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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毁家纾难

抛开自己的念头,像她一样想事,才能真正懂她的心思。

她这会应该在念着太太。

他没像以前那样抱着她胡闹,只轻轻搂住,说着分成三队的人马分别去了哪。

玉溆不缺大户,看似是褚家最风光,实则穷到拿不出现银。这大半年,褚家的管事常跑当铺。世道一乱,价压得极低,抵不出多少银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一传开,大户们一怕被他家盯上,要来借钱,二怕他家扛不住,这里要再遭一次劫,因此一面装穷,一面盘算着往哪跑才妥当。

早在做棉花生丝买卖时,他就将大城的有钱人摸了个透,眼下只要等着鱼儿上钩:找别家镖局或是靠自家护卫上路的那些,都被他们抢了,剩下的人慌了,听说找逢甲镖局护送,能平安抵达,这就抢着来定。

护送完毕的这些,也有不少是怙势凌弱的畜生,暂且做个标记,先将这群肥猪留在栏里养一养,等到应急再用。

这就是他最近在忙的事。

“可惜银票多现银少,真要大乱起来,这东西就是一张纸,烧火都不好使。得去还算太平的地儿兑换,能兑多少算多少,宁愿吃点亏,兑不完就花光它。这回我要把小留带走,找赵西辞借人,一块去办。家里……让小五早些回来备嫁,顺便守着你。”

“不用,我跟着去就是了。”

“不行!”

“得一个地方兑一些,不能挤在一块花用:买卖人鼻子灵,一嗅到风头就跟着大动,指定要擡价。家禾,先前褚大人打发管家送来三箱子账本,我都盘了一遍,知道中部六州的物产类别和数量,也清楚往日的买价卖价各是多少。你要是不放心,我和西辞一块走,她去交涉,我来算账,当场就能谈下来,别人见我们清楚底细,也不敢轻易糊弄。”

“你们终究……”

“家禾,不要以保护我们的名头,小瞧我们。爷们管力气活,我们管储备,各司其职,相得益彰。”

他不放心,只好让一步,“我不是这个意思,眼下时局大乱,凶险难测。还归你们管,你们坐镇后方定计划,出门的事,就交给褚家的人去吧!”

“不!他家的人,跟他家有关的人,都在别人的注视下,一动就会被盯上。战局在东在南,我们往西去。”

他沈默,她又说:“你还记不记得上回我们逃出去,和七爷会合的那地方?”

赵七,赵七,哪一个都讨嫌!

“萧寒也在那!”

“是啊,小五问怎么不往东边走,他们说那里只有三百多座无名野墓,荒废太久,找不出路。”

他笑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提醒了,别叫人拿这事做玉溆的文章,陷害他搞了什么阴谋。已经派人去刻字了,沿河往上抄些失踪名册回来填,石碑来不及凿,木牌容易,用旧不用新。褚颀把这事交给了房家,徐家那个公子哥好似有些不满。”

“别这样直呼其名,私底下叫惯了,在外头不留神就会说漏嘴。”

“知道了,他尊贵,轻易冒犯不得。他人好……”

她捂了他的嘴,贴着他胳膊,故意说:“我不乐意听你夸他,你只能夸我!”

“知道了。”

他嘿嘿直乐,夸了许多好词,句句真心。

她再次叫了停,“王朝颜做过错事,虽然我们知道是廖秉钧胁迫了她,可我也知道你心里终究是不痛快的。家禾,我再说一次,我不是王朝颜,我不会丢下你。分别的那几年,我总是在想着如何才能成为你,我的骨子里,脑子里,都有你的魂。你是赵家禾,那我就是王家禾。我们就像是糯米粉和南瓜泥,彼此融合,这样揉出来的面团,是再也分不开了的。”

他马上逗一句:“我是赵巧善!”

