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
夏也红着眼坐在医院手术室外面，右手握成拳，不停地用凸出来的小指骨捶打自己的眉心。
都是他的错，因为他出事之后一直睡不好，夏存买房时东奔四走，选了好久才特意选到这个动静分离丶隔音又好的房子。
夏也的手机叮叮叮响，他害怕是警察联系他，赶忙拿起手机，却发现是微信群消息。
[也子，这是不是咱妹啊？]
[我靠，这也太像我存妹了！]
[也子怎么不说话，不会真是咱妹吧？]
[我也看见了，一大早打开手机到处都是这个视频，在微博都上热搜了。#女主播深夜遇袭#截图.jpg]
[还有妹妹那个无美颜滤镜卸妆的切片，现在也在热搜上，我去，别的不说，咱妹素颜是真顶！]
[无语，你们还是人吗？也子，妹宝现在什么情况？]
夏也右眼皮和太阳穴不间断一直跳，手指往上滑，这视频来源明显是对门装的监控摄像头，之前夏存就因为这个跟对门沟通过不要装在能拍到她家的角度，这邻居不仅不听，现在还未经允许就把她的视频传到网上。
之前拿他没办法，这次总算侵犯肖像权了吧？
夏也点开群里转发的视频。
一个男人推开锁盖，用指纹把门打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跑过来按住半开的门，想借助门的推力把他赶出去，但是她力气没有男人大，男人一用力，她就被门顶开，没站稳捂着头摔倒在地上。
男人的背影挡住女人的上半身，这个视角只能看见女人手抵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男人却从裤袋拿出便携式瑞士军刀，狠狠捅了女人几刀，女人挣扎想要反抗，他就拽着她的头发死命往地上撞，女人没一会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男人蹲下探了探女人鼻息，捡起女人掉在地上的手机接了个电话，狠狠把手机摔在地上，转身跑了，门都没关，徒留女人躺在地上。
画面最后是一个大婶穿着家居服回来，捂着嘴，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屋子里跑。
微信群消息不停闪过，夏也捂着心脏，视频没了，但他眼前都是妹妹身上一个个血洞，好似周齐那几刀，刀刀都扎在他的心口。
为什么他没听见！为什么！
夏也在心里泣血质问自己，手指颤抖，忽然想起什么，颓丧地垂下身子，仿佛失去所有力气，就算他能听见，短短一分钟，等他穿好假肢出来，事情也已经发生完了，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不仅没用！还害了夏存！
“铃铃铃——”有人来电。
“王警官！”
“跟你说一声，周齐已经被逮捕。”
“谢谢王警官！你们辛苦了……”
手术室灯灭，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夏存家属？”
“在这！”夏也立马起身，“夏存手术刚结束，王警官我先挂了！”
*
《惊！漂亮女主播深夜竟遭遇这种事！》
《爆！漂亮女主播深夜惨遭……》
《漂亮女主播这样究竟为哪般？》
《年度榜前十人气女主播深夜飘血进医院，原因是……》
……
【唉，女主播嘛，这男的明显经常去她家，都在她家录指纹了，被捅成这样肯定是她脚踏几只船被发现了呗，她要是没有问题，人家捅她干什么？】（点赞10385，转发893）
【这女主播我认识，上过年度榜前十，私下里见大哥呢，见大哥，你们懂的呀。】（点赞29394，转发649）
【唉，你们看那家人的采访了没，太可怜了呀，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就这么没了。】（点赞5096，转发2840）
【这主播之前还做小三插足别人婚姻，骚浪贱，活该。】（点赞39832，转发4550）
【那人的朋友圈不是说他雇主连自己亲哥哥都不放过嘛，这么会勾引，谁会不想上她啊？】（点赞59392，转发10393）
【这女的不是有钱就行？估计早就千人枕万人尝了吧。】（点赞19722，转发3842）
【你们这些男的有病吧，在这造受害者黄谣呢？】（点赞43838，转发9350）
【夏夏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你们少在这里血口喷人！】（点赞38439，转发26473）
【卧槽，这女的以前居然还是公务员，不会就是因为道德问题被开除的吧？】（点赞38929，转发4948）
“看见了吗？”时易把夏也拎起来，摁在墙上，逼他看自己手机上的截图，“看见这段时间网友都是怎么说她的吗？你怎么还在这消沈？去发声明！去让律师出律师函！去告这些造谣的网友还有那个邻居！”
“你是主治医生？”夏也打掉时易的手，重新坐回夏存病床前，“别多管闲事，我不想她醒来时见不到我。”
“怪不得夏存一直那么累，有你这种哥哥，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她都得一个人解决，不累才怪。”时易按捺住自己想要打夏也的拳头，跟这种人说话，他的厌蠢症都要犯了，找律师和在这等难道是冲突的两件事吗？
夏也痛苦地捂住脸，身子又矮了一截，“你认识夏存？”
