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鸡
时墨稳稳地抱着华俸,巧御轻功从黑压压的毒虫上空一掠而过,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木门前。
他猛地一踹,木门咔嚓一声轰然倒地,扬起满地尘土。
楚鸢和家丁们正闲闲立在庭院,悠哉等着听屋内之人毒性发作时的惨叫声,不曾想华俸竟全须全尾安然无恙,甚至还被一个蒙面人抱着出来。
楚鸢唰地擡手,指着蒙面人厉声道:“荒唐!哪来的毛贼,敢从我手底下劫人!”
时墨淡淡瞥了一眼她,哼了一声,再御轻功飞至屋檐,睥睨望向气得跳脚的楚鸢,不屑道:“楚小姐,我若是你,便会识相地赶紧离开这里。”
楚鸢眯起眼睛,红唇微微一撇,冷笑道:“你若识相点,就把华俸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时墨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愿与她掰扯,意兴阑珊道:“我好心提点你,你非但不感激,还反过来威胁我。也罢,既然你不在乎被时宣的眼线抓到回禀,那我也不与你浪费口舌了。”
楚鸢一怔,心下一慌,强作镇定道:“胡说!区区两个山野村人和一个贱女子,时宣怎么会派人盯着。”
时墨耸耸肩,随口道:“你爱信不信咯,要不然,你亲自去问问时宣?”
楚鸢美目一凝,忐忑了片刻,狠狠一甩手,扭头往外面走去。
家丁们缩着脖子,鸦雀无声地跟在她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时墨一扯嘴角,煽风点火地说道:“楚小姐,慢走不送啊!”
楚鸢气急败坏地拧紧手中的帕子,泄气似的将脚下的石子粒踢了出去。上马车时,她一个不小心,狠狠撞在门框上,洁白的额头霎时浮现起一道红色的印子。
侍女吓得连忙抚住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试探道:“小姐,您不妨跟时公子讲,华俸被蒙面人救走,不会再回来了,婚宴铁定办不成了。如此,时公子便不会再惦记她了。”
楚鸢吃痛地揉着额头,蹙眉细想,小声否决道:“不可。我若是将蒙面人施救的事情曝光,那么我毒杀贱女人的事情也瞒不住。不可打草惊蛇。”
说及此处,楚鸢骤然擡头,扬声吩咐道:“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着,今日之事,人和人胆敢泄露半个字,那一家老小的命都别想要了。”
家丁们连忙埋下脑袋,连连应和道:“小姐,我们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楚鸢呼出一口浊气,烦躁地摆了摆手,让家丁们滚出她的视线,继而冷冷说道:“楞着干什么,赶紧驾车离开这破地方!我可不想被探子发现。”
时墨沈默地望着楚鸢一行人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这才落回地上,将华俸放了下来。
华俸头晕目眩地靠在时墨肩膀,虚弱道:“屋顶那么高,我的头好晕。”
时墨抿唇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调侃道:“房间里那一屋的虫子该如何是好?”
华俸哑然,抱住他的手臂蹭了蹭脑袋,嘟哝道:“这屋子我是住不下了!我不要住在这里!”
时墨见她一副黏人的模样,稀罕地眨了眨眼,慢条斯理道:“我来此地,就是为了接你走的。”
华俸蹭来蹭去的动作一楞,擡头看向他,桃花目里浮现出一丝犹豫。
时墨歪了歪头,揶揄道:“怎么,不愿意跟我走?难不成,你想嫁给时宣?”
华俸啊了一声,摸了摸鼻尖,眼珠子活络一转,支吾道:“倒也不是啦。我是很想与你远走高飞,不过……”
时墨眉心一皱,沈声道:“不过什么?”
见他俊脸垮了下来,华俸赶忙摇了摇手,利落解释道:“你别多想哦,我不想和时宣成亲。只不过,我想在离开渝都之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狠狠出一口恶气。”
时墨脸色稍霁,缓缓点了点头,轻擡眉梢,洗耳恭听道:“那你想怎么报覆他?”
华俸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她双手握拳,胸有成竹道:“我要把他的婚宴给毁了!要让他成为全渝都的笑柄!”
时墨微微颔首,以表赞成,追问道:“主意不错。你打算如何实施?”
华俸尴尬一笑,粉唇微抿,不好意思道:“具体怎么做,还没想好呢。不过你既然来了,我们和神梦机沈先生一起商量一下,定能想出不少好点子!”
时墨闻言一楞,云里雾里道:“沈先生是?”
华俸啊了一声,补充道:“沈云初,沈先生,他就是神梦机的师父。”
时墨心下了然,擡眼环顾四周,迟疑道:“神梦机和沈先生在哪里?我与他们详谈一下。”
华俸呆呆地看着时墨,偏了偏脑袋,疑惑道:“欸,对呀,他们去哪里了?”
时墨茫然地回视她,摇了摇头,不解道:“自我来时,便没看到他们的身影。奇了,难不成是楚鸢把他们带走了?”
