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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缠结

王朝颜看看他,看看巧善,闷声说:“刚才扯了谎,那兵是真的,但字条不是他给的。我一早就骗他们粮草都在徐家人手里把持着,由赵西辞代办。这趟出门,我说特意跟着他,是为了路上能使点手段勾……让他找他姐姐套话。赵七!”

她说得太小声,巧善误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叫人,帮着她唤了。

赵东泰转头看过来,横眉冷对。

王朝颜看他也不顺眼,撇嘴道:“除了那个手势,还有鞋头。他们怕误伤自己人,会故意右脚踩左脚,让鞋头沾上灰。没人跟我说,我看出来的,爱信不信!”

“七爷,你快去吧!”

赵东泰并不放心——谁知道这疯婆娘会不会又变一出?

巧善再三保证,他瞪了王朝颜一会,这才肯离开。

“你真不怕我下手?”

“不怕!廖家风水不好,出来了,你们都会变明白人。小五和宝镜她们此刻……”

“行了,我们能做的都是小事,你和赵西辞帮的是大忙,不用在这自责。”王朝颜知道她这会六神无主,故意提要求,“将来她做了皇后,能不能给我个体面?”

“朝颜,没有皇后一说。你仔细想想,究竟想要什么,想好了告诉我,只要逃得出去,我们一起帮你达成。”巧善摸到她的手,牵住,真心实意劝道,“不论到谁家去做姨娘,究竟还是奴才身,生死不由己。既有了自由身,不如想些快活的事,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西北走走?我们打算把生意做大,做最好的布和绸,赚富人的钱去办女学。你心眼多,能教她们如何保全自己。”

“嘿!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王朝颜自嘲一笑,随即傲娇道,“要教就教她们撬锁。”

“也有用,那什么门都锁不住她们了。我想起来一件事,西辞说她为替堂姐出头,顶了两句嘴,被锁在祖宅关了四天三夜,要不是屋顶有雨水漏下来,她就死在那了。”

王朝颜垂头说:“我也被锁过,吊着打完扔在老柴房,不关门,让赵家禾他们挨个从门前经过,看看不敬主子的人是什么下场!”

“他以前不懂事,没有帮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干嘛呀!你以为互帮互助就能好过一些?在廖家,那都是屁话,扯进来只会多死一个。主子以下都是狗,忠犬活,贱狗死。”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五老爷和五太太更刻薄的主子。

巧善心疼她,也心疼那时候的家禾。难怪刚认识的时候,他提起别人,总是冷漠又刻薄。幸好,在那么残酷的驯化下,他善良的本性依然没有被磨灭。

“朝颜,小留夸你是个好姑娘。”

王朝颜也擡头看月,嫌道:“你说错了,这算什么好月光。”

“弯有弯的好,它总会慢慢圆满。”

王朝颜听懂了,扭头看她,再坦白一件事:“他们没有胁迫我,我逼你要那个,是想着万一有事,还能凭这个消息保一命。”

“对不起,我不能说。”

“没关系。”王朝颜笑啊笑,突然认了输,“知道赵家禾在打听我们的行踪,就特意留了尾巴让他能顺藤摸瓜买下我。廖秉钧自认聪明绝顶,想着把我丢出来让他泄愤,从前的事就算翻过去了。他以为廖家那套恩威并施还有用,想将赵家禾和他集结的那些人一块收服了去做死士呢。闲时做买卖赚钱,忙时为他的大业冲锋,剐了皮再榨干油,想得多美!我也以为我的聪明才智是女人里的第一,一直在暗地里笑你傻。王巧善,我哪里都不如你,输得心服口服。你就别在这自怨自艾了,你能耐着呢。一条藤上摘下来的瓜,赵家禾原来是什么人,我哪能不清楚。他先被你驯化了,接着是我,那我也不算孬。你说得对,缺的月也是好月,只要高小留没娶亲,他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他娘的在说什么呢,嚣张!”

墙外人先骂再翻。

“家禾!”

