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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抉择

他说的没错,天黑之前没事,但等她醒来,他却不在这了。

她一动,外间的小五就掀了帘子进来陪她。

“他有急事,走了。”

巧善赧然,小五帮她梳后边的发丝,抓紧说:“藏在那边的东西,都送来了,还有这个,你穿上。”

冰冰凉凉的马甲。

“这是防身的吧?你穿上。你听我说,有事总是你挡在前边护着我们,当然是你来穿。你好了,我才能好。”

小五要说的话,全被她堵了回去。

靠着门的王朝颜在那嗤嗤笑,廖宝镜戴上了叆叇,立在门外,左手提剑囊,右手抚雕翎,弱弱地说:“一筒有二十二支,两支哨箭,馀下是齐梅针箭。这个细,比先前带的那几支好,我还记得怎么用。”

王朝颜回头,正经道:“我跟着你,帮你背另一筒,你照看好我。”

“啊?哦,好。”

巧善担心赵东泰,但不想再加深误会,看向小五,小五领会到她的意思,点头道:“七爷在外边。”

话音刚落,赵东泰便敲了窗,压声说:“有动静,我听着隔壁的人急匆匆地出门了,左右都是。我翻过去看看。”

她们赶紧出去,赵东泰很快回来,摇头道:“除了我们,还有七户,只留了一户暂时没动。”

“这事不对!”

真担心赢不了会祸及家眷,早该走了,不至于留到雨停了,大战在即才匆匆忙忙走。

赵东泰也猜出了不对劲,皱眉道:“怕是要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家禾教过,恶人无所顾忌,想那些最不可能的事,就极有可能是他们要做的。

“七爷,下过雨,火药还好使吗?家禾有一本《武备志》,他和我说过制造火药火箭的宝源局就在本地,什么万人敌,火弩流星,百虎齐奔……”

“保管好了就能用。你是担心他们把东西藏在了民宅里?方才没留意,我掌了灯,再去看看。”

巧善抓紧说:“等等,家禾说未正起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不能走动……坏了,这里就是个陷阱,把百姓都关在家,再上火药,嫁祸给大人。”

几人一齐倒吸气。

赵东泰皱眉道:“想一箭双雕!等人进来了再炸,除了劲敌,还能将人祸赖给皇帝不仁,趁势攻向京都。”

她没有武功,都能听到前后都有骑兵来回疾驰,他们踏出去就是送死。

家禾去了哪?他知道这些事吗?

还有赵昕,她清不清楚?有没有法子帮忙传信,或是送他们出去?

赵东泰和小五分头翻向东西两侧查看,还好,这里的人都撤走了,显然没必要在这浪费火药,屋子是空的。

你们就留在这,无论如何都是安全的。

家禾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他知道了,就一定能想到法子提早报给褚大人。

最后一户也在撤离,隔着院墙听得到她们在抱怨。巧善灵机一动,叫上她们,也回房收拾,有什么包什么,也出门往东走。

巡兵就在身后,渐渐靠近。他们屏住呼吸贴墙站立,王朝颜突然从墙影里站出来,着急道:“这位大人,请问您有没有看见我家太太往哪边去了?我们走得慢,跟不上马车,落下了。”

巧善跟出来拉她,怯生生的,再是小五。王朝颜碎步挪了挪,像是听进去了。

巡兵勒马停住,在他们身上打量一番。

三女两男,瘦弱,布衣布包头,畏手畏脚,只有大包袱没箱笼。

巡兵心知这些是不得看重的奴仆,便擡起马鞭随手一指,掉头往西边去了。

小五惊讶:“真好使!”

赵东泰接道:“这是末等兵,做梦都想做大人。快走吧。”

上了大街,只会有更多的巡兵,前边没了人影车影。她们只能送到这了,赵东泰点头离开。

巧善想去找赵昕。王朝颜不得不说:“都这时候了还没来找你,必定是困住了,你找上去,那是送死。先回那院子,至少不怕火药。”

是啊,家禾说过,不论输赢,一定会回来接她。

巡兵还在这两条巷子里穿梭,她们主动找他求助,说同伴被巡逻的人带走,请他帮忙求情救回来。小兵自然管不了大事,不耐烦地打发了她们。

她们顺利回到了院子里,没多久就听到了远处有大的动静。

架好桌凳往房梁上爬,刀剑箭都拿在手上。

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可惜离得太远,始终听不清,也看不明白。

廖宝镜抱着箭筒,突然说了话:“我应该杀敌去,对不对?我是廖家的天钧,不,不行,我是假的……”

“没事,宝镜,你很厉害,也能杀恶人。”

巧善怕她发癔症掉下去,将小菜刀收进布套里,伸手去抱她。小五担心着她,也腾出手来搂人。

王朝颜稳稳当当骑在房梁上,撇嘴感慨:“要是女人也能论功行赏,当年我就好好学了。”

四人一起沈默。

夜色渐深,远处慢慢恢覆了宁静,仿佛这一夜就要过去了。

然而这种希望很快被打破,先是急促的警角,再是鼓楼的两面大鼓同时被擂响,接着是东城门外的金昭寺响起了钟声,还有冲天的火光。

街道上有人骑马疾奔,敲锣,高声指引:“只有东城门开了,快走!快走!”

