是在宣泄着不满。
宇文拓面色一冷,他的眼神变得更加严厉:“樊蛮,你莫要为他开脱,军法无情。”
樊蛮冷哼一声:“军法无情,那圣上削减粮草可有情?这分明是要置我北境将士于死地。”
此言一出,在场的将士们纷纷低声议论起来,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愤怒和不满的神情。
宇文拓心中一喜,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不过,他不能表现得太直接,还是得规劝两句:“樊蛮,慎言!”
樊蛮却不管不顾,情绪愈发激动:“大将军,我们这么多年坚守在北境,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不为别的,就为能吃饱,家里能安全。可现在呢,大战在即,北辽人就在我们面前,我们的士兵居然连饭都吃不上了。”
“我右营每天都有饿晕的士兵。当兵当成这样,不如不当了。”
他的一身的武艺都在一对刀上。
如今左臂中了两刀,经脉全断,别说拿刀杀敌了。
恐怕切菜都不行了,上战场是再无可能了。
他低头看着自已受伤的左臂,鲜血染红了衣袖,伤口处传来阵阵剧痛。
一个武人,武艺被废等于这一辈子就完了。
心里的怨恨自然都归结到了根源上。
要不是皇帝削减了粮草,士兵怎么可能私自出营寻找食物。
北辽人又怎么可能找到时机偷袭。
自已也不会受伤。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皇帝。
宇文拓呵斥道:“樊蛮,你这是煽动叛乱。”
樊蛮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
“叛乱什么的我不敢,与其这么窝窝囊囊的当兵,我还不如回家种地,陪陪老婆孩子。”
“什么天下,安定,跟我们又什么关系。”
此时,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士兵挺身而出。
抱拳行礼,高声喊道:“大将军,樊将军所言虽不中听,但实乃兄弟们心中所想。我们不惧战死沙场,可饿着肚子如何杀敌?”
其他士兵听了,纷纷附和起来,声音此起彼伏,“是啊,大将军。”
宇文拓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本将军亦知大家难处,已向圣上再次陈情,想必不久便有粮草运来。”
然而,底下的士兵们却半信半疑。
樊蛮的眉头紧紧皱起:“大将军,圣上无故削减我前线军粮,到底目的几何?”
目的?当然是冲着他来的。
只不过你们都是被牵连的而已。
宇文拓的脸色微微一沉:“圣上自有考量,朝廷肯定还有更需要粮食的地方。”
樊蛮的声音愈发激动,“哪里还有比战场更需要粮食的地方?北辽人的骑兵本就比我们强,如今我们人都吃不饱了,何况战马?”
北境大营的马确实都瘦了,肋骨清晰可见,而且都无精打采的。
还好现在是七月份,士兵还能在外面割些野草。
否则这批马早就饿死了。
宇文拓一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他微微向身旁的马援使了个眼色。
马援心领神会,立刻带着几车粮食赶到了。
他驱马来到众人面前,大声喊道:“兄弟们,粮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