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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挣不开的命

冯稷出去办事,小留要夜里才来,院子突然空下来,只剩了他俩。

他照例去打井水,她跟过来,这一回他没拦得住,她也看见了下落的水位。

“会不会干涸?”

他安慰道:“不要紧,就算这里没了水,赵家那些井打得深,总是有水的。”

她担心的是别处的人。他也想到了,又说:“好歹这里有条江,再缺水也不会渴死人。”

但远水解不了近愁,再这么晒下去,会旱死庄稼饿死人!

被单只晾这一会就晒到发硬,她把它们拿下来收进去,再去拆另一间屋子里的床。

“放在那,等着小留来洗,他最爱干这活,能练力气。”

她停手,曲着胳膊问:“我这样的,练什么能长?”

“巧善啊,你不用什么都学。”

也对,宁要一艺精,不要百艺通。

她太急切了,一放出来,就什么都想做。

他见她分外失落,就说:“你想学医,这好办,我去找人来教你。”

“等安定下来吧。”

她们就要走了,总不能把人家也拽着走。

“那好,你过来一下!”他等着她靠近,擡手到她头上一碰,变戏法似的摘下来一根干草棍,递到她面前,说,“快谢谢我。”

她立马揭穿:“这是丝茅草,院里没有,你手里原本藏得有。”

他哈哈笑,看着半点不愁。她跟着笑了,又说:“嫩的时候,我们拔那个茅针来吃,清爽可口,能甜嘴,还能填饱肚子。”

“到屋里去吧,有事要和你说。”

那必定是要紧的事,她顾不上男女大防,跟去了,留了门没关。

他要说的事,先前提过一嘴,他知道些秘密,昨晚拿到了一些可靠的证据,只要用得好,将来能保下大太太和赵明,没准还能顺带报了小英的仇。

这是极好的事,绝不能错过!

她忙不叠点头,急道:“我们这就去说……等天黑。”

“好。”

“我先去找梅珍,这会应该回去了,叫她晚间想办法递个消息,以免到时进不去。”

“一起去。”他知道她的顾虑,抢着说,“你放心,乔装一番,认不出来,赵苓去了一趟县衙,那缉拿令撕下来了。本就是鬼扯,那上边只有朱砂,连印都没盖。”

“丢了印是大事吧,怎么会找不着呢?小英给我比划过,说官印可不小。”她比划完,接着说,“为了那条胳膊,我将那地方找了个遍,别的尸首也翻开看过,没见过那样的东西,也没有碎块。”

他听到这话,立刻问:“最后在哪找到的?”

那晚他们杀疯了,杀累了,又被赵香蒲的壮举震慑到,忘了在他死之前,那姓尤的不仅拿了官凭,还拿了印给他看过。

究竟还没还,因两人换了方向往墙那边走,他也没看清楚。

那会她蒙着眼,因此不知道有这一出。

她说不上来,只能一通比划,又着急解释:“我着急将它拿下来,没见附近有什么。”

赵家禾笑道:“不要紧,夜里我们亲自去找。”

“会不会……”

“二堂死了那么多人,一时半会洗不干净。他们不敢待,将那儿锁了,门上贴了许多符,摆了镇魂兽。据说还派了人去请高僧来做法,横竖你不怕鬼,我们就去那逛逛。你真不怕?”

她摇头,她没亲眼见过鬼害人,只见过人害人。

他粘了些胡子,换了身衣服,一走出来,像换了个人,呃……像个爹。

她盯着看,他问如何,她只好撇开脸,说想带点东西过去。

米面各拿一些,他拿了扁担,一头挂一布袋,挑着走。她跟在后边,挎一个小篮子,里边是一小罐猪油和几条有些发蔫的黄瓜。

探亲常见这样式,顺利到了后巷冯家。

门上挂着锁,这可不常见。巧善眼尖,摸着对联说:“上回不是这个。”

去年春节贴的对联,到这会,该晒旧了,门框上这副却很新。

隔壁也锁着门,再走远点,这家总算有动静了。

生面孔,不等她打听,就摆手,不耐烦地说:“我家新买的宅子,与你什么相干,去去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他先前担心的事,果然成了真。

好在周家还有座小院子,两人又急着往那边赶,又吃了个闭门羹。邻居倒热心,告诉他们:这家遇上了急事,急匆匆地赶回了老家。邻居一直在打量巧善,问明她身份,叫等一等,回头拿了封信给她。

那年赵老爷给底下人请了夫子教认字,梅珍想着将来能教给孩子,跟着学了,认得不少,只是写不好,歪歪扭扭。

赵家禾瞧得费劲,皱眉嫌弃:“传个口信不就得了,这鬼画符……”

那会两人常拿指头沾水在桌上练,巧善常见梅珍怎么画,认得出,到了僻静处就念给他听。

大太太赶在五太太发难前,就悄悄地把抢回来的银锭分发给了下人,每人五十两。她没有明着说要打发她们走,只说这阵子遭了难,实在可怜,特地把嫁妆当了,拿来贴补他们。钱不多,各家看着留用。

“你别气,太太也是一片好心。”

他辛苦赚回来的银子,太太拿来散给奴仆,看着像是在糟蹋他的心意。

他笑道:“这有什么,奴才无私产,本就是赵家的银子,花在这些人身上,好过被那对伥鬼搜刮走。太太这招极好,这样一来,这家散了,赵家垮了,全是那毒妇做下的祸,将来无颜见列祖列宗的人,就是五房了!”