她掐他,他龇着牙讨饶:“你白,你细腻,合了糯米粉。我呢,是那南瓜泥,像黄泥巴,像小儿吃坏肚子拉的稀屎……”

总算把人逗笑了。

消散离愁别意的最好法子,是自己也离。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留下阿代和青桃看家即可。

青桃年纪小,但极为懂事,不用她交代,就拍着胸脯说:“三嫂,你放心,我一定会看紧她,不叫她碰吃的喝的,也不叫她往正屋丶后院那块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是外来的人,谁也不知道可靠不可靠。

当年王朝颜被人拿性命要挟,做了坑害家禾的事,他们能理解她的不得已,不会再杀她,但伤害也是真的有过,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因此巧善点头,小声叮嘱:“你先替我守几日,跟着几位婶子学学拳脚,不去学堂,夜里小五姐姐会住回来,单独教你。你留心看着寒梅,也别吓着她,院子里的粗活有花匠来管,你们不要去动,得闲了,陪她做做针线,套套话。她要真有别的心思,你叫阿代把她送去对面那宅子里,交给李叔叔看管。我们买完绢就回来,赶得上正日子,你安心在家等着。”

青桃用力点头。

马车往西,黄鬃马往东,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各自忙起来。

喜日子在九月二十,一路紧赶慢赶,到九月十八才进城。

她们以采买嫁妆的名义出去,回来时,确实拉了几马车,用红绸封着,一路送进宅子里。

巧善顾不上歇息,先找青桃过来交代事,再和几位留下操办婚事的嫂子问询,而后匆匆梳洗,换好衣裳赶去医馆,和小五说会话,再接上婉如和妙妙,一块去褚家。

赵西辞人没回来,但给了她通行无阻的牌子,没有递拜帖,也顺利进到了内宅。

两位太太见了妙妙很是高兴,又拿了许多新衣裳出来,有好几件是褚太太亲手做的。

巧善想起她到这年纪还没生养,眼里的慈爱不假,又少了几分疏离。

她心里记挂着事,不免走了神,褚太太问到第二遍,她才回神,忙起身赔礼。

褚太太摆手拦了,又问第三遍:“从来不见妙妙哭,会不会有哪不好?要不要再请那位神医来看看?我手里还有几样人参,年份不错……”

巧善忙不叠拒了,只说神医给看过,没有妨碍。

老太太早想通了,笑道:“小孩子身子弱,受不得大补,你好生收着,将来再用。她是仙童转世,缺了嚼筋

口齿伶俐,吧吧地说个不停,就是嚼筋。妙妙是天生的语言中枢神经异常。

,少了杂音,自然无忧无虑。爱笑不哭是好事,你别操心。”

“是。”

褚太太像个不知所措的新母亲,转头操心起了她的生辰,问要不要奶妈丫鬟,又要预备教书先生。

“……老爷喜欢读书人,说女孩读点书更明理,这事要早些安排起来。我不认得字,不知道挑哪个好,这事还得劳动老祖宗。”

巧善一直在看她:原本枯槁又刻薄的脸,此刻有了柔情,有了生气。

枯木逢春!

明明生在有钱有地位的人家,却还不如她们呢:裹脚,不认得字,针线做得比绣娘还要精致……

徐家折断了她的脚,把她关在笼子里,再拿来献给智勇刚强的褚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怪不得西辞气过之后又说:我不恨她,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到这会,才深刻理解西辞对唐四说的那段话。

我只觉得你们这地方不好,迂腐,不会养孩子。好好的女孩,非要锁在那绣楼里,不让出门,也不叫见人。屋子就那么点大,眼界就这么点宽,除了等一个人来爱,别无寄托。爱不到,那就只有闹,只有恨了。我能体谅。

五百里外的吁荼县,赵西辞也在做这感想。

褚颀解释:徐风芝探出他的心思后,自作主张,才有纳妾那一出。怪他知道得太晚,伤到了她。全是他的错,徐风芝只是性情孤僻,不是有意冒犯她。

赵西辞笑道:“我生什么气?你们是贵人,我想打秋风,脸皮不厚丶耳朵没茧怎么行?行了,再难听的话,再侮辱人的事,多着呢,这才哪到哪!再说了,她不嫉不妒,一心为你着想,那可是难得的贤妻,总比那些面上温柔可亲,暗地里撒尖钩的人强。你放心,我也就气了那么一会,当时就呛回去了。你要操心,操心她去。”