巧善着急要扑过去,腿麻站不稳,膝盖扎扎实实磕在了石砖上。

赵家禾离得远来不及救,王朝颜也没来得及扶,挨了他一声哼。

巧善飞快地爬起来,藉着月光查看他的身子。

袖子烂了!

他赶紧坦白:“划破点油皮,不要紧!”

血肉模糊,叫他模糊成了小擦伤。

她气哭了,飞快地解包袱。

王朝颜本来躲远了,又被她叫过来帮手,不敢置信地问:“你叫我帮他清创口?”

“嗯,我手抖得厉害。”

但是一点不耽误牵他的手,你侬我侬!

王巧善,你也跟着他学坏了,是不是?

“那些下三滥的混账用的矛头箭,有倒刺,我不如你,没学会拆这玩意,一着急就把皮肉划烂了。不要紧,别哭了啊!”

他觉得不要紧,老婆吓坏了,怕他顶不住,死死地抱住他,哄孩子似的不停念叨。

痛是真痛,但她一心痛,他身上就不那么痛了,心满意足地受用着,间或来几句“一直念着你呢”,“爬也要爬回来”,好话不断,拿来甜甜她耳朵。

幸好随身带着伤药和医药盒,王朝颜很快帮他上完了药,非要巧善来评判一下才肯包扎。

赵家禾嫌她碍事,冷声讥讽:“是不是还要我跪下来,磕头谢恩?”

“好啊,你磕,我受着。”

“你他娘……”

巧善捂了他的嘴,真心实意说:“手艺还是这么好,你费心了,回头我请你吃茶。”

哄完那一个,还得回头哄这个。

“多亏了你时机卡得好,大事已做定。七爷说城里还有不少自己人,小五和宝镜也去帮忙了……累着了吧,冷不冷?”

“还有些事要去办,这伤不要紧。怕你担心,特意回来让你看看再去。”

有才无命是他最大的遗憾,她清楚他的野心不会熄灭,虽然担忧,却不想再拦。

“朝颜,劳烦你转个身。”

果然学坏了!

王朝颜走到门那边生闷气,赵家禾满脸期待,但人家只是解开外衫查看还有没有伤。

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

他垂头追着亲,她压声嗔骂:“别闹!”

他乖乖地停下,她又不忍心了,主动亲在他嘴角,仔细叮嘱:“你要去立功,我不拦着,但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冒进。保得命在,福气才能长久。婉如有了身孕,我也想要个孩子,这事你答应过的,可不能失约。什么干爹不干爹的,我不依!你死了,我也不活,我们投胎到一块,做什么都成。”

“那还是青梅竹马的好。”他怕被她看到眼泪,捏住鼻子揉一把,笑着答,“怕他年轻气盛不肯掉头,故意拿话哄他呢,谁知他当了真。”

“全是他的错?”

“对!”

厚脸皮被掐了,他笑嘻嘻答:“你听,这时候打雷了。俗话说‘春雷不发冬雷不藏,兵起国伤’,正是唱檄的好借口。照老黄历,没准要下雹子,他们都不敢再耽误,盼着速战速决呢。这是好事,等打完了仗,我们就能长长久久睡在一起,从此不分离……”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赶忙伸手捂他的嘴——朝颜还在呢!

大事要紧,不好再耽误。

她赶紧帮他缝好破掉的絮衣,再将伤药和替换的裹带收拾好,塞到他怀里。指尖摸到了别的东西,抽出来一看,竟然是那玉兔捣药的护膝。

“是它救了我一命,戴久了不牢靠,不知怎么地掉了出来。我舍不得它,侧身去捞,那暗箭就避开要害扎在了胳膊上。”

“真的?”

“千真万确!它是你做的,这救命之恩,自然要算在你这里,从此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果然是编的!