丧事不能不管,提早把人散了,陋室空堂,那赵家的脸面因此丢尽,大太太就是罪人。先把钱散给众人,等到五太太为难人的时候,他们才有底气脱身。五太太心里只有钱,一拿到权柄,就拚命压榨底下人,把后巷的宅子收回去卖了,里头的活计加了又加,吃的一日比一日少。等到人熬不住想赎身时,她再狮子大开口,十两的要价三十,二十的要五十,梅珍就是靠大太太给的钱才成功脱身。而那些死守着钱,还做着黄粱梦的人,将来因被牵累而后悔时,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了。

那门子还在,横竖他这活,再勤恳,也不过是日夜守在这。半夜的时候打盹,冷清的时候瞌睡,半点不耽误。吃的少了也不要紧,给外头的小子一点好处,捎几个馒头饼子,又是吃饱睡足的一天。这就算了,人心惶惶时,后门就是个吐金的口,总有人想出去寻寻门路,或是找人商议,打这儿过,或多或少要给点“买路财”。

譬如这会,这姑娘还是这么大气,一塞就是一粒银。

门子也有惯用的跑腿,没一会就把事办妥了:有小丫头过来领着他们绕去江清院。

江清院冷冷清清,大门没人看守,再往里走,二门上也没人。敲了一会才有人拔闩开门,竟然是常满。

她认出了巧善,一脸不自在,叫赶紧进去。

巧善怕她多事,丢开前嫌,塞了一两给她堵嘴。

常满果然愿意给钱面子,在石桌那停住,不跟着往正房去了。

赵明听见传唤就丢下经书钻了出来,也要往正房去,此刻他就站在廊下,没有急着进去,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丫头将纱帘掀起又放下,不敢再催他,只通报“巧善姑娘来了”。等到巧善上了台矶,她赶忙把帘子带起,特地说:“太太说过,姑娘来了就赶紧进去。”

“多谢。”

赵家禾是男人,在院中等着,赵明盯了他一阵,走下来问话。

还摆少爷的款呢,跟他爹一个样。

赵家禾随口乱答,很是敷衍。

赵明有些恼,但又拿不出惩治人的气势,忿忿地拂袖而去。

他到里边去探望母亲,听她说到要他即刻写信去京里,揭发他叔父和姑父的罪行,立时坐不住了,跳起来喊:“母亲可是病糊涂了,我是晚辈,他们是长辈,我这样做,那是目无尊长丶大逆不道。便是昽弟,就算这些是真的,那我也不能……一家子骨肉,该戮力同心才是,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大太太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仍不免失望难过。

巧善在帮她擦眼泪,儿子还在那慷慨激昂背那兄友弟恭和亲亲相隐

除了大逆不道的罪,允许为亲人隐瞒其犯下其他罪行,知情而不揭发,合法。现在不行!算包庇或窝藏罪

她长叹一声,等到他住了嘴,才说:“你父亲死了,这里只剩了我,我这个母亲的话,你听是不听?”

“这……”赵明跪下了,认定是巧善和赵家禾从中挑唆,恨恨地盯着她。

大太太气道:“我教你十次百次,比不过他们歪一次,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

“母亲!”

“他们把你当亲人看待了吗?豺狼虎豹一般,冲进来打砸抢烧,还有你老婆,被逼得没法在这里立足。你爹死了,你连灵堂都不能去,要不是你舅舅他们及时赶来,我们早被逼死了!这就是你的好亲人,他们迟早要将刀砍到我头上,你若不想我死在你眼前,就立刻写好!不必出去,就在这里写,缺什么说一声,我去给你拿!”

赵明跪在那哭,大太太变了脸,冷声说:“我的命,能不能保住,全在你手里。赵明,你写,还是不写?”

她写的信,只能保她,那有什么用?可惜这个蠢儿子,永远不懂她的苦心,不明白家禾巧善的好意。

大太太强撑着下床,借婆子的搀扶走到了案前,要亲自磨墨。

赵明慌了,服了软,爬过来,把墨锭抢了过去,赶紧磨好,提笔照着母亲念的措辞,一字一字写下去。

他满脸是泪,不甘不愿。

这都是前世造的孽,今生还不尽了!

大太太悲不自胜,不想将巧善牵扯进来,用眼神示意她快走。

巧善跪下磕了个响头,小跑着出去了,到了院中才敢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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