褚颀惋叹过后,沈痛道:“我去康平看过,也叫人去打听过你家的事,知道他们不好……”

她笑道:“家丑不可外扬,家主至高无上,你能打听来的,只得其中一二。譬如祖母是为了护住我们这些女孩,遵他们的意思引咎上吊,不是病逝。她被逼死了,临终却反覆交代我:阿四,别恨他,他毕竟是你父亲。”

她笑得诡谲,他不觉伸出了手想安抚,她却躲开了,依旧带着笑,接着往下说:“我的确不能恨他,但不是为这个。我再不齿他,再能耐,也得依靠他才能活下去,还得把挣来的钱供奉给他,才能换得一处喘息的地儿。这才是我的悲哀和耻辱,内姹女子,要么服从,活成你家太太,要么像我一样,活成孽障。闲话少说,你找我来,为的是什么,直说吧。”

这么大个能耐人,头一回张口要借钱,磨蹭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她早看出来了,一直装糊涂,看够了窘迫才解钱袋子。

“我担心这些票子将来不管用,你先拿去帮我试试。能用出去最好,将来兑成银子金子再给我。我最爱胖嘟嘟的大元宝,这东西轻飘飘的,收着不踏实,保不齐哪一日又发痴病,一把火烧了,烧钱可是个痛快的消遣,容易上瘾。你拿着银子往南北找门路,西边不要去了,留给我们翻。”

他哪里听不明白,心头翻涌,万千言语都堵在嗓子眼,鼓半天劲,也只问得出:“那你……手头上,够不够用?”

她憋不住,笑出了声,“用不着!妹夫能耐,我们买粮,不用花钱,还能挣钱。”

他只当是生意上的窍门,没有细问,把身上值钱的玩意都摘下来,留给她做信物,“这时节,当不出多少钱,铺子宅子也卖不动。你先收着它们,回头我再给你送房契地契,将来……”

“欸,就我俩的交情,犯得着吗?我放心得很,你也放心,没钱还不要紧,只要陪我睡一觉,就一笔勾销!”

这一调戏,人又成了木头桩子,还是红的。

要不是没闲工夫,定要耍你个够!

“行了。”她随意拣了一件塞进袖袋,摆手道,“信它们,不如信你。你的人品值万金!里边夹着纸片,你记下那些字就烧掉,没粮没草了,给阿七拨些人马,叫他去拉。记住一件事:只悄悄地告诉他,不要跟任何人讲。你这个人,打仗还行,心机差了些。少啰嗦,我知道你们好人都有这毛病。你查了镇南侯,来日就有人来查你,你以为你行得正坐得端,就经得起查?那你太小看奸恶这两字的玄机了。你我打个赌,看你这边打完仗,那边是不是就要断军饷了?不扯远了,眼下是不是已经推三阻四起来:这里困难,那里艰难,字字不得已,你不体谅,就是个不忠不仁的混蛋。褚颀,等天下大定,他用不着你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他无言以对。

谁能难得过他去?她们做这档买卖,注下得大,亏到底也就是掉点银子,大不了从头再来,局势不妙能随时撤走。他呢,没有退路,老祖宗种下的忠义又挡了他前进的路,这辈子就困死在这个位置上了。

时势逼他,身边人在逼他,她不忍心再扎一刀,便跳过这节,接着往下说:“你要是信得过我们,以后就提早吱一声。这一战,那一仗,要在什么地方打,估摸着多久能完,有多少人数,存粮够吃多少天。提早给个大概,我们好盘算,告诉你去哪拿。拉着粮草东奔西跑,费时费力不说,还会耽误事,也不要等到缺了再来想办法。实话告诉你,你时时吃紧,我们常常宽裕,你就好好打仗,不用成日心慌慌,盼着粮草什么时候到。信到粮到,这事,女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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