华俸大惊失色,诧异道:“不会吧!楚鸢要他们有什么用!他们还能为楚鸢的情仇出谋划策吗?”
时墨抚了抚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个可不好说。我猜他们两个大老爷们,估计也不太了解情感纠葛之事。”
“唔唔唔!唔!唔唔!”
被关在后院仓库并被人遗忘的神梦机,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嘴里咬着白布闷声呼喊。
沈云初的神情麻木又安详,静静躺在柴火堆中,眼睛因困意袭来而缓缓耷下。
时墨耳尖一动,疑声道:“我怎么听见有动静从后院传来?”
华俸一拍额头,惊呼道:“我想起来了!神梦机和沈先生被捆起来丢进后院了!”
神梦机:“唔唔唔!(来人啊!)唔唔唔!(救命啊!)唔唔唔唔唔唔!(师父晕过去了!)”
*
一个时辰后,华俸房内。
华俸木讷地躲在时墨身后,不敢看屋内乌麻麻一片虫子。
神梦机俯身,随手捏起一只挥舞着大钳子的毒虫,端详片刻,幽幽道:“唔,这虫子倒也不难对付,虽说有毒性,却也不是剧毒。人若是被它啃咬,会全身麻痹动弹不得,继而被虫群们钻进皮肤,食光骨肉,只留下一层人皮。”
华俸花容失色:“这还不吓人!”
沈云初也捏住一只虫子,嘴角一勾,笑了起来:“这虫子晒干后可是上好的药材,想来楚鸢为了买下这几百只活蹦乱跳的虫子,破费不少银子呢。”
神梦机目光灼灼地看向时墨,嘱咐道:“时墨,你去都城买六只母鸡,让母鸡们吃掉它们吧。”
时墨颔首,随口问道:“解决的虫子后,那些母鸡们要怎么处理?需要将它们扔到荒郊野岭吗?”
神梦机啧了一声,瞅了时墨一眼,责备道:“做不得做不得!要留着煲鸡汤啊。”
华俸呼吸一滞:“你们敢吃?”
沈云初莫名道:“为何不吃?”
神梦机嫌弃撇嘴,嘀咕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吃了此虫的母鸡,那可是上好的补品,一般人想吃还吃不到。我们算是沾了楚鸢的光,才能一饱口福呢。”
华俸不赞成地哎了一声,质疑道:“什么叫‘沾了楚鸢的光’?你们分明是沾了我的光才对。”
神梦机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敷衍地点点头,说道:“先不提此事。时墨,快去买鸡,必须是老母鸡哦。早去早回,翻墙时记得避开时宣的眼线啊。”
时墨无语地睇了神梦机一眼,闲闲道:“……知道了,嗐。”
半个时辰后。
时墨拎着六只胡乱扑腾的老母鸡,脸色木然地翻墙跃进前院,一把将母鸡们扔到神梦机的身上,隐忍道:“鸡买来了。”
神梦机和沈云初手脚麻利地抱起母鸡们,一股脑地丢进华俸房内。只听咯咯咯和窸窣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华俸歉意地看了看时墨,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摘下几根插在他黑发间的鸡毛,轻声道:“辛苦你了,晚上的鸡汤,我一定多给你盛几碗。”
时墨抿了抿嘴唇,吐了吐舌尖,伸手捏起舌尖上的母鸡绒毛,紧紧合上了双眼,深深呼了几口气,低声道:“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华俸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庞,小嘴一扁,委屈地哼唧道:“你如今里里外外都是鸡毛,这可如何是好。都怪神梦机!把好好一个俏公子折腾成什么模样了!”
时墨轻轻抚住华俸的手指,目光柔情似水,呢喃道:“不委屈,不辛苦。只要是为你,哪怕六十只母鸡,我也心甘情愿。”
华俸泪花盈动,与时墨执手相看泪眼,一时间无语凝噎。
神梦机受不了他俩蜜里调油的样子,牙酸地啧啧数声,摇头晃脑道:“世风日下啊!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竟还要倒打我一耙!真真是东郭先生与狼,狗咬吕洞宾呐!”
沈云初拍了拍神梦机的肩膀,指了指屋内,缓声道:“你听听,里头的动静是不是没了?”
神梦机一个激灵,精神抖擞地贴在门缝中听了听,兴奋地搓搓手,激动道:“好嘞!母鸡吃饱了,我们也可以下厨了!”
说着,神梦机和沈云初精神抖擞地推开房门,眼眸中闪烁着食欲振奋的光芒,直直扑向屋内懵然不知所措的母鸡们。
“咯咯咯——!咯咯哒,咯咯哒——!”
一时间,屋内鸡毛乱飞,鸡飞狗跳,手忙脚乱。
在一片人喊鸡叫的嘈杂声中,华俸与时墨静静立在庭院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
他们紧紧握着彼此的双手,深情款款地凝视对方,恨不得将对方的容颜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