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
过了安检,池宁拖着行李箱,匆匆赶往登机口。
他订了一张去a市的经济舱票,当然也想过把头等舱的瘾,但池宁担心会碰到胡辉。
没有任何依据,就是直觉。
票是晚上出发的,池宁在飞机上断断续续的浅眠。
庆幸他无厘头的推断没有应验,池宁平安落地。能感觉到易骋的身体真的不太好,只是没睡饱就有些吃不消,头晕目眩。
重新踏上这座城市的土地,池宁深吸了一口气,有点近乡情怯,熟悉的景致让他感觉每往前走一步都能碰到旧人,突然呼吸一停。
池宁看到胡辉,迎面朝他走来,他赶紧掏出墨镜戴上,因为距离已经很近了,显得欲盖弥彰。但胡辉一点反应都没有,两人就那么擦肩而过。
风卷起地上的传单,发出的声音就像吹走池宁心里的碎片。他紧握着行李箱,不敢回头,死死咬着下唇。
只见胡辉的后面又走来一个胡辉,池宁意识到不对,看向四周,所有人都变成了胡辉的脸,全是胡辉,池宁浑身颤抖,闭上眼睛。
片刻后,世界又恢覆了正常,刚刚走过的不过是个与胡辉体量相似的人罢了,那种压抑的感觉还残存在池宁脑海,等他到了酒店一定好好睡一觉,都出现幻觉了…
这时机场附近的出租车按了按喇叭,探出头:“帅哥,订酒店了没?”
上车,池宁又忽然改变主意,报了老家的地址。
那座桥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池宁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死死瞪着后视镜,把司机盯得发毛。池宁也不想,但仿佛见到底下的河,回忆起当时的绝望,就会难以自抑的跳下去。
从老家贴满广告的玻璃窗窥见自己的身影,池宁发觉他今天穿得不太合适。易骋的审美极好,买的衣服随便搭都能很潮,但池宁以往过年回家稍微穿好点,就会被外公外婆为首的亲戚阴阳怪气,话里带刺的说他乱花钱。
何况易骋买的不是定制就是大牌,池宁紧张的十指相扣,想象这是易骋在鼓励他,分给他一些勇气。
对了,他现在是易骋了,和他们都不在同个户口本上,外公外婆摆布不了池宁。
这么想着,池宁唾了唾手,牵着行李箱走进院子。
一进来就碰上了外婆,她看见池宁,楞了楞,然后把手里的搪瓷杯摔在池宁脚上,喊出里面正在刷牙的外公。
这触动了池宁不好的童年回忆,脚趾疼,却习惯性的慢慢跪下,把杯子捡回来。
外公见到他也是一楞,吐掉牙膏,恶狠狠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说失踪就失踪,警察来了四五回,还以为你当逃犯了呢,啊!?”外公凑过来,高高扬起手,外婆却拦住了他。
“慢着,这小子身上的东西好像不便宜,一定是在外面赚了大钱…要回来跟我们断绝关系!”
在外公擡起手的那瞬间,池宁下意识举起胳膊抵挡。我现在是易骋,是易骋,不需要害怕,于是改为撩了一下头发。
“我妈呢?”池宁冷冷的说,实际上慌得不行,袜子里全是汗。
“你还有脸问你妈?!因为你不回来,她就死了,我的大女儿啊,女儿!池宁你个只会吸血的不孝子!”外公夸张的指着他的面门。
池宁脑子里嗡的一声“死了?怎么会呢…”
外婆抹着几滴眼泪,火上浇油:“可不是你害死的吗,她查出得了什么癌症,我们到处借钱,亲戚都说你最有钱,为什么不找你,不肯借。结果你又联系不上,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池宁嘴里发苦,张了张唇,想要为自己辩白,可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我…”
“你赔钱!一百万,不,三百万!你穿得那么好,不可能拿不出来吧!不够的话,分期也可以!还完,你就和我们家再没关系了。”外公拍拍老伴的背,奸相毕露,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一百万,现在听在池宁耳朵里也是个天大的数字,他从重生到现在,左右不过花了两万三,还宽慰自己是帮易骋管公司,他应得的,怎么可能敢出一百万。
“我没钱!”池宁双目泛红的大吼,崩溃的扯着身上的衣服“这是我向别人借的!也不能给你们…你们说她死了,那她的墓在哪?”