先前听着动静担惊受怕的人,听到钟鼓,想到是官家允许,听到“只有”,便满脑子东门,再也顾不得别的,带上要紧的东西,立马往那边涌。

巡兵想拦,可分明前边就有浩浩荡荡的车队,凭什么响了警角,却不让他们跟出去?

到了这时候,杀一儆不了百,反倒激起了群愤。有人鲁莽,拿随身带的防身物件扎在了马身上。巡兵掉下来,马因为受惊,狂奔乱踏,一时惊叫尖啸混杂,越来越乱。

大钟胡乱响了几下,接着是对面的鼓楼,竟然烧了起来。这把火并不孤独,很快又多了府衙丶贡院,还有卫戍府,参将府……

人群里不时有人高声喊:“快逃啊,朝廷下令要焚城了。”

生死面前,呵斥威胁都不管用。被关在城里,连日吃不上饭的人已经顾不得罚不罚了,只管挤,只管冲。

第一炸来得突然,接着是第二响,原本规规矩矩的马车队也乱起来,有人趁机朝贵人身边挤。

最舍不得死的,必定是有钱人,于是“格杀勿论”。忠心护主的人提刀乱捅乱砍,心思多的趁乱溜了。

又是一声爆炸。

廖宝镜听到惨叫声便抽搐,她开始哭,小五也变得焦躁不安。

巧善摸到刀套上的海棠,小声商量:“我们能去帮忙吗?”

廖宝镜不哭了,抢着应:“去。”

小五答:“行!”

王朝颜迟了一会才说:“那就去街口看看吧。”

飞箭利于防守的一方,赵家禾给她们留得最多的就是它。巧善也背了一套,替她们预备着也好。

巷子里没了人,王朝颜记得地形,领着她们往参将府的箭楼去。

地上有跌落的尸首,血肉模糊,摊了一地。巧善从容地穿过,王朝颜一直在留意她,贴墙时忍不住嘟囔:“你总要输我一样吧!”

“我不如你的地方多着呢,嘘!”

说话间,廖宝镜已经成功射杀了一个。

三人压声叫好,拥着她快速往里去。

楼梯上也横七竖八地躺着尸首,巧善拉住前边的王朝颜,蹲下来解死人的甲胄。

她们小心翼翼往上,小五突然擡手示意往后退,然而已经晚了,楼上的人提刀攻来,小五迎上去,勉力应对,廖宝镜擡弓寻找机会。

巧善突然喊道:“我们是褚家的人。”

女声,褚家……

那人果然慢了下来,连退几步,提着刀审视她们。

小五抓紧说:“伤兵营的。”

男人仍旧不说话,但抓着刀往下边去了。

箭眼只能射面前的敌,干脆一口气跑到顶上,四人各盯一个方向,看到哪有人骑马拿火把或者提刀使坏的就射。

箭楼里最不缺的就是箭,只是齐鈚箭不如针箭轻,廖宝镜几年没碰,臂力不继,右手酸了就换左手上。虽然是软弓,但准头好,专攻没有甲胄防御的面心和脖颈,照样能拿下。

巧善夸得没词了,王朝颜嫌道:“我早说了她厉害,偏就生了个老鼠胆,让那些人错把廖秉钧当宝贝拱。”

巧善想起潜逃的廖秉钧,恨道:“那才是过街老鼠。宝镜,你好样的!”

廖宝镜连射了四支,望着远处出了神,突然转头说:“我要下去杀敌,我懦弱了一辈子,该做点什么了。”

她擡手阻拦她们靠近,接着说:“活下来,我挺直腰杆做人,死了也值,至少阎王爷知道我是个不孬的鬼,能信我有三分清白。”

巧善还想劝。

王朝颜拦住她,正色道:“让她去吧。”

小五一咬牙,“我也去!学武的人,遇上这样的事,真的忍不了……久旱逢甘露似的。”

王朝颜手里有弓,拿上两支哨箭,信誓旦旦说:“你们去吧,我跟着她。”

“对,我们藏回去,那巷子里安全。”

巧善强打起精神为她们鼓劲。

巷子空荡荡的,只有死一般的沈寂,像是波涛汹涌中的孤岛。

没人搬开垫脚的桌椅,爬上去毫无意义,两人就在墙角的避火缸后坐着。巧善沮丧道:“无能为力的感觉糟透了,朝颜。”

赵宅经历过一次,如今再来一次,仍旧难受。她摊开手掌看了会,挫败地合上。

“行了,你做得够可以了,换我,哪舒服躺哪……”王朝颜嘟囔一阵,突然说,“廖家最爱五大三粗的身板,只有他生得清俊,谁看了不起意?十几岁的年纪,春心荡漾,向他示好的可不少。”

她嗤笑两声,接着说:“可我嫌他是个奴才,到后来看他代廖宝镜上台大显神威,才知道有利可图,立马打起了坏主意。常竹君和祁眉兰争着爬了廖秉钧的床,我设局和曹少观

家禾

订了口头上的约。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哈哈,哄着廖宝镜去偷秘笈,抢武功师傅,争去西北的机会。你看,像不像野狗争食?仁义道德是最没用的东西,全抛在脑后。”

“那是因为你们本来就没有选的机会。朝颜,你们自由了,有……”

“王巧善,闭嘴!”