“别闹!”她将东西塞回去,叹道,“越来越冷了,留着暖一暖心口也好。你去吧,他们往北去了。”

“嗯,赵昕跟着走了,她会沿路留标记。”

她将水囊送到他嘴边,喂了几口屠苏酒再收回,见他仍旧不动,便又说一次:“去吧,我们要留在这里照料伤者,我等你回来接我。”

“好!”他再也顾不得了,贴上来结结实实亲一口,一撇头,正好抓到偷窥的人,但不敢再得罪王朝颜,服服帖帖说,“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替我照看好她,回来我给你磕头。”

“我可不敢,抢亲的时候替我按住人就行了。”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他攀上墙头,回头再看一眼,点头后跳了下去。

雹子没来,但又下起了雨,那些喧闹渐渐平息,小五和宝镜一起赶回来,后边跟着一个面生的男人。

老天爷总算厚道了一回,雨下得刚够把火灭了就停,她们出去挨家挨户翻找,看到还有气的,就赶紧救治。

幸好大多数是外伤。

小五和巧善是老手,王朝颜要强,越缝越快,宝镜也逐渐熟练,叫方二的男人帮着裁被单丶衣衫做裹带,正好。

天亮了,又黑了,没日没夜熬了两天,赵西辞带着逢甲镖局的人赶到,架起大锅施粥放药。

忙得全身发麻的几人这才敢停下来歇口气。

巧善从午后睡到天黑才醒,一睁眼就看到了床边坐着赵西辞。

两人相视一笑。赵西辞扶她起来,帮她盛了粥,再夹些萝卜丝喂给她。

“我歇好了,自己来吧。”

赵西辞放下筷子,拉家常似的说:“徐家那小蹄子一直不消停,总在挑拨,起初我怀疑过是不是奸细,后来褚颀和我说了一些秘密,我才知道那小混账纯粹就是坏。我一时上头,打了她,撕了她的脸面,她娘心疼得不得了,恨不能剐了我。徐大人是个好的,可他年纪大了,将来做主的人,已经得罪,原先想的那些事,怕是麻烦了。”

“不怕,他家有功劳,我们也不是跟着吃白饭的!将来形势逼人,那我们就远走高飞。她一次次陷害,不给人留活路,这口气,换我,我也咽不下。”

赵西辞笑笑,轻描淡写道:“我有更好的主意,他们要弄我,我还想弄他们呢。”

“你想……想进去?”

“是有这么个打算,但眼下……还得再看看。赌气,赌气,我赌这口气,总要赢点什么才值。去不去的,还得看那人的诚意。我的意思是将来有那么一天,我在里头,你在外头,我们彼此照应,才能把大事做定。你愿不愿意?”

眉眼柔和,嘴角含笑不落。面相有变,可见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也动了真情。

两情相悦,就会想着要相守。

巧善不问了,直接点头。

赵西辞反倒迟疑了,劝道:“这是一辈子的事,将来要牵扯许多。”

“我愿意的。买卖,办学,医馆……这些事我们都议过,我心里有数。十年办不成,那就二十年,三十年。你放心,我们还有这么多帮手呢。”

“沾上权势,什么都容易腐坏。巧善,你是那冰壶秋月,本可以玉想琼思过完这辈子,或许我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西辞,冰迟早要融化,月也有阴晴圆缺。我不是那样子的纯真,我也常常怀有私心,我答应,是因为我想做,我喜欢,不是在为你牺牲。”

赵西辞撑住头,盯着桌面发笑,“麻烦的事,总是你一说就顺了。巧善,这是最难得的,谢谢你。三更了,再睡一觉吧,陪我。”

她们劳累,赵西辞也辛苦,聊上几句就睡着了。

巧善补了一觉,眼下不是很困,闭着眼默算他们的行程。

会在哪交战呢?

一早的兵力悬殊,有了平西侯的掺和,倒不用怕了,还有向京逃出去的那三四十万人……

想着想着,竟然听到了啜泣声。

“西辞,西辞。”

赵西辞醒来,翻身抱住她。

被唐家利用背叛没哭,落了胎也没哭,说起从前那些屈辱的经历也是风轻云淡,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赵西辞哭出来。

人都是有笑又有泪的,哭一场不是坏事。

巧善没劝,只是轻抚她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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