外公扯着他的袖子“我不管!你赔钱!不然就不告诉你!”
池宁狠狠甩开他,外公一屁股坐到地上发懵,似乎没想到他敢反抗。池宁怕他们变本加厉,明明好不容易硬气一回,又落荒而逃。
行李箱轮子都跑掉了一个,池宁站在村口,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小宁!小宁!是不是小宁呀”后面有人追上来喊,池宁转身。
“表舅妈?”
“唉,是我”妇女点点头,递给他一袋热乎乎的玉米棒子。
“我老远就看到你了,你太久没回来了,我还有点不确定,想着先给你弄点吃的,别客气啊,来拿好”
池宁怔怔的接过食物,当年她和表舅做生意失败来投奔外公,寄人篱下,没少被外婆搓磨,对同样当牛做马的小池宁就带了丝同情,经常给池宁开小竈吃。
后来表舅去世了,表舅妈就在村子另外租了间房,自己搞小生意,两家人再无往来。池宁偶尔在街上看到她,想叫一声,就被外婆扇脑袋,时过境迁,池宁也渐渐忘了她的名字。
“表舅妈...阿姨,您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倒是你,衣锦还乡了哈。”女人抓了一下头发,冲他微笑“我们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也不耽误你,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母亲的事,少听那二老的,怨不得你。她老早就说不舒服了,我叫她跟你打个电话,她也不打,怕花钱。”
“人各有命吧,我听人说化疗老费钱了,就算你当时在,也不一定拿得出不是。你外公外婆,嘴上说在乎女儿,她生病的时候还不是一毛不拔。”
池宁呆呆的听着,心中却没有好过多少。
“…她就葬在后山的老墓园,你去拜一拜吧。”
回过神,池宁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现金,递给她,表舅妈哎了一声,推拒,还是拉扯不过他,收进口袋。
带着表舅妈给的香烛纸钱,池宁走进墓园,找到带有养母照片的墓碑,拿出手帕,擦掉上面的灰尘。
尽管养母没有给池宁一个完美的家庭,默许外公外婆对他的欺压,池宁依然感激她将他从孤儿院中带出来,在人生的关键时刻挺池宁一把。
如果池宁当时跳晚一点,主动打电话给养母,关心她的近况,她们是不是就能像小时候互相慰藉着走下去呢?
但池宁跳了,一切都往无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池宁在墓园待到半夜,实在瘆得慌,才精神恍惚的打车回到酒店。从行李箱里取出急救包,那是临行前武三粗硬塞给他的,池宁秉持着药是三分毒的理念,不必要就不吃,非常抗拒,从他头疼又习以为常的表情来看,易骋大概也不喜欢吃。
里面有很多瓶瓶罐罐,大部分都是英文,池宁只认得一个安眠药,现在他感谢武三粗的贴心,拧开往手心倒了两粒,没喝水就直接吞。
一夜黑甜,池宁又恢覆了活力,戴上墨镜来到前公司附近,没有见到任何熟人,才想起今天是工作日,回忆往昔辛苦的社畜生活,便放弃了打扰他们的想法。
他没忘记自己借口是来旅游的,进到附近商场买了些a市特产给武兄弟,路过家自助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去。
这是池宁第一次带胡辉出来吃饭的地方,那时候两人还不是情侣,不过他对这里更多的记忆是部门聚餐,他和主管都很喜欢这家餐厅。
池宁吃饱喝足,摸着肚子,丝毫没注意到和一个熟面孔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