她右手提人,左手持匕首,抵在巧善喉间。

巧善不急不缓道:“你不用这么费劲,你学过武功,我打不过你,会老实跟着。”

“都这时候了,还不后悔引狼入室?”

巧善摇头,面色平静。

“行吧,只要你供出藏粮的地方,我就放你走,是死是活,凭你去。”

巧善再摇头,擡头看天,柔声说:“朝颜,今晚的月光也很好。”

“别扯废话!”

“朝颜,想想你做了什么吧?你单独跟我出来,会容易得多,一离开营地就是你的天下,为何劝我同意让七爷同行,还要带上宝镜?”

王朝颜哑然。

巧善靠上她,接着说:“你早知道我是这副滥心肠,当初就不该故意躲远了,你留在伤兵营,打探的机会最多。就你说的,陆闶闳是个没本事的混子,而你是个唯利是图的人,那你待在他身边做什么呢?”

王朝颜气道:“你就这么不怕死?”

“怕的,但是不怕你。我看过你缝合,小心翼翼,细致认真,敬重每一个伤兵。朝颜,你没你想的那么坏,你一直想说真话,可你担心不被谅解。你留了下来,但故意离我们远点,还反过来套消息给家禾,是想保护我们……”

王朝颜扔了匕首,哼道:“你错了,我确实脚踩两头,我就是这样的人!廖秉钧跟了平西侯,平西侯想坐收渔翁之利,我一看,这主意也不错。身在褚营,心在那边,两头掂量。”

“别闹!七爷……”

赵东泰从暗处走了出来,王朝颜气得跳脚。

巧善安抚她两句,哄道:“他刚回来不久,你心思太乱了才没听见。快想想,有没有遗漏什么要紧的事,告诉七爷,记你一功。”

王朝颜吐气,郁闷地说:“打去年起,平西侯吃的败仗都是假消息,他早将折损的人偷偷塞进了水军,震东军……各路都有,缺人就不会彻查底细。这里要紧,至少有一万多,想是跟着出了城。廖秉钧也来了这边,他贪功,想亲手拿下褚颀,立个威望,将来好领兵做大将军,应该没走。不是我不肯早点告诉赵家禾,才得的消息,先前那个兵。条子我吞进肚子了,爱信不信!”

“姓廖的又想投靠牧栾?”

赵东泰一脸鄙夷,王朝颜不肯说话了。他只好自己往下说:“他没这个机会。没有攻城一说,大军绕道走水路,去拦截‘清君侧’的人马了。”

王朝颜满脸不置信,惊道:“你是说那位国公爷不来了……那些炮车不是拿来攻城的吗?那先前你们急什么?”

“百姓!从他们封城那日起,大人就放弃了强攻。”

王朝颜楞怔过后,捂脸大笑。

出人意料,细想过后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既然今晚不会有炮火,他安排了人在城里趁乱解救百姓,这是立功的大好机会。你去吧,我不会再上蹿下跳了。”

她做了个单手抱臂的手势,接着说:“接头靠这个。”

赵东泰以剑抵地,摇头道:“我答应他,要守好……你们。”

巧善一听就急了,冲到他面前问:“家禾去了哪?”

“东。”

巧善腿一软,王朝颜接住,代她发问:“那个冒充将官发令引路的人就是他?”

“是。我们该走了,成型的火器被带走了,没法计数,不知道埋了多少火药在城里,迟早要烧到这边来。”

那个骑马穿行的呐喊人,既是引路的旗帜,也是阴谋败落的靶子。

巧善不愿意往下细想,后退到墙边,靠着墙说:“不,你们走,传消息要紧,我留在这等他。他说过,不论怎样,他会来这接我!”

“他说一乱起来,首当其冲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你一定乐意看到他多做点什么,积的功德算在你身上。”赵东泰长吐气,走近了说,“万一有什么,叫我告诉你,好好活着。他早点下去是好事,多挣点家当等你,不当干爹,当亲爹。”

巧善泪如雨下,但她仍然摇头,“七爷,你带朝颜走。我跟他早就说定了:有风有雨,都要在一起。”

她不要好爹,只要他。

他本可以凭油滑活得很好,是她影响了他。

她没有后悔,只有心痛和坚定。

“死脑筋!”王朝颜骂完,无可奈何道,“赵七,你去报信,我留在这陪她收……守着。”

赵东泰没再说话,走到正房门口,顺着柱子爬上去,蹲伏在房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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