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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

九月,白露。

秋高气爽,北雁南飞。

渝都城内,百姓与马车川流不息,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息遍布大街小巷。

无人议论夏日那件轰动朝野的大案,一如无人想起数月前那场盛大的望族婚宴。

那些云谲波诡的旧事,好似一场转瞬即逝的旧梦。

过眼云烟,烟消云散。

门可罗雀的华家宅邸前,少女与公子静默须臾,而后擡手叩门。

沈重的木门发出吱呀闷响,门缝里露出一小厮的眼睛。

在看清少女的面容后,他诧异地张大了嘴,忙不叠地往宅院远深处跑去,高喊道:“族老们!大小姐回来了!就在门口呐!”

不一会儿,几位华家族老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神情又惊又喜,叽叽喳喳地交谈不止。

“老夫就说嘛,华俸怎么可能丢下偌大的家业,不留半分念想呢!”

“对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反正她也没和时宣正式成亲,时府垮了,我们再为她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嫁过去照样能互为助力。”

“可不是嘛。幸亏咱们华家有福气,没摊上时府那样一个烂摊子。否则,我们说不行也要被牵连进去咯!”

“真险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朽活了这么久,对这句话可是深有体会啊,哈哈哈哈。”

族老们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宅邸正门,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外的华俸。

走近后凝神一看,华俸身边还立着一位面生的公子。

族老们心下一惊,暗道不妙,互相使了几个眼色,在心里打好草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棒打了这对小鸳鸯。

华俸看见他们,娇俏的面容挂上了客套的微笑。

恭敬行礼后,华俸开门见山地说道:“各位长辈,我此番前来,是与你们辞行的。”

族老们如遭雷击,纷纷楞在原地,张口结舌,磕磕巴巴道:“不可!你作为华家继任家主,怎能如此意气用事!”

华俸对他们的反应毫不意外,保持微笑,眸光沈静,正色道:

“我并非一时意气,实乃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华家家大业大,人才辈出,并不差我一人。待我走后,族老们可从后辈里擢选德才兼备之人,悉心教导,认真栽培。华家的锦绣荣耀就托付给你们了。”

“岂有此理!”族老们胡子一吹,横眉冷对,气哼哼骂道,“你狠心抛家舍业,无非是为了和时墨这个混账远走高飞!都城里那么多家门显贵的金龟婿任你挑拣,我们凭什么要便宜了他这个家世式微的臭小子!”

听见族老们如此贬低时墨,华俸柳眉紧蹙,脸色微沈,桃花目里浮现一丝冷冽与厌烦。

她伸出手,与时墨十指相扣,迎着族老们愤怒的目光,冷冷开口:

“在不被你们所知的年岁里,我也曾为华家的前程殚精竭虑,可惜大厦倾颓的那一日还是来临了。如今,我早已看透,我之于华家,之于你们,不过是物尽其用的棋子罢了。在你们看来,棋子不配拥有自我的决断,只需要安分守己地听从你们,为你们谋求权力和利益,就足够了。”

傲湖峰的话语犹如道道响亮的耳光,不留情面地抽打在族老们神色各异的老脸上。

族老们倒吸一口冷气,嘴唇嗫嚅颤抖,指着华俸的鼻子,咆哮道:“你这个口出妄言,大逆不道的东西!”

华俸嘴角一扬,微微侧开头,不予理会他们的谩骂,语气覆杂道:

“你们只在乎我有多么优秀,多么拿得出手,能为你们攀附多么优渥亲家。从始至终,你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正因为你们对我的感受不屑一顾,所以你们也吝惜于对我投以关怀。若我们是陌生人,该有多好。为什么你们偏偏会是我的族人呢?”

