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热流迸射的一刻,杨之玉瘫在荣善衡的身体里,软绵绵对他说。
争吵和好后的亲密,总是带着某种新鲜感,像新认识的人,新接触的身体,比浓情蜜意之时添了份喜悦和刺激。
荣善衡握住她的手,指头在指缝间缠绵,对她说:“阳历新年到了,那春节也不远了。”
“春节你要回老家吗?”杨之玉问。
“按照以往的惯例,是的。我奶奶今年走的,过年的时候,我得给她上香烧纸。”
“嗯。”
杨之玉理解,就算再舍不得,过年也得回老家,尤其农村过年事无巨细,相当繁琐,她得回去帮葛金秋做事。
外滩边上一家西餐厅露台上。烛光鲜花将氛围感拉满。
夜色旖旎,空中的无人机闪烁,在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前摆出新年倒计时的造型,远处传来江边人群的欢呼。
两杯香槟碰在一起,对饮的人仿佛对眼前欢腾并不在意。
他们不是来庆祝的。
“我们算什么?失恋阵线联盟吗?”
戚美熹声音慵懒,小抿一口,欣赏杯中莹黄的气泡,“谢谢齐总的康培里侬。”
“‘失恋’这个词,不属于我们这种人。”齐震望着江景,侧脸留给她。
戚美熹问:“我们是哪种人?”
齐震回过头来,眼眸被烛火映得深邃:“有很多选择的人。就算一次选错,或者几次选错,也有足够的试错成本,而且,在尝试前,就已经控制成本了,所以就算结果对我们不利,也不至于一分不赚。”
戚美熹情不自禁笑起来,笑得骨感的双肩直抖。
“工作入迷了吧!你以为谈恋爱是做发行呀!”
“如果可以量化,未尝不可。总不至于像有些人,陷得太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反正我干不出这种事儿。”
戚美熹喜欢这香槟的味道,正在细闻,却被他这话惊着了,倾身,轻声细语道:“你当着我的面,这么说荣善衡,胆子够大的啊!”
齐震笑笑,没有接话。
戚美熹放下杯子,双手放膝盖,风有点冷,但很清爽。
“我以前并不了解你,以为你就是个执行力很强,工作经验很丰富的出版人,没想到,你这人这么有层次,我喜欢你的原则性和义利观。”
“谢谢。难得戚总懂我。”
齐震与她碰杯,眼前的戚美熹不是自己领导,而是一个女人,一个为了追逐爱情而不吝啬手段的女人,在这一点上,他和她很像。
“戚总很会猜人心思。”
“齐总也很懂成全别人心思。”
两人相视而笑。
那时,戚美熹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才把那张托朋友抓拍的照片发给齐震的。照片里,她与荣善衡动作暧昧,不用解释什么,齐震若是对故事有个大致逻辑,对杨之玉依旧有意,依他的个性,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她告诉齐震,上海书展值得一看。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还把她希望见到的杨之玉也带来了。
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顺利。
可能黎潇也出了力。
所以她发给齐震孔老宴请的时候,她就知道,齐震肯定会带杨之玉来。因为他们都想看看,经过这一场,自己是否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然而并没有。
但结果也不算坏。
因为戚美熹看清了三个人的真实面貌,也更加明确自己内心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更加爱自己了。
首先是荣善衡,这个她一直未得手的男人。她从未高看过谁,除了他。荣善衡是典型的外冷内冷人格,他对人的好是一种伪装,他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而已,但若真的是他在意的,他就会紧锣密鼓编织一张网,走一步看百步,好比下棋。比如他脱离他爸的管控来到星城,比如他忤逆他爸意愿选择化学工程,每一步都很险,但他走得稳当。这种气质让她这个对家庭百依百顺惯了的人十分着迷,尽管抛却外形的加持。
但她没想到,他这盘棋竟然下到了杨之玉这里,两个看上去什么都相反的人,竟然恋爱了!她不太相信缘分,所以,她觉得,荣善衡肯定很早就排兵布阵了,一种邪恶心理,教她想推翻他的棋盘。
而整个操作下来,她忽然觉得,荣善衡也没什么意思了,恋爱的酸臭已经将他腐蚀,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她不喜欢弱者,哪怕是爱情里的弱者。
其次是杨之玉,这个爱慕虚荣的小白领。在戚美熹的视阈里,女性消费者的三重愿望无非是进入上层社会、拥有吸引男人的魅力,以及拥有浪漫的爱情。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只不过当下,很多悦己者都是有钱人罢了。
她并不鄙视杨之玉这种人,只是会垂了眼睛看她,但经历这一场,她发现自己可以平视她。她们本质上都是在做自己。杨之玉不是不懂得职场那些套路,而是就算我懂得了但依旧保持本真。
最后这位,便是齐震。
戚美熹觉得齐震这人层次感十分丰富,像洋葱,但剥开需谨慎。她喜欢和高手过招,尤其是和自己心照不宣的高手。
多说无益,她举杯,饮尽他带过来的香槟,一种沁人心脾的甜。
第二天准备回星城的时候,杨之玉和戚美熹在机场见了个面。
戚美熹递给杨之玉一杯咖啡,俩人在安检口聊几句。
她没有说任何看似澄清的话,而是问杨之玉是不是更爱那个男人了?