“我们在一起五年。”时易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尊重夏存的意见跟她分手，事到如今，他连分手两个字都不愿意说。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前男友？”
夏也想起来了，那段时间因为分手叠加辞职，夏存天天以泪洗面，每天到了他们俩固定视频时间就小崩溃一次，每周到了固定约会时间就大崩溃一次，嘴上却倔强地安慰自己：“没关系，我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而已，我马上就会建立新的习惯。”
时易不知道夏存是怎么忍得了夏也的，他的脑回路真的跟别人不太一样，他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把自己的二维码亮出来，“声明我已经写好，你加下我我发你，你记得以你的名义发出去，顺便把律师微信推你。”
“请什么律师，有那个钱，不如给我们付疗养费，谁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醒过来。”宋多喜推开门反对道。
夏馀前扶着门，赞同妻子道：“就是，只不过被别人讲几句闲话而已，清者自清，有什么关系，至于花那冤枉钱！”
夏也回头，难以置信地说：“爸妈，妹妹都这样了，你们只想着以后可能没人给你们付疗养费？你们又没生病，不去疗养院待着会怎样啊？”就算知道了她不是你们亲生女儿，也没必要这样吧？
夏也觑了眼时易，艰难咽下后半句话没说。
“医生，正好你在这，我问下哦，她如果一辈子醒不过来，是不是也死不了？”宋多喜没理儿子，看着床上的夏存，面无表情地问道。
“对啊，儿子你正好加下那个律师，问问植物人的房子爸妈有权利卖吗？”夏馀前瞬间理解妻子问话的用意。
“爸！妈！”
时易闭了闭眼睛，心脏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大拇指紧紧按着发白的食指指节，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放任夏存一个人活在这种家庭这么久，再次睁眼，他眼里都是红血丝，脸上的微笑却像是从标准笑容教科书上剪下来粘贴上去似的，“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夏存醒过来的。”
许元靠在病房外的墙上听了个全套，看见时易犹如行尸走肉般走出夏存病房，不禁轻笑出声，“时易你怎么还是跟高中的时候一个模样，一遇到夏存的事就红眼睛。”
“你来干什么。”时易瞥了眼许元，“夏存应该也不想见你。”
“看你，多冒昧啊，曹植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咱们俩现在不都一样了嘛。”许元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是前男友，身份还得分个高低贵贱啊？非要论资排辈，我还是你前辈呢。”
时易不再理他，他急着找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长腿一迈，跨进电梯。
“哎——”许元跟着按按钮，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再次打开，“你别这么应激行不行？我现在又不能阻止你跟夏存见面，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什么话，说吧。”时易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猜到是关于夏存的事，“给你一分钟。”
“你知道‘入梦’这个项目吗？新生科技曾经花了大价钱研发的技术，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被允许上市。”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项目”时易看许元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许元转着手机，视线紧紧盯着在手指上旋转的手机，“你别管，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
“我正要联系新生科技的负责人。”时易不知为何，莫名有几分不安，“如果没有被你打断的话。”
电梯门开，一楼到了。
时易带着许元走到空旷的无人处，“我是从我们医院另一个植物人患者的家属那里听来的，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你说的是李效丰？那我们可能都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许元眼神闪烁，“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他那么大一个总，去争取‘入梦’给她女儿进行医学治疗都没成功。”
时易照着名片按数字，“我只知道，先要说服新生科技，才有可能说服院长。”
电话通了。
“你好，我是谢方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