族老们被华俸的言论气得老眼昏花,血气上涌,一张张老脸涨得通红,纷纷指责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华俸静静听着不堪入耳的唾骂,微微擡起手臂,拦住几欲动怒的时墨。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似乎终于放下了心底的一块巨石,口吻怅然道:

“真可笑。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希冀你们施舍我一点温暖的目光。可惜你们从来没有给予我分毫的温暖。我在你们眼中,和那些随意摆布的猫儿狗儿究竟有什么两样。哪怕在我的辞别之时,你们也一如既往的自私倨傲,目中无人。”

在族老们此起彼伏的嘈杂喧闹声里,华俸微微一顿,轻不可闻地喃喃自语:

“我不会再容忍你们对我施加隐形的枷锁,我也不屑于获得你们对我的认可和褒奖。这一生,这一世,我只为我自己而活。我不是华家的家主,不是夫家的附属之物,更不是你们稳固权柄的棋子。我只是我,仅此而已。”

语毕,华俸毫不留恋地转身,迎着灿烂的秋阳和清爽的长风,与时墨并肩走向远方的畅途。

*

数日后。

照云江畔,息云港口。

几叶扁舟飘荡在照云江上,漫无目的,逐波而行,渐渐隐入云雾山川。

熟悉的哨笛声划破沈沈雾霭,鸟雀扑簌簌飞向漫山红叶的峰峦。

华俸蓦然回首,看见时墨立于岸边的扁舟之上,含笑凝望着她的背影。

华俸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两颊漾起甜甜的小梨涡。她从草丛间直起身,扬了扬手中的花簇。

粉白淡紫,鹅黄青绿,缤纷锦簇地绽放在她的掌心。

时墨目光宠溺,朗声说道:“我们该启程了,时不我待哦。”

华俸樱唇微撅,提着裙摆奔到港口,与时墨隔水而望。

她俏皮地歪了歪头,缓缓伸出手臂,放在他的面前。

时墨了然一笑,轻柔握住她的柔荑,仰视天际万里层云,有感而发。

“上次来此处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之事。可见光阴虽长,却逝如流水。先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知时间之快而无常,遂晓须臾之短且珍贵。”

华俸轻盈跃至时墨身边,稳稳站立后,倚在他的肩膀,小声问道:“时墨,我问你哦,为何我们甫一见面,你就对我那么好呀?难不成,你倾慕我已久,爱在心口难开?”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语含几分打趣与调侃。

时墨静默一瞬,脑海间思绪纷飞。

他深深望进她的眼底,往事流转于他的眼眸。

“在缥缈境时,我曾立下誓言,若我与你来世相遇,我定要护你一生周全。”

华俸闻言一怔,忍不住粉唇一扁,盈盈水光浮现在明媚的眼眸。

她使劲眨了眨眼,按捺住眼眶泛涌的泪意,嘟囔道:“听你这么说,倒叫我无端生出许多伤心来。”

时墨见她泪花闪闪,薄唇微抿,安慰道:“怪我,我不该提起往事。不如我们谈谈别的,如何?”

华俸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道:“别的事是什么事?”

时墨嘴角勾起,邪邪一笑,缓声道:“在观月山庄,你说你恨自己美色当前,道心不稳。还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对么?”

华俸大吃一惊,花容失色,惊呼道:“你,你怎么还记得!”

时墨眉梢一挑,悠然自得道:“那是你第一次对我月下陈情。如此难得之事,我怎能不记得。”

“原来你知道!”华俸诧异地瞪大眼睛,迟疑道,“那时候,你分明听出我在诉衷情,却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还笑话我是发烧说胡话!好哇你,故意气我是嘛!”

时墨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彼时我懂装不懂,是想让你说得再直白一些,勿要拐弯抹角。我并非想惹你生气,你莫要曲解我的一腔心意哦。”

华俸轻哼一声,脑袋一偏,拒绝相信他的狡辩。

时墨故作惆怅地长叹一气,“我们在瓷洲分别前,你说等我回来,给我一个正式的答覆。而今数月已过,我一直很好奇那个答覆是什么,甚至好奇到长夜漫漫难以入睡呢。”

华俸眯起眼睛,狡黠地坏笑起来,像个娇俏灵动的小狐狸。

时墨撒娇似的晃了晃她的小手,灿若辰星的凤眸里满是爱恋。

华俸白皙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红晕,她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耳畔,气若幽兰。

“馀生有涯,而思无涯。时墨,我愿与你朝暮白首,一世长安。”

甜蜜醉人的笑意荡漾在时墨的眼角眉梢。

他与她十指紧扣,不再松手。

往昔种种,滚滚江雾吞噬一空。

今后种种,皆于眼前拨云见日。

风烟俱净,水天一色。

一叶扁舟随水飘荡,载着并肩而立的他们,悠悠驶向天光乍现的远方。

碧波千里,云霞明灭。

红尘万丈,沧海一粟。

他们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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