杨之玉笑笑,说是。
“泯然众人矣。”
戚美熹朝远处等候的荣善衡看了眼,托着手臂啜口咖啡,说:“以前老觉得他深藏不露,其实就那么回事儿吧,我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同情,我讨厌我浓厚的共情能力,所以总想和他走得近一点,去撬开他的壳,现在发现,人家压根就没壳。”
“戚总,你也让我看清自己对他的感情,让我对他本身和他的家庭祛魅。”
戚美熹摆摆手:“让一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其实很难,他们要么打着‘至死是少年’的大旗平白无故耍无赖,出轨了也要给自己找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搪塞;要么爹里爹气要管教你,弄得好像你上辈子欠他的,今世就得给他当老妈子。能降得住这些浊物,是难得的本事!”
杨之玉听了,大笑起来,就觉得很好笑,说还是戚总阅历深,我学到了!
戚美熹撇撇嘴,问是不是从没见我这么孟浪?
杨之玉说是,但我好喜欢,谢谢戚总。
“善衡需要很多爱,他缺这东西,很缺。难免会因为你患得患失。所以就会更加粘人。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可惜,这么好的姑娘被这样粘上,以后甩开他,就难了。”
杨之玉摊开手,玩笑道:“好在,他还算上乘。”
戚美熹笑得前仰后合,又皱眉说不行我后悔了,我这还从没放走过一个“上乘“的男人呢!
这边,齐震和荣善衡也说了几句,彼此心知肚明,便不聊感情,齐震只说出版的事,说回去还得让杨之玉回老家看看农科院那个选题,何诺舟最近手头紧,快撑不下去了。
荣善衡也沉心静气听着,他和别人聊事情时,总是这样,让人觉得很有城府。
齐震还说荣善衡那套书顺利的话,过完年就可以送质检,再下印厂就好了。
快的话五一前后就能拿到上架的新书。
荣善衡感谢他:“没有齐总的关照,哪能这么顺利?”
齐震一笑:“你别误会,我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而是越早出来越好,免得以后事多。如今出版不好做,社里连教材都快做不动了,年终奖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发。”
市场不景气,出版本就是夕阳产业,再大的出版社都面临挑战。
荣善衡点头,又谢他,说明白了。
齐震望着杨之玉款款走来,那抹倩影唤起他心底最纯真的感动,他心里漾着说不出的苦涩,缓缓舒出一口气,又使劲压了压,把脸转到一边。
等飞机起飞,杨之玉戴上颈枕,很快睡去。
荣善衡静静凝视她的面容,大脑随着机舱轰鸣,飞速运转。
这一场折腾,真是险中求胜。但他能明显感到,杨之玉对自己的爱更深了一点,也许下一步,是时候和她谈婚论嫁了。
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们都很谨慎,他的家庭关系对她更是无可预知的漩涡,她要真心实意地卷进来,是需要莫大勇气的,这个勇气的基础牢不牢固就要看她对自己的爱有多深。
所以,他才逼自己一把。
现在,他想,应该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结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